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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阿玛的衣袖仰头看着马上的他,恳求地说着。
阿玛,要变天了;阿玛,福晋要临盆了;阿玛……不要去找她,我的心呐喊着,在暴雨来临前,蕴成一片潮湿的氤氲。
从主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飞奔而至。
恭喜爷,是阿哥。
床榻上的福晋虚弱地笑着,阿玛抱过弟弟淡淡地说了声:很好。
爷给起个名字吧。
他转头看着窗外破晓的红日低语道:弘晓。
然后他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也不过是命运断壁残垣上转瞬即逝的回音。
拖不住阿玛远去的背影……
梦魂香
那一日,昼哥哥温暖的手带我走上熙来人往的街道;那一日,她袅娜的身影出现在闹市的一角;那一日,男子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抚过我的面颊;那一日,疯狂的马车带走了她,也带走了众人的牵挂;那一日,退了朝服的阿玛焦急的出了府;那一日,福晋屋里的烛火缠绵到天亮……
阿玛带回了弟弟,我听到他在婴儿的耳边轻声唤他:甘尔珠。
于是,我在阿玛身上闻到了曾经百般梦回时,那淡淡香火的味道……
忆往事
荏苒岁月,十年弹指一挥。
我的茵尘,如兰如蕙。阿玛爱怜地说着,却带着深深地疲倦。
幽幽的紫禁城清冷、寂寞。
皇上!
我盈盈而立,黔首矜持。
他走过我身边,一切未变,只是再也不见那记忆中的眼眸……
那曾经的钟声悠响,佛前莲花曾经的灿烂旑璇,四伯丝质的长衫,在风中舞起。
我在他怀中贪婪于悠悠花香、钟声悠扬,迷恋于窗外蝶翅如丝般的气味,一如多年前她身上那炫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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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第148章番外-茵尘(下)
悲哉行
阿玛跪在养心殿外整整三日。
请皇兄收回成命。
无月之夜,我躲在宫墙一角,心痛地看着大雪中阿玛伛偻的身影。
青白的手背被我咬出块块鲜红的齿印。
这红尘劫数、情天欲海,阿玛注定还是逃不过。
你若不从,朕便要她死!
皇上坐于高高的宫殿之上,带着玉戒的手旋出优美的弧度。
臣……遵旨……
阿玛去了,带着毒鸠去见我生命中与我息息相关的那个男人。
他将带走那个男人的生命,亦带走她对他充满忧伤的眷恋……
泪无语
雪尘微落,漫天的枯叶加杂着干涩。
那是一种危及生命之源的律动。
透过逐渐闭合的门缝,我看见她的幽怨和悲愤,那一刻,深深地愧疚弥漫于心底,额娘……我从未开过口。
但在这最后的最后,隔着紧闭的宫门,我的泪,簌簌而落……
长相思
缀雨,阿玛常会静伫湖边,奢靡花儿随风而过,落下满池馨香。
夜……夜……
你在哪呢……
我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发出一丝呻吟:她走了,他的心也跟着去了。
然世间变幻,这殚精竭虑翘首期盼的结果,竟是岸上青衫渐行渐远……
哪怕仅隔盈盈一水,也是两座高城回首,暮云在眼。
而爱,如同梦中的白莲,永远在难以触及的地方发着绝美的光。
再抬脸时,阿玛已是泪眼婆娑。
阿玛,你哭了……
不,茵尘,我只是突然忘记了她身上,那庙堂外,凌霄花的味道……
愿成双
阿玛病了,病得很重。
福晋夜夜陪在他的床榻,皇上的圣旨一道道飞入太医院。
然,都没有见阿玛好转。
雍正七年的一个午后,有异国商人送来一个包裹。
拆开后,竟是满满的信签。
那日病榻上,阿玛的脸颊,飞过一朵淡淡的红霞。好似一点胭脂落进水里,蕴开红润的氤氲,格外醉人……
不久,阿玛重回朝堂,从他朝气的面容上我看到他心底的期望。
字字锦
深夜,我悄身来到阿玛的书房,翻看那些阿玛视如珍宝的信签:
――雍正四年春
胤祥,静默了数月,我还是提笔给你写信,不,也许不是信,我只是想记下心里对你的思念。
博硕走了、富儿也走了,我承认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胤禛回来了,但我对爱新觉罗家的怨恨没有灭,那繁华空寂的紫禁城似埋葬我的墓土,每每想到都会令我窒息。
如今的我背着行囊四处行走,步履轻轻,两袖轻风。行至疲乏时,就近觅一处水乡或一隅山村小憩,或寻一条河流或是一处远山驻足。那流动的烟火,那寂寞成群的风,会让心灵有种回归后的酣畅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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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我想你,但我们回不去了,这命运早在你十四岁那年红烛垂泪的深夜就已注定了,只是我们一直不愿相信……
――雍正四年秋
