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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迈出门口,沈钟磬就听见西次间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号,他身子一顿,随即抬脚走过去。
“将军!”荣升小跑几步上前死死地拦住他,“那屋里都是些婆娘。”听声音里面根本就没有男人,他们这么硬闯进去,大家都很难堪,“您不如等等,大奶奶一准会出来的。”
到时再质问也不迟。
……
甄十娘一进西屋,便闻到一股臭气直扑面门。
几个年轻媳妇正叽叽喳喳地围在软榻前,狗子娘哭的几欲昏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这大过年的……”
“闭嘴,嚎什么嚎!”狗子父亲于良被哭的心里烦躁,他怒喝一声。一面用手搬着儿子的头,抬头求救地看着大家,“谁的指头细,再帮着抠抠试试……”他指头比棍子还粗,连狗子的嗓子眼都伸不进去。
眼看着狗子都打了挺,围在一边的几个年轻媳妇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屋子瞬间静下来。
李齐媳妇一回头,正瞧见甄十娘进来,匆忙喊道,“大家快让让。快让让,简……”强咽下大夫两字,改口道。“阿忧来了,阿忧来了……快让她给看看。”
都是邻居,虽不知甄十娘就是简大夫,但大家都知道,这位简姑娘识文断字。因身子不好总爱看医书,久病成医,寻常她也能看些头痛脑热的小病,听说她来了,便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甄十娘抬眼望去,只见狗子直挺挺地躺在软榻上。面色青紫,恍然已经没了呼吸,吓了一大跳。
在她想来。不过是被花生呛着了,狗子家离她这儿就隔着一条胡同,拿前世的时间算不到一分钟的路程,怎么竟会这么严重?
心里疑惑,却不由她多问。快步走了过去。
“大小便都失禁了,没救了……”见甄十娘二话不说便让于良帮着把狗子后背朝上头冲着地翻过来。邻居张大娘在她耳边悄悄说道,“阿忧千万别插手。”
于良两口子成亲多年,连生了三个闺女,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宝贝的什么似的,一旦救不活,还不知怎么闹呢。
张大娘就是张志的娘,因甄十娘治好了她的哮喘,一直拿她当亲闺女,见甄十娘要插手,忙悄悄提醒她。
她总是过来人,见识比甄十娘多。
甄十娘身子震了一下。
这孩子她不该救!
不说他已经大便失禁,呼吸困难,能不能救活尚在其次,单说沈钟磬就等在东屋,她就绝不能出手!
可狗子就和简武一般大,常和简文简武来她家里玩,一口一个婶母叫着,那讨喜的模样犹在眼前,叫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死去,却袖手旁观?
她也是一个母亲,知道那种失去儿子的割裂般的疼痛。
医者仁心,治病救人,这是她前世导师第一堂课说的话,“当患者把身体和生命交给我们时,我们就有义务尽全力救治他们!”
这一世,不是她身体和身份所限不允许她行医救人,她绝不会忍着剧痛亲手把好容易闯出来的“简大夫”的招牌毁掉!
挣扎一闪而过,甄十娘从容地扶住狗子肩头,嘴里问道,“怎么回事儿?”
“小姐……”于良正要说话,喜鹊尖叫一声,“狗子失禁了,先换洗一下,仔细弄脏了您。”她一手捂着嘴,强忍着一阵咽呕,招呼傻在一边的冬菊,“快去打水。”
换洗一下?
狗子已经快没气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她哪还顾忌那么多?
“不用!”甄十娘果断地说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用力朝狗子两肩胛之间猛击下去,啪,啪……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气氛异常的紧窒。
狗子娘双手紧紧捂着嘴,极力压抑的低泣声从指缝里宣泄出来,听得众人的心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于良脸色发白,麻木地站在一边紧搓着手不知该干什么,想起甄十娘先前的问话,就语无伦次地说起来:
“……大闺女昨儿回门,带了些花生,狗子吵着要吃,今儿一早,他娘就给炒了……正好他李婶子带了春哥来玩,大人说话,小孩就在一边玩,谁也没注意,春哥突然大叫起来,说狗子噎着了……”于良嘴里的李婶子就是李齐媳妇,春哥是李齐的小儿子,“他娘抠了半天,又找了马大夫……”想起马大夫的话,于良脸色死人般的灰白。
马大夫说镇东头周老三家四岁的小女儿年前吃黄豆,学她哥哥把黄豆抛到半空中用嘴接,呛了气管,就是找的他,他也是好心,帮着又是拍背又是抠又是揉的,折腾了大半天,人到底还是死了,行医的牌子差点被周老三家给砸了。
上次不过一颗黄豆粒,这次竟是一粒花生,大了整一倍,狗子要是能活才怪!瞧见狗子都翻了白眼,马大夫头摇的像波浪鼓,脚都没沾地儿扭头就走,任于良一家怎么哀求也不肯回头。
是李齐媳妇说甄十娘识文断字,天天在家看医书,张罗着把人抬了过来,人早就麻木了,于良哪还计较甄十娘一个女人家怎么会治这个,一大家人牵线木偶般跟着李齐媳妇就来了。
见甄十娘当真动起手来,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里止不住地全是惶恐不安。
马大夫都说没救了,她能治好吗?
