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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丝毫理不出个头绪,茂助便向收容母女的村民们致谢,支付了充裕的礼金,便领着阿稻和与太回到野方。
接下来——
茂助试着以和缓语气——在供阿稻浸浴或食用滋养时,一点一点向阿稻询问原委。
但阿稻的记忆混乱依然。
仅记得曾外出打水。
接下来,又开始语无伦次了。一会儿说什么鳖助(注:古代贱民常以猎捕龟或鳖营生,故得此名),一会儿又说什么间师(注:为四处流浪讨生活、阅历丰富的「世间师」之简称)如何如何,一会儿又提到什么筑屋产子,教人听了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经过数日执拗询问,依然问不出一个究竟,茂助再也无计可施,只得请求阿稻至少说出娃儿的爹是何许人。
被这么一问,阿稻旋即陷入一阵错乱。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一丝不挂,硕大无朋,
——浑身覆毛,
怕死人了,怕死人了。
虽仍听不出一个所以然,但看来似乎是——有个浑身赤裸的彪形大汉,以蛮力掳走阿稻并加以凌辱,因此让她怀了这个娃儿。
问起这汉子个头有多大,阿稻便夸张地张开双臂,表示要比屋子还要巨大。同时还供述其力大无穷,就连猪或熊也能徒手扯裂。
经过半日,阿稻方才冷静下来。
「个头真有这么大?」
正马语带狐疑地说道:
「这还真是教人难以采信呀。涩谷,你觉得如何?」
「形容一个大汉身高六尺,不过是个比喻。再者,秋冬山中至为严寒,浑身赤裸绝无可能活命。大家不妨想想方才我提起的那门生所述说的故事,即便是山怪,不也想为驱寒就火取暖、穿挂兽皮?再者,若这东西是个人,应无可能徒手将猪或熊扯裂才是。」
「这东西可懂得食牛马?」
不知何故,剑之进一脸恨意地交互瞪着两名分别是土豪杰与假洋鬼子的朋友。
「有人认为食用牛肉锅(注:将牛肉与葱、豆腐等同于平底锅中烹煮的料理。又作锄烧,即寿喜烧)一类的肉食,是文明开化后的产物。但百兽屋(注:江户时代,居住于江户近郊农村的农民,常以枪枝猎捕野猪、鹿等破坏农地的野生兽类,并运往江户贩售。百兽屋指的是以此类自农民购得的兽肉,同时也可能贩售犬、猴、牛、马等肉类烹调料理的餐饮业)什么的,在府内(注:隶属于町奉行管辖的江户市内区域)打前幕府时代就有了。山区的猎户,不也频繁食用自己所捕获的兽类?」
「吃或许吃,但也不至于将之撕裂罢?」
的确有理。
与次郎认为不论怎么看,剑之进所述这袭击阿稻的汉子绝对是个怪物,不可能是个人。
这东西绝对是兽类,正马说道:
「应是什么新种的猿猴。据说南蛮就有狞猛巨大的猿猴,还能同狮子一决雌雄哩。」
「猿猴会袭击女人家?」
「谁说不会?」
「若为果腹而袭人,倒还能理解。但若是强奸,可就教人难以接受了,更何况还让这姑娘怀了一个娃儿。」
这当然不可能,正马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指的并非这种事儿。不过是质疑这姑娘会不会是在山中遭到猿猴袭击,惊吓之余失了心智,将所有记忆都给搅和在一块儿了。」
意思是,娃儿的爹另有其人?揔兵卫问道。
「每个娃儿都注定有爹,人的爹当然还是人。」
「原来如此。想必你推测的是这么回事儿罢?这姑娘遭前所未见的巨猿袭击,虽保住了性命,却失了心智,一时间什么都给忘记了。徘徊山中时,又遭无赖施暴凌辱,便怀了这个娃儿——」
且慢且慢,剑之进打岔道:
「大家别忘了,阿稻并非在山中,而是在住家附近失踪的。若是在山中,或许遭罕见兽类袭击还说得通,但阿稻可是自农家至水井打水途中失踪的。若依你们的推测,这只巨猿不就是在其住家附近徘徊了?但可没任何乡民看见这种东西呀。」
「打水途中——难道不能稍稍绕道山中?」
「自野方至高尾山麓,凭一个女人家,走个一整天也走不到。一个小姑娘信步游走,哪走得了这么远?」
有理,正马这下也闭上了嘴。
「阿稻所言虽是虚实难辨——但总不能放任不管。茂助与众村民便研议须找出这山男什么的,并加以驱除。既然生得出娃儿,代表山男应是个人,若非兽类,总不能任由百姓放枪狙杀。若其真有施暴、掳人、监禁之嫌疑,应将其活捉并裁之以法。这就得由吾等官差来承担了。」
「只要呈报这东西是个妖物不就得了?」
与次郎说道:
「虽不知实情为何,既然其女业已归返,外孙亦安然无恙,茂助理应已无任何不满,不至于要劳师动众地央请警视厅的巡查大人出动。便告知东京警视厅之职务乃维护江户府之治安,而非驱除鬼魅魍魉,除妖之务应委由他人为之。虽知此事不易甘心隐忍,但也只能奉劝茂助大事化小,日后更加谨慎度日便可。」
闻言,剑之进神情益发气馁地回道:
「但如此一来,那娃儿……」
「娃儿怎么了?」
与太这娃儿——不就成了妖物之私生子?这位巡查大人说道。
「娃儿本无罪,总之得为他办个户籍。若日后须与人一同营生,少了个身分可就——」
没个身分,的确不妥。
如今社稷表面上虽宣称四民平等,但阶级歧视依然根深蒂固。若让这娃儿被烙上妖怪私生子的印记,他人对其必将多所顾忌。
这山男究竟是人、是兽、还是妖——?
