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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老主人在时,九峰就已经归顺本旗了。”
杨思古道:“可……可这毕竟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洪虓道:“本旗所做的事,十之八九本就是常人很难想到的。”
杨思古道:“就算九峰的确可疑,但公孙璆呢?十八年前他就已失踪,这十八年中,江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当年圣火教与丐帮那一段,圣火教教主严子乔尽出教中精锐高手,公孙璆怎么可能活下来呢?”
洪虓淡淡地道:“我们原来不也以为那个人也不可能活下来吗?”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早已知道公孙璆并没有死。”
杨思古心中不禁一个大跳,道;“师叔怎么会知道?”
洪虓道:“劫法场那天,令主亲眼见过他。那次劫法场,也有他的份!”
杨思古吃惊地道:“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联手…”
洪虓道;“不错。”
杨思古道:“属下越来越糊涂了,他怎么可能又与公孙璆牵扯上了呢?”
洪虓道:“很简单,因为芙蓉。”
杨思古道:“她?”
洪虓道:“芙蓉就是十八年前令主血洗白云山庄时,侥幸逃脱的许白云的女儿。”
杨思古又吃一惊,道:“也就是说,太子根本不可能杀芙蓉,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许白云的女儿?!”
洪虓道:“所以,他们才会用铁券丹书来劫法场!其实,那本就是太子一手安排的一出戏。所以太子才会去潭柘寺!”
杨思古的震惊显然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他瞪圆双眼,大张着嘴,其实心里却暗自好笑。
——洪虓终于中计了!
洪虓道:“如果你是血鸳鸯令令主,你知道太子在潭柘寺,而且杀死你儿子的许白云的女儿也在潭柘寺,你会怎样做?”
杨思古道:“尽起精锐,杀进寺去。”
洪虓淡淡笑道:“我们岂非可以趁机彻底消灭那个人和他手下的那些人吗?”
杨思古道:“是。”
他忽又皱了皱眉,道:“只是吴诚这两天一直没有露面,很可能是落到了那个人手中。”
洪虓道:“正因为此,我们的行动更要快,不能给他以可趁之机!”
杨思古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洪虓道:“明天。明天夜里。”
洪虓快步走上楼梯,呼吸已变得急促。
他实在无法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与渴求。
房门轻掩。
门缝中透出一线粉红色的温柔的光。
他知道,在那道门后亮着一盏粉红纱罩的宫灯的房间里,正等着他的是何等温柔的风光。
但,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向楼下走去。
走到楼梯上,他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控制住自己。
洪虓很清楚,明天的行动是何等地重要。他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现在,他必须静下心来,绞尽脑汁,做好一切准备。
他的精力还很旺盛。
只要明天的行动有~个完美的结果,他的余生当然会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他还有很多时间。
*** *** ***
潭柘寺。
九峰一觉醒来,发现窗外已是繁星满天。
他慢慢伸了个懒腰,满足地长长吁了一口气。
近两个月来,这是他睡得最踏实的一觉。
他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清醒,心境也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忽然很想找人下一局棋。
在谭柘寺里,能找到的惟一的对手,当然就是方丈无初大师。
棋坪之上.黑白二子绞杀成一团。
激战正酣。
无初大师皱着眉,苦着脸,已好半天未下一子了。
九峰有些奇怪地道:“大师素来思路敏捷,今天为何频频苦思长考?”
无初大师看了他一眼,道:“禅师平日之棋,一如风行水上,平淡冲和,但今天……”
九峰道:“今天怎么啦?”
无初大师道;“今日禅师之棋,杀气腾腾,老衲实在是有些难以应付。”
九峰笑道:“大师素来亦以力战见长,为何此局反而惧战了呢?”
无初大师道:“有一句话,真不知该不该说。”
九峰微微一怔,道:“请讲。”
无初大师道:“禅师今日之棋,不仅杀气腾腾,而且似乎蕴藏有一股妖冶之气,这个……”
九峰目光闪动,认真地听着。
无初大师沉吟着,缓缓道:“禅师乃佛门高僧,如云‘棋如其人’,老袖实在想不通禅师为何会下出这种棋来。”
九峰面色一变,眼中顿时暴射出锐利的寒光。
无初大 师紧盯着棋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
九峰眼中的精光渐渐消失了,淡淡道:“大师是不是觉得老衲不该插手朝廷的事?”
