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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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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那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说道,“他们要我穿上这件衬衣和牛仔裤。”
  “帅呆了,”奥克萨娜说,“就是要打扮成这副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嘛!”
  晚上八点钟左右我们回到家,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车内塞满了买来的东西。兴奋的金尼斯和玛莎正在把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屋里搬。
  “妈妈,”玛莎喜滋滋地喊道,“你猜猜看,我们撞到什么好运了?我们去拉法耶特大商场买游泳衣,正逛到女士内衣柜台时,广播突然通知说,护照号里有25678数字的外国旅行者将会得到商场送给的礼物。我们打开金尼斯的护照,上面刚好有25678。你想像得到吗?我们马上跑到商场办公室,那里的人查看了我们的护照,对我们说:在一个小时内你们从商场货架上拿的东西完全免费。”
  我非常佩服地看着玛莎。就是要这么干!事先与经理说好,然后再悄悄地把账全部结清!蒙在鼓里的金尼斯也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奥克萨娜怀疑地看着我:
  “这里经常有这样的好事吗?”
  “你要知道,大商场通过这种方式来吸引顾客。为了增加贸易额,天晓得他们会想出什么怪招呢!”
  
风暴(1)

  格蕾丝透过侧面的车窗向外眺望着。车行几公里后,公路沿着米勒瓦什高原边沿的山脉向上爬升,山路蜿蜒盘旋、坡度陡峭,克里斯托弗不得不减速行驶。雨中,没有护栏的弯道悬于已经沉入暮色的隘谷之上。森林覆盖的群山如同深海一般,一眼看不透,幽深黑暗,几乎吞没了挂在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在这无边无际的阴郁之中,没有光亮,连一颗星、一座村落、一扇窗户都看不见。格蕾丝出神地凝视着这样的空旷,不知不觉,她的心也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们已经在法国停留了两天,仅仅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下巴黎,便匆匆租车南下,很快便把巴黎丢在了身后。旅行的第一站是到沙托鲁的飞机场朝圣。格蕾丝的父亲原是海军陆战队中士,50年代末曾在那儿待了四年。格蕾丝并不是真想参观北约的旧基地,是克里斯托弗坚持要去的。他知道妻子是听着父亲关于美妙的法兰西的回忆度过童年的。可是这种美妙,他们在横穿如死水般平淡无奇的贝里地区时并没能感受到。况且,格蕾丝也不是个爱怀旧的女人。即使偶尔怀旧伤感,她也会竭力克制住,不愿流露出来。
  克里斯托弗让格蕾丝独自参观了俯瞰飞机跑道的方形建筑。一小时后,她走了回来。他看着她,她的步子依然迅捷而矜持,她的脸因为寒冷而皱着。每次只要可能,克里斯托弗都想在这个三十岁的女人身上找回当年他讲授比较法学时坐在阶梯教室里的那个女学生的影子。她的脸混杂在其他三百张面孔中却纤尘不染,仿佛钻石躺在河底沙砾上闪闪发亮。她的神情严肃谨慎、态度不卑不亢,一点没有想挑逗谁的表情,有时甚至因为过于平板而显得普通。那是一张即将成熟的美国女孩的面孔,而今日她的美丽则是精心修饰的结果。当时的格蕾丝散发出一种慑人心魄、令人震颤的力量。像所有的教师一样,克里斯托弗为自己一直没办法兴奋起来而苦恼。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这种令人震颤的力量一下子触动了他。或许,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悄悄地等待着她?或许,他教了那么多届无精打采的学生只是为了有这么一天?越过阶梯教室的一排排座位,他看见她在距自己十米远的地方俯视着自己。那天,一双灰色的眸子专注却毫无兴趣地看着他。克里斯托弗感到自己被彻底看穿了。那一刻是珍贵的回忆,快乐中带着忧虑,历久弥新。在克里斯托弗五十岁的生命中,甚少拥有如此清澈的回忆,他执着地呵护着它。
  格蕾丝裹着大衣,裙裾在风中猎猎作响。在这个沙托鲁的清晨,克里斯托弗倏地在格蕾丝身上找回了八年前深深爱上的那个女学生的影子。他的视线停留在她飞扬于肩头的乌发上;停留在她纤细的、玲珑有致的身影上;停留在她充满活力的步子上,它们由于高跟鞋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别扭。她发觉被人凝视后,宽阔平坦的额头猛然抬起,灰色的眸子炯炯地望向前方。嘴唇是她脸上惟一有血色的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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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托弗下车迎上前去,用一种他们几个月来都未曾有过的方式拥抱了她。他把她紧紧箍进怀里,如同人们想要留住旧日影像,不让它们被时间和罡风带走一样。现在他明白了,在对一个女人有了亲密而深入的了解后,就好像与她有了血缘关系,对她的征服也带上了乱仑的意味。
