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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跟我提过的,”我靠近她轻声说,“管理学院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害她的三个罪犯全部伏法了。”
“这么快?”她不大相信,“这事儿有点玄乎哦!”
我告诉她,那个临阵脱逃的男朋友去警察局报案做了证人,三个罪犯中,一个已死,两个在审,难逃法律制裁。当然,澡堂子里怨灵的事儿和大森林杀死一个强奸犯的事儿,我缄口不谈。
她又问:“那前段时间,澡堂子里连出了两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那个报告也出来了,是死于意外。”
“意外?”
“嗯。先前那个门卫阿姨是在有肥皂水的地上摔了一跤,触发了脑溢血。”
“那,后来那个女学生呢,不是被吓死的吗?”
“嗯。有的人心理素质很薄弱。那天人都走了之后澡堂子里突然断过一次电,是电路的问题,可是不巧,那女孩子正踩在一个长条凳子上关窗户。风大,她觉得冷。可是里外突然一黑,她心里的惶恐就骤然升高,外面的树枝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声响,吓得她自以为撞了鬼,就从长条凳上摔了下来……”
尘埃落定(2)
“啊?人家有的跳楼都没摔死,她从凳子上掉下来就摔死了?”
“不是哦。是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吓死的,类似心肌梗塞,但有质的分别。”
“哦。”她点点头,乖乖地啃水果。
窗外偶尔飞过一只布谷鸟,叫得欢畅。
阳光从窗外挥洒进来,金风玉露,旖旎柔和。
仿佛一切都过去了……
周一晚上。
大森林如期而至。
我没有勇气当面对苹果告别,只好在宿舍里留下一封暂别信,等她出院时会看到。
又是一辆陌生的车,七拐八拐,行至一处陌生的地方。我伸头向外看,这是一处空旷的平地,十分宽敞。
他又使用了直升机?!
“走吧!”他从左边开车门下去。
“去哪儿?”我在后面追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大森林,你哪儿来的直升机?”
他钻进驾驶舱,对我说:“这段时间不止我一个人在找明阳,还有人在找他。”
我一惊:“谁?”
他从容地启动直升机,告诉我:“是狄家的律师找他。自从他在景洪失踪之后,律师动用了各方力量在找他。明阳已经是狄家产业的合法继承人,狄家在欧洲的生意还有太多需要打理,很多事等着他出面。这么一大摊子不能没有顶事的人撑着……”
“你不也是狄家的儿子吗?”
“我是养子。身上没有狄家的血脉。”
“可你是明阳最亲的亲人!”
他转头看我一眼:“以后你是!”
我惊道:“难道你打算找到明阳之后,静悄悄地离开吗?”
他却淡然一笑:“若惜,你现在学会顶嘴了,是好事。我还一直担心你会永远软绵绵下去,那样我才不放心。”
飞机徐徐上升。
旋翼在水平旋转,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我看着他的半边脸,那张白色的胶质面具正面对我,使得我看不到他的任何面部表情。面前的大森林是我陌生的。“大森林,你的脸……”
“别问。”他指指我的心口,“这里只要装着明阳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你几时开始,对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说话了?我喉咙哽咽,把眼泪硬逼下去:“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从缅甸……”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对吗?”
“别这么冷言冷语,就好像我是个不相干的人。”
“怎么会不相干。你是明阳的未婚妻,以后会是我的弟妹。”
我哑然。如鲠在喉。
在这个冷飕飕的上空,我魂牵梦萦的人回来了,穿过了时间和空间的茫远之后,活着回来了。恍如隔世。可是眼前,似乎有纷扰桃花黯然飘零的孤寂,在秋日的萧冷里静静蔓延。我面前的大森林,好像珠峰上的千年积雪一样冰冷,这是那个舍命护我的人吗?
“若心是自由的,为什么要被桎梏搁浅?”我也固执。十指交缠,用力反驳,“我谁的未婚妻也不是!我只是蓝若惜!”
他拍拍我的头,眼睛却不看我:“这是宿命。”
“我讨厌宿命!”
“可他们都是爱你的!”
“谁?”
“明阳,还有你的奶奶。”他的掌心有温暖传来,只一瞬,就拿开了,“爱你的人不会害你!你乖一点!”
爱我的人?
那你呢?你不爱我吗?
