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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怔半晌,他慢慢整好衣襟,还仔细地掸去袍襟上沾着的草屑,淡淡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芙蓉道:“我要和佟大哥在一起。”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他死了。”
芙蓉倏地回头,咬牙道:“我会替他报仇!”
黑衣人冷笑道:“你?”
芙蓉道:“我可以告发你,我会对锦衣卫说你才是凶手!”
黑衣人道;“你大概忘了我是谁。”
芙蓉道:“做鬼都不会忘记!”
黑衣人淡然一笑,悠悠地道:“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的话?”
芙蓉道;“我会告诉他们你身上的伤痕!”
黑衣人点点头,道:“你好狠的心!我身上的伤都是为了你,你却要拿它当证据来告发我!好,你去告发我吧!”
芙蓉道:“你以为我不敢?”
黑衣人道:“除非你想佟武死,除非你想你弟弟死!”
芙蓉浑身一震,道:“佟大哥没有死?!我知道,他绝不会死!他一定会来救我!”
黑衣人冷笑道:“他的确还没死,可我随时都可以让他死。今天的事你只要吐出半个字,他就死定了。别忘了,还有你的弟弟!”
他拉开牢门,又道:“我还会来的。希望你会改变主意。”
芙蓉冷冷地道:“我不会,决不会。”
黑衣人微笑道;“好好想一想,想一想再回答我,这里的环境虽不算好,却能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他咧嘴一笑,消失在门外。
“哐啷”一声,牢门重重地关上了。
芙蓉靠在墙角,慢慢滑落在乱草堆上。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泪水也一行行滑落过脸颊。
她实在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佟武还活着,失散十八年的弟弟还活着,对她来说都是天大的喜讯,但现在,这两个人,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的性命却都掌握在那个邪恶的黑衣人手里。
——我该怎么办?
她想不出办法,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她心里疯长着。
她忽然发现,这几天里,她不仅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并不是个平凡的人,而是一个身负精湛武功的大高手。
一瞬间,她已彻底冷静下来。
她盘起双腿,开始调息行功。
*** *** ***
四月初十。回龙峰。
夜。
半个月亮在薄薄的云层间徜徉。
有风。
夜风拂过山峰上茂密的丛林,发出底沉的呜呜声,像是静夜里怨妇的低泣。
阿丑坐在杂草丛中,背靠着一棵大树,仰头看在云层间时隐时现的月亮。
师父没有来。
他已在峰顶等了近一个半时辰了,师父仍没有出现。
月已偏西。
阿丑失望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向山上走。
他的心里很乱,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十年来,每当逢十的夜里,他都会在回龙峰与师父见面,每次他赶到时,师父都在等他。
但今天,第一次,师父没有来。
他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阿丑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他知道血鸳鸯令的神秘。强大和可怕,既然师父一直在刺探她们的行踪,也难保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
走到山脚下小溪边那块巨石边时,他下意识地跳了上去,盘腿坐了下来。
六年来,他已习惯每次自回龙峰下来后,都在这块巨石上坐一会儿,就像他已经习惯于按照师父的指示,严格地做好每一件事一样。
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果失去了师父,他该怎么办。
除了在潭拓寺里那单调、枯燥的生活,他对外面的世界的所有认识和了解都来自师父。
对血鸳鸯令也一样。
其实他对血鸳鸯令根本谈不上了解,如果没有了师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找到这个神秘而血腥的仇家。
对于根本不习惯自己思考问题的阿丑来说,摆在眼前的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太令人头疼了。
他呻吟一声,习惯性地用两手捧住了头。
头没有疼。
从开始习练上官仪传授给他的那种武功的第三天一直到现在,他的头痛病就没有再犯。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头已不会再疼。
上官仪曾对他说过,只有完全练成那种武功,他的病才能痊愈,而且还说他练成这种武功,需要一到两个月。
他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练成吗?
