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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一滴一滴自他额头滑落;他的嘴角也不停地抽搐着。刚才做的这些事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背部的伤口也被牵动,引发了剧烈的疼痛。
他靠在床边,一扭头,看见了桌上的瓦罐。
瓦罐里是“五仙保元汤”。
他深深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挪到桌边。
桌边有一张椅子。
他跌坐在椅子上,捧起瓦罐,下了好半天决心,终于一仰头,“咕嘟嘟”喝了几大口。
“五仙保元汤”的确神效非凡,如果不是卜凡硬灌了他一碗,他绝对不可能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将两腿缩到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他要用野王旗上的无上神功,将散布在体内的毒药一点一点集中起来,收进丹田大穴中。
只有这样,他被毒药压制的内力才能迅速地恢复,而只有内力恢复到一定的程度,他才有可能将毒药完全逼出体外。
这个办法当然很危险,但除此之外,他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因为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原有的武功,重新以野王旗主人的身份招集那些仍很忠心的部属,惩处那些叛逆。
窗纸刚刚开始发白时,上官仪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
打坐行功的结果告诉他,这种办法是可行的。他的体内已有一部分内力脱开了毒药的压制,聚集起来了。
虽然这部分内力很少,还不到他原来功力的一成,但这毕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他回到床上躺下,想真正地睡上一觉。
可他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就会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地闪现。
他想起了昏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救他的,应该是一个女人,可卜凡却说是一个和尚。
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仪想不通。
上官仪终于睡着了。在沉入梦乡前,他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人。
最后一个想到的,是卜凡。
他不知道卜凡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卜凡为什么会救他。
但他知道卜凡是他现在惟一可以信任的人。自从看到被风夹层里的野王旗开始,他就确信这一点。
所以他睡得也十分安稳、踏实、香甜。
*** *** ***
卜凡为什么会救上官仪?仅仅是因为“医者之仁”吗?
是,也不全是。
他救的不仅仅是上官仪,他救的还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一个年轻时做过的美好的梦。
江湖之梦。侠客之梦。
第三章 头痛不是病
两天后,上官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这在卜凡的眼里,无疑又是一个奇迹。
虽然对自己的医术一直很自负,但卜凡很清楚,上官仪如此迅速的康复,他的医术至多只起了一半的作用。
他发现上官仪的体内有一股非常神奇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每天都在不断地增长。
难道这就是江湖传奇中所说的“内力”吗?
卜凡没有练过武功,但他一直都相信一个人通过刻苦的自我修炼,使用某种手段,是能够练成所谓的“内力”的。
在他看来,“内力”其实就是人体内在的一种潜能。
“内力”和“力量”并不是一回事,甚至和“武功”也并不完全是一回事。
一个人是否有力气,是否有劲,是可以看出来的。
一般说来,一个人很有力气,他的肌肉必定很发达,膀大腰圆,举手投足都显得虎虎有生气,而一个人如果练过武功,他的骨节一般也都会比常人粗大,甚至他的皮肤也会比一般人要粗一点。
比如说石花村西头住的“铁头”,就是一个练武的人。
他浑身都能鼓起一块块的“栗子肉”,两条胳膊简直与一般人的腿差不多粗。
据说“铁头”练的是一种什么“掌功”,他家的院子里吊着一个大沙袋,每天大清早,他都会发了疯似地抡起双掌在沙袋上狠拍上千下。
附近几个村子里,几乎没人敢惹“铁头”。因为大多数人一看到他那铁塔一般的身躯和蒲扇似的大巴掌,自己心里就打开了小鼓了。
“铁头”是石花村里公认的“武功高手”,但卜凡却知道,“铁头”体内根本就没有上官仪体内那种神奇的力量。
虽然‘“铁头”从未生过病,但他却是石花村里惟一曾被卜凡“诊”过脉象的人。就在不久前卜凡从河边钓色回家时,忽有所感,想口占一绝,一个小心,让树根给绊倒了。当时“铁头”正在河边挑水,看见他摔了一跤,赶忙抢过来扶起了他。
卜凡一时兴起,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号了号他的脉象。
