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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仪淡淡一笑,举杯道:“来,来,喝酒。”
他的心跳已经加快了。
小王到底“知道”些什么?
“公子爷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小王的声音低了下去,表情也变得神秘起来。
上官仪微笑着啜了口酒,道:“不就是为了它?”
小王摇头道:“我可是受人之托。”
上官仪淡淡道:“谁?”
小王往前凑了凑,低声说了几个字,他的声音比蚊子哼哼还要小得多。
上官仪差一点跳了起来。
“他……他不是····不是……被刺了吗?”
上官仪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但他的声音仍然颤抖起来。
小王点点头。
“他没死?”
小王略显得意地一笑,道:“有我们家老爷,他当然死不了。”
上官仪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小王凑得更近,道:“要不是佟太人说起,我也不知道公子爷原来是他的亲戚,公子爷早说了,想进禁军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也用不着费那许多银子了。”
上官仪勉强一笑,道:“不瞒老哥,我也是前几天刚知道,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兄。”
小王赔笑道:“再远也是亲戚嘛,公子爷千万不要再客气,叫我小王就成了。”
上官仪道:“什么话!他现在在哪里?老哥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小王忙摇头,道:“不行,大白天可不行。”
上官仪奇道:“为什么?”
小王凑到他耳边,道:“佟大人还活着的事,除了我家老爷,石花村的卜先生和柳侯爷家的人,其他人一概不知。”
听见“卜先生”王个字,上官仪就知道佟武这次真无异于到鬼门关上走了一道。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他伤势极其严重,于西阁是不会去找卜凡的。
他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道:“卜先生怎么会知道?”
小王道:“我家老爷手上缺一两味药,只有他手里有,就让我去把他请来了。”
上官仪道:“卜先生还在城里?”
小王道:“昨天下午,佟大人醒过来后,他就回石花村去了。”
上官仪又替他斟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道:“佟大人没死,应该是件好事,为什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呢?”
小王道:“这是柳侯爷夫人的意思。”
上官仪已有些明白了。
小王道:“佟大人是柳夫人早已相中的东床快婿,当然不愿意外面有关于佟大人的一些闲话。”
上官仪道:“被白莲教的人谋害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哪里会有什么闲话呢?”
小王道:“公子爷不会不知道刺客是谁吧?”
上官仪道:“据说是那个卖艺的芙蓉姑娘。”
小王道;“就是。”
他的表情又神秘起来,悄声道:“据说佟大人被刺时,是单独和她在一间屋子里,更奇怪的是,佟大人没穿官服,芙蓉姑娘却是男装打扮,公子爷你想,这要是传出去,风言风语还能少得了?”
上官仪点点头,道:“也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锦衣卫的马指挥严禁军官们谈论佟武被刺事件了。
其实这对上官仪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佟武未死的消息一经封锁,洪虓等人也就无法得知,上官仪与佟武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小王猛吃了几口菜,又唱了一杯酒,方道:“佟大人现在在太医院的一间小跨院里养伤,他让公子爷想办法去见见他。”
上官仪沉吟着,道:“王老哥,你有没有办法?”
小王为难地道:“要是让我家老爷知道…·”
上官仪道;“你来找我,于先生不知道?”
小王道;“佟大人特意吩咐过,这件事只能作我俩人知道,他也是替我家老爷着想。”
上官仪暗自好笑,道:“是啊,要是柳侯爷家里知道你走漏了风声,可够你受的!”
小王吐了吐舌头,赔笑道:“公子爷,你可不能害我。”
上官仪举杯道:“哪能呢,我自己想办法好了,来、来,我敬你一杯。”
小王顿时显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干了一杯,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道:“公子爷,你去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
上官仪道:“为什么?”
小王道:“那个院子外有十好几个侯爷府的侍卫把守,日夜轮班,看得严着呢。”
上官仪笑道:“老哥尽管放心,总之我不会连累你和于先生就是。”
小王忙替他斟酒,赔笑道:“公子爷,小的敬你一杯!”
他已改口自称“小的”了。
十几年跟班饭不是白吃的,小王见风使舵的功夫,绝对可称一流。
酒至半酣,小王看了看窗外的日色,忽然说该走了。
上官仪道:“老哥还没尽兴吧?还早呢,午时刚过,你急什么。”
小王道:“回去晚了,又该倒霉了,公子爷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这几天脾气大了,两天前为请卜先生的事,小的就挨了他一顿好骂。”
上官仪道:“卜先生不是请到了吗?”