虽然师父曾多次说过他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奇材,而且也曾说过他现在的武功已比江湖上大多数的一流高手都要胜出一筹,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
因为他从未与人正式交过手。
“一流高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他根本就不清楚。
在绑架芙蓉的那天夜里与上官仪交手,是他生平惟一一次实战经验。
只可惜那次也不能算是正式交手,因为他听出上官仪的声音后,就未出全力,而上官仪也没有出全力。
想起上官仪,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木河河柯柯的大脑活跃起来了。
上官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已是个老江湖。
他很佩服上官仪,佩服他在极其危险的逆境中所表现出的镇定和勇气。
师父对他说起过很多江湖上的事,除了血鸳鸯令之外,关于野王旗的话题最多。
当然,他并不清楚野王旗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但他知道,这个组织的势力非常强大。
仅从实力上来说,血鸳鸯令很难与之抗衡。
年纪轻轻的上官仪却正是这个组织的首脑,而且是一个被自己人出卖、追杀的首脑。
正因为如此,阿丑才更钦佩上官仪。
他很清楚,像野王旗这样一个强大的组织,想要任何一个人的性命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但他们却没能置上官仪于死地。
虽然阿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能够体会到被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最信任的朋友出卖是何等的痛苦。
这种痛苦足以令一个坚强的人崩溃,甚至发疯。
但上官仪并没有崩溃,更没有发疯。
就在这样的逆境之中,他竟然还会伸出手来,帮助阿丑。
不论这种帮助是否有另外的目的,阿丑同样感激他,佩服他。
阿丑跳下巨石,捧起清凉的溪水,撒在自己的脸上,头上。
他忽然发现,自己也能独立地想清一些问题了,而要想成功地复仇,必须摆脱对师父的依赖心理,自己想出办法来解决面对的问题。
生平第一次,他自己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个决定付诸实施。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真的长大了。
*** *** ***
屋子不大,但屋里不多的几件家具摆设却很精致,也很雅淡。
一灯如豆。
黑衣人慢慢将头上的黑衣解下,抛到面前的桌子上。
桌上有一面镜子。
黑衣人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却很茫然,很恍惚,就像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脸,似乎镜子里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忽然他抬起右手,重重地抽在自己的脸颊上。
然后是左手。
脸颊顿时红肿起来,一缕鲜血慢慢自嘴角渗出。
镜子里的脸怔住了,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受到了这样的重击。
黑衣人抓起黑巾,仔细地缠在头上,裹住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喃喃道;“你应该去,去将一切都告诉他!”
镜子里那张被黑巾蒙住的脸也说话了:“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是他的师父,你答应过他要帮他报仇?”
“不,我凭什么要帮他!正是因为他的父亲,我才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我才会出家,他死了我再高兴不过了,为什么要帮他复仇?”
“你忘了婉儿?”
“不,没有,二十多年来,我一天也没有忘过她。”
‘你忘了!”
黑衣人伸出手,指着镜子,厉声道:“不许你胡说!”
镜中人道:“那你就该替她复仇!那你就该将一切都告诉他,因为他是她的儿子!’
黑衣人冷冷道:“但不是我的!”
镜中人道:“这十四年来,你岂非已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
黑衣人沉默。
镜中人道:“你必须帮他。他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没有一点认识,他根本不知道江湖的险恶和血腥,你不帮他,他会死的!”
黑衣人咬牙道:“他不是我儿子,他的父亲是许白云!”
镜中人道;“你恨他?”
黑衣人道:“是。”
镜中人道:“就因为他是许白云的儿子?”
黑衣人咬牙道。“不是。”
镜中人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黑衣人道;“因为他是许白云和婉儿的儿子。”
镜中人道;“可芙蓉也是他们的女儿,你却很爱她,甚至为了她去做一个卑鄙的告密者,做一个凶残的杀人凶手!”
黑衣人又沉默了。
镜中人道:“你甚至想要她,抛开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和她一起去浪迹天涯!”
黑衣人的目光突然炽热,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道:“她不是芙蓉!她是婉儿,是我的婉儿!”
镜中人的目光里闪出一丝怜悯,缓缓地道:“你不应该再欺骗自己了!”
黑衣人嘶声道;“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镜中人道:“因为我要救你!”
黑衣人厉声道:“用不着!”
镜中人道:“苦海无边,回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