胤祥,秋天了,前阵子有一夜醒来,突然很想我们曾经的梨园。于是我去了,在那里我看到你春末留下的字签:
辛苦追求终成空
鲜花寥落尽随风
痴心破碎人已去
只身浮沉红尘中
于是我哭了,我想,明年你若是来,会在纸上看见我残留的泪痕。
现在的我常去附近一处偏僻的寺院,一呆便是一整天。夕阳下,独自踯躅在满地残红的院里。烟火熏破了菩萨的袈裟,在尘埃中懒懒的弥散穿过堂厅的风带来寂廖的问候,我静伫其中,然手中缺了破漆的念珠,否则便可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悠悠然向那黑暗中的佛像说出心中的祈愿……
――雍正四年冬
胤祥,我走了,离开这片大陆,去更远的异国寻找对你的希望。
听说海的那边有更高明的医术,于是,我登上了商人的船只……
我喜欢海,因为世间所有的海都汇流着同一种无需表达即可明了的深蓝色语言。沉默的海,借助风浪的手语,倾诉……
船上的水手对我说:如果先有了海的话,岸必定是后来的女人。如果先有了岸的话,海必定是后来的男人。
牵挂的海与痴情的岸,谁也离不开谁,若没有了海,弥漫凄凉的岸会枯竭了自己的眼泪,若没有了岸,沉默无语的海就永远飘流自己的心。
胤祥,你是我的海,我是你的岸,看着地平线消失的刹那,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湿了回忆。
何时再能相见……
……
――雍正六年春
胤祥,到荷兰已经很久了,犹记得迎着晚霞,披着彩虹,坐着异国的马车进入城镇的场景。
这里满眼都是风车、木鞋、奶酪、郁金香。小路小河皆若花径花溪;尤为醒目的是那些小屋的色彩,红或黑的房顶,灰或绿的屋身,门窗四周跟房檐墙山,都勾勒出整齐的雪白线纹,屋旁大片的绿草地上,散落着黑白抑或棕白色的牛群,构成明洁的童话般的情调。
这里很美,人也和善,我认识了许多朋友,其中有你见过的,你也许不记得了,可他还记得你……
我的医术也小有成就了,出海前我带了许多中医药的书也派上了用场,两种医学相汇相溶,竟有说不出的神奇。
胤祥,想你,疯一般的想你……
――雍正六年秋
睡了醒了,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个朝暮,我敛眉独倚轩窗,看落英飞舞,身后长发已萦绕住脚根。
胤祥,你还记得曾经叫我留发吗?
那是在绿意绵绵的木兰围场,你对我说:夜,还是长发的你,最美。
胤祥,你那时不知道,这断发为的是你,留发也是为你……
柔柔长发自颈间流泻,轻垂腰际,不知可是你眼里最美最爱的风景?
()
今年初春我曾经游历了一番这古老的欧洲,在塞纳河偶遇了一个浪漫的法国画家。
他向我问好,和我交谈,我给了他随身带着的干粮,他说要作画谢我,我答应了,但离开法兰西时却忘了去取画像。
上月,收到他寄来的肖像画,但在画像的背后,他却写着:送给我哀伤的朋友……
――雍正七年
胤祥,这是你能看到的最后一封信,我终于下决心将它们都寄给你。
昨日,我在海边遇到一个喜欢潜水的朋友,我问他:“潜水痛苦吗?”
他说:“很痛苦。”
我又问:“那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潜水呢?”
他说:“潜水的痛苦就在于,当我身处海底的时候,会找不到让自己浮出水面的理由。”
于是,一路回来时,我大声的痛哭着,路人都以为我刚刚遗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事实上,我也确实是遗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你,是和你在一起弥足珍贵的时光。
我发觉,原来我一直都在深深的蔚蓝色海底……
胤祥,等着我,我回来了……
……
雪签从掌心慢慢滑落,窗外小园里的花瓣开始雪似地簌簌飘落,我微微锁紧眉尖,黯然无语。阿玛,你早该和她走的,蹉跎了这些岁月,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这满园的缤纷也只是你暂时虚无的寄托。风不解语,万种的芳华也是枉然……
阿玛,我想我,该嫁了……
好事近
茵尘,你心中的良人是谁?阿玛笑吟吟地看我。
我低首无语,阿玛轻拍了拍我的手:皇上的意思,四阿哥喜欢你……
阿玛……我喜欢五阿哥!
茵尘!
阿玛,我喜欢弘昼!
为什么?
我沉默地转身,阿玛,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为什么……
红幔高悬,红烛点点,紫禁城的阴雨连绵被飘飘丝竹奏成了春宵夜暖。我穿着轻丝曼舞的流云红裙,头戴异彩流光的凤翅金翎,发如流泉,眼含星光,被众人牵着彩绸,带到弘昼面前。
那夜我低着头,晕红的脸好像窗外飘飘摇摇的海棠花,弘昼挑起我的下颚,我迷醉在他星辰般地眼眸中,只可惜,那色泽却是如墨般的深黑……
归去来
等等等……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阿玛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消瘦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