小王道:“请是请来了,可来晚了几个时辰。”
上官仪道:“路上耽搁了?”
小王愧笑道:“不是。那天也不知怎么了,我在卜先生家前厅等他,忽然就睡着了,卜先生好心,看我睡得香,就没叫醒我,结果天黑了才回城里来。”
上官仪目光一闪,似是不在意地道:“一定是前几天没睡好。”
小王道;“怪就怪在这里了,我可是从来就不缺觉,怎么会一下子就睡着了呢?”
上官仪微笑道:“干脆,你回去就说今儿是我请你喝酒,想打听一下哪天于先生有空,我好去登门拜谢。”
小王顿时大喜,道:“谢公子爷,这样小的回去就好说话了。”
上官仪微笑着,一面替他斟酒,一面暗自奇怪。
做跟班的人一般都是很小心谨慎的,怎么会在别人家的前厅“一下子”就睡着了呢?
这件事绝不简单。
*** *** ***
夜。
黄昏的时候,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雨。
入夜,雨越下越大了。
上官仪披着一件蓑衣,带着顶斗笠、展开身形,飞一般闪过一条条街,一条条胡同。
在这样的雨夜,根本不用担心会撞上巡夜的兵丁,当然更不用担心惊世骇俗了。
其实,就算撞上也没关系。
他整个人已化做一道淡极的影子,在密密的雨帘和沉沉的夜色中,如果他真的不得不自一个人身边掠过,那个人也只会以为突然刮过了一阵风而已。
凉丝丝的雨水扑打在他脸上,顺着脖子流下,很快已将他胸前浸湿了一大片,但他却觉得很畅快,很舒服。
他已经很久没有全力施展过轻功了。
这种几达极限的速度带给人的那种奇特的享受,绝非其它任何事情可比。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佟武还活着。
而且,他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小王说的没错,那座小跨院外,的确有人守卫。
八名侍卫分成四组,分守在院子四面。
侍卫们也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上官仪接近院子时,雨下得更大了。
侍卫们却很尽职尽责,一个个如标枪般直立着,看不出他们中任何一个有半点想找个地方避一避雨的意思。
看来,安远侯柳升治军有方果然是名传不虚,连他府中的侍卫也训练得如此精悍。
由此也可看出他对佟武的看重。
上官仪贴身在一株大树后,一时还真拿不准该如何进院里去。
他可不知道这些侍卫的武功火候,但仅从他们在大雨中仍然挺直如标枪的身姿看,功力应该不弱。
如果他直接掠过墙头,会不会被他们发现,还真不敢肯定。
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浓云翻滚的天空。
上官仪深深吸了一口气。
闪电过后,就将是炸雷。
上官仪清楚地看见,他右侧的四丈远的墙边,那两名侍卫都抬起了手,显然是要捂住耳朵。
“咔喇”一声,雷声震得上官仪耳根生疼。
真是天公作美。
轰隆隆的雷声还没过去,上官仪已置身院内了。
只有西厢房内,还亮着灯光。
上官仪悄无声息地到廊柱边,摘下斗笠,脱去蓑衣,靠着柱脚轻轻放下了。
他可不想在走廊上留下水渍。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大意都可能造成无法估量的恶果。
窗户上糊着厚实的棉纸。
上官仪伏在窗边,伸出一根手指,在窗角边慢慢抠出了一个小孔。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于西阁。
于西阁坐在灯下,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捏着一张纸。
他显然已困倦了,因为上官仪将眼睛凑在洞口时,正好看见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紧接着又是一个。
然后他的眼皮慢慢合上,脑袋也慢慢往一边歪去。
上官仪伸指对着洞口,轻轻一弹。
于西阁立即斜歪在椅背上,不动了。
只要不给他解开昏睡穴,他铁定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上官仪自袖中摸出一柄短刀,插进门缝,轻轻挑开门栓,轻轻巧巧一个转身,人已在屋里了。
佟武正躺在靠墙的一张大床上,鼻息沉沉。
屋内药香弥漫。
上官仪刚一进门,就发现这种药香他很熟悉。
他走到桌边,端起桌上小半碗紫黑色的药汁看了看,凑到鼻端闻了闻,终于忍不住浅浅啜了一小口。
他的脸立刻皱缩成了一团。
没错儿!正是五仙保元场!
于西阁睡着后,手里捏着的那张纸飘到了地上,上官仪捡起看了看,不禁摇了摇头。
纸上密密写着佟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