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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无……”
了然和尚怔在那里,在岩石上合掌默念起来。
秋雨绵绵,凉意阵阵。
第二天,狱门岛上一整天都飘着细细的雾雨,千光寺也笼罩在这片雾雨之中,了然和了泽两人就在正殿里举行传法仪式。
按照老规矩,曹洞宗的传法仪式起码要花一个礼拜才能完成。
在张挂着红色布幕的正殿中,除了师徒相对外,闲人一概不得进入。徒弟在这里接受师父的口头教诲,谨慎地抄写大事、嗣书、血脉。而且徒弟在抄写时,每写一字就要起身三拜,因此很花时间。还有,仪式未完成前,继位的人除了上厕所之外,是不准离开位子的。
这是为了要让承继衣钵的人去除杂念。承继衣钵后,就表示已无师父或弟子的名分了,彼此都是释迦牟尼佛的门人弟子。
然而,了然和尚却不依传统规矩行事,他只花一天工夫就完成了传法仪式,当天了泽就成为干光寺住持和尚了。
传法仪式结束后,了然和尚走出正殿,神采奕奕。
他从厕所出来后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整座寺院,在朦胧的雾雨中,到处都站着全副武装的警察。
了然和尚看到这情景,不由地叹了口气,不过,他不是个容易心浮气躁的人,因此,他仍然踩着稳重的步伐迈入书院。
“久等了。”
他向屋里的人打过招呼后,就坐了下来。
在房间里等他的是金田一耕助和矶川警官,这两人看起来似乎等了很久,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塞满了烟蒂。
“结束了吗?”
矶川警官把坐垫拍了拍,重新坐下,声音有点僵硬地问。
“结束了,托福,托福。”
了然和尚微笑着说。
“师父,了泽呢?”
金田一耕助顺便问了一句。
“他到分家打招呼去了,毕竟以后还需要仪兵卫做后盾。金田一先生,你要说什么呢?”
了然和尚一副神情泰然的模样,让矶川警官与金田一耕助不由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师父!”
金田一耕助喊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似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沉默半晌后,迅速瞥了一眼了然和尚,说:
“师父,我们今天是来逮捕你的。过去一直承蒙你照顾,今天却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感到非常遗憾。”
金田一耕助略显嘶哑的嗓音简直就像啜泣一般,不过了然和尚仍然态度从容地坐着,矶川警官则默默地看着两个人,这股沉默的气氛,就像寺外的雨雾般,在书院里弥散着、流动着。
“来逮捕我?为什么?”
了然和尚十分冷静地问。
尽管从了然和尚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质问的意味,但那一双眼睛却传递出“愿闻其详”的狡黠神情。
“因为你杀了花子!师父,花子是你杀的吧?”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句地说。
“杀死花子?金田一先生,就这样简单吗?”
了然和尚面带微笑地反问了一句。
“不,还有,在海盗山寨上杀死海盗的也是你吧?”
金田一耕助又追问了一句。
“在海盗山寨上杀死海盗?嗯,还有什么吗?”
了然和尚仍是一脸微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没有了。你只杀了花子和那个身份不详的海盗。”
矶川警官惊讶地看着金田一耕助,他好像还不知道真实情况。
“就这样吗?”
和尚神情淡然地接着说:
“金田一,那雪枝跟月代不是我杀的吗?”
“不是。这两件案子不是你做的;杀死雪枝的是村长荒木;杀死月代的是村濑幸庵医生。”
金田一耕助语调清晰、一脸坚定地说。
“金田一!”
矶川警官用颤抖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三个字后,就因为过度惊讶而讲不出话来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发出像蚊子叫般细小的声音说:
“金田一,这、这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警官,了然和尚杀死了花子,而杀死雪枝的则是村长,村濑幸庵医生则杀死月代,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这桩案件。”
金田一耕助顿了顿,又接着说:
“这件事既奇特又可怕,和尚、村长跟医生三个人分别杀了月、雪、花三姊妹,如果你以为他们三个是共犯,那就错了。因为每件命案都是凶手独立完成的,这是各自独立的命案。”
“这怎么可能?三个女孩子接连被杀,却是三件独立的案件……”
“是的。当然有人主使这三件命案,指使了然和尚、村长跟医生执行这三桩杀人案。严格说来,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跟他比起来,了然和尚、村长、医生三人只是奉命杀人的机器。”
金田一耕助说着,看了了然和尚一眼。
“那个可怕的人是谁?”