  公路在高地上变得平缓,长长的道路圈出一片几乎没有起伏的荒原。骤雨过后,格蕾丝推测这是一片没有葡萄园、没有果园、几乎没有人耕种的地区。大风剥蚀它,大雨洗刷它,冰雹劫掠它,最后由大雪扫尾。这是一片历经大自然考验的土地。花岗岩的山突穿过十二月里低低的流云。山脚下,岩石遍布。在昏暗的笼罩中,他们时不时地发现低处山坳里农舍的屋顶,大山挡住了西风,使它们免受侵袭。但是行驶的汽车让这种景象转瞬即逝,山峦的屏障像一张张充满敌意的脸。凝视着荒原,格蕾丝感到紧张。从离开利摩日附近的公路到现在,她第一次有了想说话的欲望。行驶在这比他们的汽车宽不了多少的公路上,她觉得自己像落入了一个圈套,像被扔进了可怕的虚无之中。当然,这一切全都是克里斯托弗的错。
风暴(2)
常常是这样,每当一个主意在克里斯托弗的脑海里形成时,他就决不会改变它。是他安排了这次旅行,也是他坚持要绕道来沙托鲁,坚持这个追寻父亲足迹的平庸之旅的。格蕾丝的父亲,在她母亲离开他们去佛罗里达开始新生活后不久就去世了。二十五年过去了,当时格蕾丝才八岁,有太多事情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早晨,在荒芜的跑道边,让那么多伤痕重现呢?当然前提是,如果她还能感觉到一种依稀的存在,还能隐约看见一位出没于此的年轻士兵的影子的话。然而什么也没有。残留在她脑海里的,只有机场管理员刺耳的话语,他提醒她说,在清场撤离的时候,美国士兵往管道里灌满了水泥。而她,这位长于辩论、令人敬畏的律师,这时却好像一个因为不在场的父亲的劣迹而受人指责的小女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格蕾丝双眼盯着路面。她好像在微笑,但这不过是一个从她那惯于自控、陶釉般的面孔上难以察觉的裂痕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表情。黄昏中,高原一望无际。城市,它的密度、热力、躁动,它彻夜不灭的灯光、它的色彩、它的无限可能,她所爱的这一切都在离她远去。车轮驶过的每一米都将她带入一个更深的迷境。他们为什么要如此自寻烦恼?只为寻找几个月前克里斯托弗在网站上发现的那座城堡驿站吗?而这又是为了什么?公路边有的是旅馆,足以让人制造丰富的回忆;有的是小客栈,它幽暗的灯光最适合营造一个耳鬓厮磨的浪漫之夜。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地方,而不是在荒凉的夜晚,待在这个没有沥青马路的地方。没有人家,没有露天汽车影院,没有写字楼,也没有警车和救护车的汽笛声。这是一片被上帝遗忘的土地。而这都是因为克里斯托弗强烈地希望一切趋于完美,这真令人恼火。他想让旅行的每一程都充满惊奇,每一站都不同凡响,仿佛他二人生存的全部意义皆在于此似的。
  “前方六百米处右转。”
  合成语音打破了沉静。格蕾丝垂下眼睛看了看卫星导航系统的屏幕。车盘表上新出现了一幅彩色地图,她对上面标出的信息并不关心。地图指出了汽车在这个她认为没有名字的深渊里的准确位置。一个来自太空的地图绘制仪引导着他们前进。令格蕾丝窒息的钳子松开了,她感到呼吸顺畅了些。格蕾丝对这令她丈夫宽心微笑的终极技术报以完全的信任。克里斯托弗对这种移动电话或高科技手机的魔力存有天真的信仰。再说,如果车上没有GPS全球自动定位系统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偏离设有路标的大路的。这并不是因为格蕾丝懦弱或是畏首畏尾。当然不是!只要一想到无法控制时间和空间,她就感到难以忍受。她的生活全仰仗这种掌控感,这就是她的小秘密,是她作为一位纽约商务律师赖以生存的基本法则。
  这个晚上,天上有一只电子眼注视着克里斯托弗和格蕾丝?汤普森夫妇,替他们决定行动路线。再没什么比他们的这种游荡更不像尤里西斯之旅的了,格蕾丝心想。
  克里斯托弗放慢了车速。在一阵阵席卷高原的狂风中,四门大轿车缓缓地偏离了既定轨道。汽车灯光下,枯枝在地面滑行。驾驶变得很棘手,但格蕾丝假装没有察觉。她就是这样,总要等事情变得难以应付才会采取正确的态度。必须得有一点阻碍才能让她发挥出应有的水平。当她还是个青年学生时,克里斯托弗就发现了她的这种特质。他们共同生活的经历更验证了这一点:考验能使她变强。更何况,让克里斯托弗意识到风的猛烈只会让从早晨一直开车到现在的他更加疲惫。这种在他二人之间弥漫开来的忧虑反而让他们感受到分享的美好。他们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共同感受着威胁了?
  尽管口中没有承认,但他们都认为这次远行十分荒唐,哪怕今晚的旅程会让他们离克莱蒙费朗更近一点。明天,他们将在那儿与好友夫妇重聚。那对夫妇中的丈夫是研究员,与克里斯托弗共同研究一个很庞大的法律项目。这个项目是由二人各自所属的大学以及一些隶属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非政府机构联合资助的。五年来,他们互通信件,交换学生,在各种国际会议上不期而遇。格蕾丝和克里斯托弗是这对夫妇在新千年剧变来临之际迎接的客人。至少克里斯托弗天真地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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