心紧紧地绷成了一跟弦,于良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十娘动作,突然眼前一亮,“狗儿动弹了!”
空气顿时一轻,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只见狗子身子猛地震了下,剧烈地咳了一声。
“怎么又不动了?”看着儿子又一动不动了,狗子娘尖叫出声,“狗子,狗子!”抬头看着甄十娘,“阿忧,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是梗阻了,我不过是让症状缓解了些,花生还在气管里……”甄十娘解释道,“你继续使劲喊,看他有没有反应?”朝于良喊道,“快,于大哥快帮我把狗子身体正过来。”
狗子被平放在了软榻上,甄十娘上前解开他棉袄扣子,左拳贴着他肚脐和肋骨之间的腹部,右手抓住左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一用力,一下,一下,猛压下去……
得了指示,狗子娘贴着狗子的耳朵大喊起来,“狗子,狗子……”
狗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渐渐地,豆大的汗珠顺着甄十娘的脸颊流下来,“别喊了,他没意识了……”她无力地直起身子,心沉到了谷底。
瞧见狗子大小便失禁,脸色发紫,几乎没气了,她就判断他是发生了急性呼吸梗阻,才用拍背法急救,待梗阻缓解了,又改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就是她刚才用的手法,这是前世有名的一种气管异物急救手法,腹部被突然冲击就会产生向上的压力,压迫两肺下部,驱使肺部残留空气形成一股气流,直冲气管,从而将气管中的异物冲出。
她用尽了全力,可狗子气管中的花生被于良先前又扣又揉的,已经滑到深处,加上狗子失去意识,这种方法已经无效了。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在前世,直接推进手术室便是,在气管镜下取出气管异物,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规手术。
可这是古代!
“这是说没救了?”见甄十娘停止了救护,狗子娘茫然问道,突然一把扑到狗子身上,“我也不活了!”双足顿地嚎啕大哭起来。
于良脸色一阵死灰。
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就是你,是你害我死弟弟!”狗子的二姐二丫突然指着春哥哭叫起来,“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你抓弟弟的腋窝,他忍不住大笑才呛着了!”一把抓住春哥的衣领,“你赔我弟弟!你赔我弟弟!”
当时的确是这样,不过是和狗子玩闹,春哥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见狗子真没救了,早吓的六神无主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使劲往李齐媳妇身后躲。
李齐媳妇脸色煞白,狗子和春哥就在她对面闹,当时的情形她也看到了,知道若狗子真死了,自己的儿子也脱不了干系,这才硬着头皮带人来找甄十娘。
谁知一向手到病除的甄十娘竟也救不了。
“狗子真的没救了?”她不死心地看着甄十娘。
“我和你拼了!”一直忙活着救狗子,狗子娘原本不知道狗子是怎么呛着的,听见二丫的哭叫声,眼睛顿时红了起来,转过身恶狼般朝李齐媳妇扑来:
“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得好!”
第九十章没气
“他伯母,你冷静些……”李齐媳妇脸色腾地由白变红,她使劲抓着狗子娘的手。
众人忙上前又拉又拽又劝,“春哥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都是闹着玩的,他懂什么……”
狗子娘已近疯狂,哪听得进去,张牙舞爪地朝李齐媳妇又抓又挠,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正全神贯注地思索着怎么在有限的条件下动手取出呛入狗子气管中的花生,甄十娘没想到她不过一晃神,局面就变成了这样,见场面已经失控,就随手抄起一只茶杯,狠狠地朝地上砸去。
咣当一声巨响,所有的声音顿时一消。
好半天,众人才回过头看向沉静地站在软榻前的甄十娘。
“若不想救他,你们就把人抬回家去使劲闹!”甄十娘声音不高,清冷冷的。
“你……你是说……我的狗子还有救?”狗子娘最先回过神来。
“狗子还没死。”甄十娘声音冷静从容。
她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救活狗子。
但,只要人还没死,她就不会放弃。
狗子娘扑通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你若能救活狗子,我们一家给您烧香磕头……”
死人才烧香磕头!
甄十娘哭笑不得。
不过,她没工夫计较这些,跟阎王爷抢人,她得争分夺秒,见屋里又嗡嗡成一片,甄十娘强忍着耐心喊道,“……大家都出去吧!”见众人不动,又加重了语气,“都围在这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