「总之,非得有个结论不可。」
剑之进双手直朝脸颊上摩挲,将原本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给搓得杂乱不堪。为何非得有个结论不可?揔兵卫问道。
「定个缉捕方针当然是当务之急。若是常人所为,吾等便不得不究办。既然有女人家遭勾引、强暴,当然须提出告诉,岂能坐视此等凶嫌于山野中逍遥法外。即便真如正马所推测,乃野蛮兽类所为——对村民亦将造成威胁,必得尽速入山猎捕驱之。况且……」
你怎老是钻不出这死胡同?正马打断剑之进这番话说道:
「就别再钻牛角尖了。矢作,如此下去,根本成不了任何事儿。不消说,那姑娘所说的铁定是一派谎言,不过是为了掩饰娃儿生父的身分罢了。难道不是如此?」
一派谎言——
难道阿稻的叙述果真不是实情?与次郎暗自纳闷。
剑之进高声感叹道:
「不过——有些事儿也让我颇感质疑。」
什么事儿?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首先,方才不是曾提及,在阿稻失踪前不久,该地曾起过争端?」
「就是那场贱民的暴动?」
揔兵卫这么一说,剑之进随即严词纠正道:
「蠢才,如今凡人皆为平民,别再随口说出贱民这个字眼。『思虑欠周』这四个字,形容的正是像你这等莽夫。总之——当时那起争端,正确说来,应是持长吏身分者与『非此身分者』之间起的纠纷。」
非此身分者,指的可是庄稼百姓?
「不是庄稼百姓,而是连这身分都称不上者。既非弹左卫门所辖,亦不为非人头(注:弹左卫门为江户时代非人身分者之首,非人头则为管辖非人之官员)所支配。既无身分,亦不知出身地,乃身分完全不详——居无定所者。当时,人称这伙人做山窝。」
怎么从没听说过?揔兵卫说道。
与次郎倒是听说过。
「这字眼指的,可是一伙四处漂泊、靠捕猎鱼龟或编制簸箕贩售糊口的转场者(注:指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讨生活者)?」
「真是转场者么?不过这些人的确是以这类手段营生没错。」
「不就是些在各地搭建简单的小屋,于其中生活者?」
「似乎——就是如此。由于这等人浪迹全国各地,常于野地或山林中生活,教人无法掌握其真貌。只是,既然这些人也居于国内,便与吾等同为平民。既为国民,便得设法向其争税,而且其中又有不少作奸犯科之恶徒,新政府实不宜轻易纵放——」
「其中也有这类恶徒?」
「没错。问题就出在茂助雇用了几名山窝。」
原来——
剑之进口中的几名山窝,以及揔兵卫口中的贱民,曾一同在茂助手下谋职。
这两种人哪有什么不同?正马问道。
「当然不同。」
「果真是不一样的人?」
「这——应是有所不同。」
是这些人自个儿声称和对方有所不同罢了罢?揔兵卫说道:
「事实上还不都是一个样儿。」
这么想就错了,与次郎说道:
「看来你仍是以鄙视的眼光看待这些人呀,揔兵卫。」
「我可没分毫鄙视的意思,但——」
话及至此,揔兵卫突然罕见地闭上了嘴。
「看来你果真是带鄙视眼光呀,涩谷。难道你不知在洋人眼中,哪管是武士、公家(注:于朝廷中仕官之贵族、官员的总称)、城内百姓、还是庄稼汉,咱们国家每个人看来都不过是穿了衣裳的猴子?」
闻言,揔兵卫面上旋即泛起一阵不悦。
「你瞧,听到这你不也光火了?或许我真是个只懂得偏袒洋人的假洋鬼子,但听到洋人说这种话,同样会感到不悦,因为听得出洋人根本是将我国斥为蛮邦,因此也分不出不同身分者有何差别。山民、长吏、与非人虽同样无身分,但毕竟有别。」
原来正马有时也懂得说些道理——与次郎心想。
「记得转场者并不隶属于任何组或讲(注:组为组织,讲为互助会之意),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