无初大师抬起头,讶然道:“禅师何出此言?我们不是在谈棋吗?”
九峰微笑道:“要论棋,大师似乎已经输了。”
无初道:“未必!”
九峰扫了一眼棋盘,淡淡道:“大师中腹两颗棋筋,已只剩下一口气,老衲只要花一手棋提起它,两条大龙便已贯通,大师还有胜机吗?”
无初道:“禅师忘了,现在轮老衲下。”
九峰一怔,道:“莫非大师还想逃出这两颗残子?”
无初道:“不错。”
他轻轻放下一子,将两枚棋筋长出。
九峰目光一凝,微微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那两枚他一直可以提起的棋筋一旦长出,他的两条大龙竟已不能兼顾!
九峰心中忽地一动,伸手拂乱了棋局,笑道:“老衲已输了。”
无初大师默然半晌,道:“禅师的心似不在棋上。”
九峰叹了口气,道:“的确,我一直在想上午那件事。我将她擒获,带进寺来,是考虑到,在这里她尚有一线生机。”
无初大师道:“哦?”
九峰道:“如果她被锦衣卫或东厂的侦骑抓获,肯定会被就地格杀,而太子在寺里这几天,心境似乎很是平和,或许由此滋生一丝慈悲,饶她一死。”’
无初大师叹道:“可惜,可惜禅师一片苦心,已付之东流了。”
九峰心中暗惊,口中却淡淡道:“大师何出此言?”
将芙蓉交给太子后,他忽然感到很疲倦,回到僧舍便倒头入睡,哪军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初大师道:“看来太子根本无意放她,黄昏前,已经派人押解她回京城去了。”
九峰怔住。
他很清楚,太子手下的人根本不可能将芙蓉押解到京城去。
芙蓉这枚已只剩一口气的“死子”已经像刚才棋局中无初大师的两枚棋筋一样,“长”出生天去了。
一着失误,结局就只有一个。
在棋盘上,他输了,而与佟武和上官仪这局“棋”,他也输了。
九峰站起身,淡淡道:“我累了,告辞。”
他说走就走,无初大师一愣神间,九峰已消失在门外。
无初怔怔看着门外的夜色,心中竟没来由地忽然生出一股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因为他不可能知道,今夜这一局棋,已是他与九峰之间最后一次“手谈”。
九峰禅师慢悠悠走进自己的禅院,走过静谧的院落,推开半掩的房门。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公孙璆、上官公子、阿丑,你们都来了?老衲知道你们会来。”
上官仪、公孙璆、阿丑全都怔住。
九峰的态度,是他们所始料不及的。
九峰径自走到禅床上,盘腿端坐,微笑道:“阿丑,我救了你,抚养你成人,教你武功,可所有这一切,都抵消不了我的罪过,你只会很我,对不对?”
阿丑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真是我师父?”
九峰含笑点头。
阿丑的声音更低,道:“为什么?”
九峰轻叹一声,道:“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都会有走错一步的时候,有时候,错了可以重新来过,但更多的是,一步走错,便已无法回头。”
他对公孙璆道:“我这一生,惟一走错的一步,便是爱上了令妹。”
公孙璆目光闪动着,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
九峰的目光转向上官仪,含笑道:“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上官仪道:“上官仪。”
九峰道:“这不是你的本名。”
上官仪道:“出家前,你也不叫九峰。”
九峰微微一怔,旋即微笑道:“不错!我精研佛法二十余年,没想到还得由一个年轻人来使我悟得此道。”
上官仪忽然道:“我们来时,禅师正在对弈。”
九峰道:“是。
上官仪道:“结果如何?”
九峰道:“上官仪非上官仪,九峰非九峰,胜又如何?败又如何?”
上官仪怔住。
九峰破颜一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家师圆寂前,曾口占一偈:看破芭蕉柱枚子,等闲彻骨露风流,有时摇动龟毛佛,直得虚空笑点头。”
他含笑接着道:“直到今天,我才参透此偈啊!”
他微笑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上官仪脱口道;“禅师,你··…”
公孙璆轻轻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总是到最后,人才能彻悟呢?”
阿丑忽然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很小的时候,他就听寺里的僧人说过,他是九峰禅师捡回寺来的。
亲手为他剃度的,也是九峰。
他从未想过九峰竟然就是他的师父。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但他知道,不论是恨,还是感激,终他这一生,他也绝不会忘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