我睡着了。飞机遇到气流颠簸,醒过来,转头看看大森林,他还在专心致志地驾驶。
我准备再闭上眼睛时,就看见他旁边的玻璃窗上映出一个影子,女子魅笑的影子。
这是在千尺高空。窗外怎么可能有人?
猛回头。
大骇!差点跳起来。
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上荡秋千的女子。
尘埃落定(3)
“你,已经死了?”她哧哧地笑,嘴角咧出一道弧线,“今年的双数里有你的,别忘了。”
又是这句该死的荒唐话。
“大森林!”我惊慌地拽他的衣角。
他慢慢地回头,转过来,给我看到一整张脸,竟是完整的一张惨白的假面。
我“啊——”一声挣扎地醒过来,气喘吁吁。
“做噩梦了?”大森林问我。
我失魂落魄地看窗户,那里已经没了她的影子。此时深刻体会如影随形的含义。
“不舒服?”他伸出一只大手覆盖上我的额头,试探温度。
“没有。”
“你睡一会儿吧!直升机耗油,等到了加油的地方我再叫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眼罩,“带上这个,别多想,乖乖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风声,偶尔还能从风中辨析出人的声音。我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向前行。
看不见,但是可以听得见。我循着声音的出处往前,再往前。闻到淡淡的橘子花香馨。有个女孩儿在笑,如银铃般清脆欢畅。
“欧阳快来,这里遍地野花,真漂亮。”女孩儿一蹦一跳。
“这里比不上我家乡,那里的原野才是遍地姹紫嫣红。”一个粗犷的男孩儿声音。
“那你带我回你家乡看看吗?”
“好啊!等毕业了我带你一起回去。小芫你这么可爱,我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家里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吗?”
“我妈妈去世得早,是爸爸挑扁担做小买卖供我上大学的。”
“你爸爸真了不起。”
“是啊!我很敬重他,我长大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叫他不要受穷,不要再为我操劳,只要是能为他做的事,我都心甘情愿。”
“你真孝顺!我也想孝顺你爸爸……”
“小芫,你真好。”
“哪儿好?”
“你是城里的孩子,可你从来不会嫌弃我这个农民的儿子。”
“看你说的,谁家往上翻祖谱都是农民出身。我喜欢你这淳朴劲儿,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着你。”
“跟我回农村,你也愿意吗?”
女孩儿笑,声音脆脆的:“等毕业以后我们结了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回农村,我就跟你回去呗!”
男孩儿踌躇,声音低哑下来:“可我不想回农村,老家太穷了。我想留在城市里……”
风又在呼呼地吹,似乎从春天的郊外吹到了夏天的闷热。
一阵医院的苏打水气味儿。我缓缓地向前走,似乎听见了女孩儿的哭声……
“呜呜……欧阳,你对我真好。”还是那个叫做小芫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不管你谁来关心你呢?”
“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瞎说!快呸!说这丧气话,多不吉利。”
“我刚才好难受,肚子痛死了,一直在干呕,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别胡说!这只是急性阑尾炎,谁让你吃那么多辛辣的东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吃辣米皮,对肠胃刺激太大。”
“嗯!以后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你现在乖了,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嘴一馋还是会去吃,我还不知道。”
“嘿嘿,欧阳你真了解我。”
“你总是让我不放心。今天要不是我去看你,你疼晕过去也没人知道啊!多急人……”
“我知道你心疼我,全世界就你对我最好。”
“小芫我们结婚吧!我想以后都能照顾你。”
“嗯,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似乎一世纪的时光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麦子金黄的时候,秋天到了。
自行车的铃声,“丁零零”地从稻田上空飘过去,荡得很远……
尘埃落定(4)
我在黑暗中追逐人的声音,细心地聆听。人们赤脚站在水田里,收割稻子,脚边冒出水泡泡。锃亮的镰刀在金黄色的海洋里飞舞,打谷机上灰尘乱飞,掺杂的响声像是在歌唱收获的快乐。田埂边飞起百灵鸟般的笑声,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欧阳,你慢点骑啊!别掉到水田下面去了。”女孩儿嬉闹着,兴奋不已。
“不会,我从小在这田埂边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掉下去。”
“净吹牛!”
“真的。”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女孩儿羞涩的声音里浸满了幸福。
“他们都羡慕我们呢!”
“都在农忙,你不用干活吗?”
“你来了,我要陪你玩儿啊!”
“那多不好,耽误你的时间。”
“怎么会呢,我家的田太少,早就租给别人家种了。我爸爸还是挑着扁担做小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