从脉象上看,“铁头”的身体非常健康,五脏六腑没有一处有毛病,只是卜凡却没能从他这个“武功高手”的体内发现一丝半点“内力”。
这种神奇的力量除了上官仪之外,卜凡只在阿丑的体内发现过。他经常替阿丑诊脉,每次都能从脉象上看出这种“内力”。
但卜凡从来就没有问过阿丑,阿丑也从来没有说过。
如果仅从体形上看,“铁头”比上官仪和阿丑更像是一个武功高手。和“铁头”一比,阿丑只最个身材矮小,长期营养不良的小和尚,而上官仪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哥儿。
于是卜凡认为,“武功”是能看出来的,而“内力”却是看不见的。
其实,“内力”也是能看见的,只不过卜凡看不见罢了。
不仅没练过一天武功的卜凡看不见,就连“铁头”这样的“武功高手”也不可能看见。
能“看”出别人内力的人,自己也绝对是个内功高手。
上官仪第一眼就看出了阿丑的内力,而且知道他的内功火候比自己受伤前差不了多少。
他不禁大感惊奇。
几天来,他已经好几次听卜凡说起过阿丑,也有意识地想从卜凡口中多了解一些阿丑的情况,但卜凡对阿丑的情况所知也非常有限。
给上官仪的印象是,阿丑是潭柘寺里一个执役的小和尚,当然,他也会一点武功。
潭柘寺是太子少保道衍和尚曾经清修过的地方,寺中养有千余名僧兵。潭柘寺的和尚会一点武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上官仪根本没想到阿丑的内功火候竟有这样高,凭他的功力,在江湖上绝对可算是超一流高手。
一个身负超一流内功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潭柘寺中的一名执役僧人呢?
上官仪不能不惊奇。
阿丑进门后,冲上官仪笑了笑,就找了把椅子坐下,两眼看地,一声不吭。
上官仪奇怪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转眼去看卜凡。
卜凡微笑道:“阿丑一向不爱说话。”
上官仪道:“听卜先生说,是你救了我?”
阿丑的头微微动了动,闷声闷气地道:“是我把你送来的。”
短短的一句话,他说起来好像很费力气,连脖子都涨红了。
看来他的确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要逼着不爱说话的人说话,无论对问话的人还是对答话的人,都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上官仪很清楚这一点,但他却不得不逼着阿丑说话,因为只有从阿丑口中,他才能了解到他想了解的情况。
上官仪道:“你在碰到我之前,还碰上过什么人吗?”
“两个人,其中一个拿着剑。”阿丑的声音依然很低,也很含混。
“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女人?”
阿丑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道:“没有。”
上官仪有些失望地一叹,接着问:“你听见那两个人说些什么没有?”
他似乎察觉到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对阿丑来说会很难,因为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于是转口问道:“他们说没说自己是哪个帮派的?”
阿丑道:“没有。”
上官仪又问:“他们说没说准备怎么办?”
阿丑道:“把守路口,等你从潭柘寺里出来。”
上官仪奇道:“咦,他们怎么会认为我会在潭柘寺里?”
“你不是想去潭柘寺里吗?”
这是阿丑第一次提问,问得上官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上官仪道:“一直到卜先生救醒我,我才知道这里离潭柘寺不远。”
阿丑吃惊地看着他,两只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卜凡也很吃惊,他停下手里的活儿,问:“那你本来想去什么地方?”
上官仪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卜凡和阿丑更吃惊了。
上官仪笑得更苦:“这话说出来,只怕很难有人相信。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人追了我多少天了?”
卜凡问:“多少天?”
上官仪道:“十八天。十八天里,我想的惟—一件事就是如何摆脱他们,根本就顾不上其它了。”
卜凡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
他又一次深切地体味到江湖生涯可怕、惨酷的一面。
上官仪又问阿丑:“那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阿丑道:“就在寺外,每个路口上好像都有人。”
上官仪道:“看来这里也不安全,一旦他们弄清了我并不在寺里,一定会到附近的村子里查问的。”
卜凡也有些着急:“那该怎么办?”
上官仪造:“还是要请卜先生想想办法,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西天嘛。”
卜凡道:“我?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他的确想不出办法来。
一个连半天江湖也没走过的人,怎么可能想出对付江湖人的办法来呢?
一时间,卜凡很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