矶川警官忍不住好奇地问。
“去年去世的嘉右卫门。”
金田一耕助从容地说。
矶川警官好像突然被雷打中一般全身僵硬不能动,脸颊则时断时续地在抽搐着。
了然和尚仍是一副自在的神态,垂眼观鼻,无动于衷。
“这都是嘉右卫门的狂妄固执。我是个傻瓜,从我到这座岛上开始,哦,不,从我来到这座岛之前,就应该先发现这件事情才对。”
金田一耕助以一副虚脱似的表情,看着了然和尚跟矶川警官。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到这座岛上来?我是在本家千万太的请求下,到这里来防止三人被杀这件事的。千万太死前已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他曾说:‘如果我死了,三个妹妹就会被杀……去狱门岛……表弟……表弟……’说到这里,他就断气了。”
金田一耕助想到挚友的遗言,语气中充满了感伤。
“当千万太身体还能支持的时候,他不断建议我来狱门岛,还帮我写了介绍信。问题是介绍信的收信人,为什么要写那三个人呢?为什么不写自己的亲人呢?虽然与三松疯了,但是,为什么他不写嘉右卫门呢?其实,如能早想到这点,就应该早些解开这事件的疑团才对。”
金田一耕助的眼睛里隐隐泛着泪光,那是责备自己的泪水。
“最早我想:也许千万太认为自己的祖父嘉右卫门已经老了,也可能认为嘉右卫门已经去世了。但如果他这样想的话,那这三个收信人还不都是一样吗?不管了然和尚、村长或医生,也都不年轻啦!也许千万太正是这么想的,收信人才会写他们三个人吧!万一有谁死掉了,还有其他两个人在。
金田一耕助剖析自己在接过千万太的介绍信时的想法。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写嘉右卫门呢?毕竟嘉右卫门是自己的祖父啊!如果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在介绍信上再附上了然和尚、村长和医生的名字。但千万太为什么不这样做呢?难道他怕嘉右卫门?还是因为千万太根本就知道嘉右卫门将是杀害三个妹妹的凶手呢?”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吸了一口烟,环视着眼前的两人,然后把夹着香烟的手放在膝盖上。
“千万太在战争发生不久后,就被征召入伍,一开始他被派往中国大陆,后来又在南洋各岛流徙,最后到达新几内亚。所以,他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家里通信了,就算有,也不可能在信里提到三个妹妹会被杀的事。但是,干万太确实知道自己一旦死了,三个妹妹一定会被杀。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结局呢?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他离开故乡之前,早已经跟祖父谈过这件事!”
金田一耕助完全没有察觉到,手指上夹着的香烟,已有一段长长的烟灰掉落在膝盖上。他以湿润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榻榻米继续说:
“于是,我眼前浮现出三个男人坐在鬼头本家客厅里的情形,其中有个老人,就是前任老板嘉右卫门;而另外两个人,则是老人的孙子千万太跟阿一。千万太与阿一几乎同时收到召集令,嘉右卫门知道他去世后,与三松无法继承本家的庞大家业,而能继承香火的孙子却要上战场,嘉右卫门面临走投无路的难关。”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看看矶川警官。又看看了然和尚,说:
“试想,嘉右卫门会如何跟两个孙子交代呢?不外乎是:如果本家的千万太活着回来当然是最好。但万一千万太死了,只有阿一活着回来的话,本家就由阿一继承。不过,如果是这样,月、雪、花三个女孩就成了阿一继承的障碍,因此必须把她们杀了……”
金田一耕助的嗓子有点干哑,他暂时停了下来,沉默半晌。
矶川警官则带着惊异的眼神,默默地看着他的侧面。
了然和尚还是无动于衷地盘腿坐着。
金田一耕助喝了几口茶,清清喉咙,接着说:
“这简直太可怕了!普通人绝对不会这样去想去做。但是,话又说回来,岛上的人,又有几人是依常情、常理行动的呢?嘉右卫门固然是为本家的将来担忧,毕竟这份家业让月、雪、花三姊妹中的任何一个人继承,鬼头本家都会完蛋;再加上他对小夜的嫌恶,以及过去的是非恩怨,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安排。我只是不懂,如果千万太跟阿一都死了,他是否会让早苗继承家业呢?”
“不会的!”
房里突然响起了然和尚苍老低沉的声音。
“对不起,打个岔。嘉右卫门根本就不把女孩子放在眼里,不管是月代、雪枝、花子或是早苗,在嘉右卫门眼中,全都一样。如果干万太跟阿一都战死了,那他只好叫月代招赘继承本家,总之,他不可能会杀死三个女孩而让早苗继承家业的!”
了然和尚和颜悦色地说。一”——”——一
闻言,金田一耕助眼中突然出现既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