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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终于一言不发走到队列的尽头时,上官仪能感觉到所有的军官都松了口气。
她会刺杀佟武?
上官仪不信,却又不能肯定。
他惟一能肯定的是,芙蓉刚才已认出了他。
马指挥显然很失望,又因失望而恼怒,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行刺朝廷命官?”
芙蓉猛地跪倒在地,沉重的手镣敲在石板地上,发出“叮当当”的脆响。
她高声叫道:“大人,民女冤枉!”
马指挥怔住了。
自被抓住到现在,这是芙蓉第一次开口。他可没想到她会大呼“冤枉”。
芙蓉飞快地看了上官仪一眼,又叫道:“但大人不是我杀的!”
上官仪立刻明白了两件事——行刺者的确另有其人。
芙蓉这句话是对他而发的。
也就是说,佟武已经在她面前提起过上官仪了。
马指挥又一拍桌子,道:“那你说,行刺的人是谁?”
这正是上官仪想问的。
芙蓉道:“是一个蒙面人,民女看不见他的脸。”
马指挥冷笑道:“本官率人赶到时,并没有看见什么蒙面人!”
芙蓉道:“他从窗口逃出去了。”
马指挥笑得更冷,冷冷道:“本官也看见一个人自窗口逃了出去,可那人正是和你一伙儿的!本官亲耳听到你叫他二师兄!”
芙蓉道:“他们是听见我的叫声进来帮我的。”
马指挥厉声喝道:“不错!他们是帮你的,他们帮你行凶拒捕,残杀了本官手下…··”
他突然打住话头,显然不愿说出锦衣卫被杀的人数,在虎贲卫和羽林卫的这帮人面前丢人现眼。
芙蓉沉默了。
马指挥顿了顿,又道:“你为什么大叫?”
芙蓉道:“我看见那个蒙面人刺杀了佟大人,就·,…·就…”
马指挥断喝道:“胡说!”
上官仪也不太信这句话。
他很清楚芙蓉的功力,如果合她与佟武之力尚不能对付那个“蒙面人”,那人的武功岂非已到了陆地神仙的程度。
芙蓉道:“民女所说,句句是实。”
马指挥道:“好,我问你,你说的那个蒙面刺客进去时,房间里有几个人?”
芙蓉道:“只有佟大人和民女二人。”
马指挥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
只说出了一个字,芙蓉就闭上了嘴。
马指挥向前欠着身体,沉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再问你,你明明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一身男装?!”
芙蓉低声道:“民女是··…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一些。”
马指挥短促地冷笑一声,道:“一派胡言!堂上这些军官大都见过你,从没看见你扮过男装!你此举不是居心不良,又是什么?”
芙蓉张口结舌。
上官仪不得不承认,这位瘦得像根竹竿的马指挥还真有几把刷子。
芙蓉征了半晌,重重地叩了几个头,叫道:“大人,民女的确冤枉啊!”
马指挥吁了口气,往后一靠,淡淡地道:“本官并没有对你严刑逼供,也没有不让你说话,有什么冤情,你尽可以说嘛!”
可芙蓉除了“冤枉”之外,再也叫不出别的字来。
马指挥又道:“本官率人赶到时,你正手握着这两柄短剑,佟大人躺倒在你面前,你的剑上还沾着血,你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芙蓉一下直起腰来,木然的眼睛突然发亮了:“大人,佟大人是被短刀刺中的,大人可以检验伤口。”
马指挥拈起大案上的一柄血淋淋的短刀,道:“是不是这把刀?”
芙蓉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它。”
马指挥举着短刀直指着她,厉声道:“这把刀正是你的大师兄用来拒捕的凶器!”
芙蓉怔住。
她本已苍白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白了。
好半天,她像是突然抓住了根救命灵丹似的又叫了起来:“大人!请大人去问一问佟大人,他知道凶手不是我……”
马指挥大喝道:“好一个刁蛮的妖人!你明明知道佟大人已被刺死,还让本官去问他!”
他更重地将短刀拍在大桌上,厉声道:“来呀!给我拉出去,大刑伺候!”
芙蓉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着。
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几名锦衣卫扑上来,拖着她向外走。
突然,她嘶声大叫起来——
“你们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上官仪歪倒在乱草堆的地铺上,闭目养神。
看他的样子,似乎这里并不是锦衣卫的大狱,他也不是被关在一间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牢房里。
孙游击烦躁地在窄小的牢房里走过来走过去,口中一刻也不停地骂娘。
“他娘的这帮混球!想出这个法子来整俺们!”
“俺操他八辈祖宗的,看俺出去了不想法子治他!”
他忽然在上官仪身边停下,奇怪地道:“兄弟,兄弟。”
上官仪慢慢睁开眼道:“老哥,你不累?”
孙游击道:“气都快气死了,还累。兄弟你可真能沉得住气,都这个时候了,还睡!”
上官仪淡淡道:“不睡干什么?老哥,养养神吧。就算你骂上一整天,不也出不去吗?”
孙游击怔了怔,笑道:“也对!”
他一屁股坐在草铺上,喃喃道:“他娘的,这会儿要能喝上几口酒,该多舒坦。”
上官仪懒懒地道:“那就想办法出去,出去就有酒喝了。”
提起喝酒,孙游击又来气了,道:“昨天下午俺就觉得不对头。”
上官仪来了兴趣,道:“怎么不对头了?”
孙游击道:“那姓杨的一付鬼头鬼脑的样子,这种人请客,准没好事!”
上官仪不禁笑道:“那你还去?”
孙游击也笑道:“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一听见酒字,肚子里就发痒…··”
他拍了拍肚子,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要难受了。”
上官仪悠悠地道:“不生气了?”
孙游击想了想,道:“不生气是假的,只是兄弟你这一打岔,心里舒服多了。”
他往牢房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兄弟,其实俺们今天就能出去。”
上官仪奇道:“你怎么知道?”
孙游击道:“你想啊,他们羽林卫出了乱子,关俺们虎贲卫什么事!”
上官仪道:“也就是说,我们能比那姓杨的先出去?”
孙游击道:“当然,羽林卫那些个人有苦头吃喽!唉!
说起来佟大人真是条汉子,怎么偏偏是他撞上了白莲教的人!”
上官仪道:“既然老哥你知道能早出去,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孙游击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不明白,这事麻烦着呢!”
他又叹了口气,方道:“锦衣卫的那一套俺可清楚,俺们就算出去了,还会被他们监视着,直到他们将俺们家三代亲戚给查个遍,才算完事。”
上官仪心里一跳,道:“有这样严重?”
孙游击道:“那可不,这事牵扯到白莲教了,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是闹哈哈呢!唉!要不了三天,俺老家的人就要不得安生了,只怕要破上一笔财,才能消灾呀。”
这下麻烦大了。
不仅洪虓那帮人,连锦衣卫也要查他的出身家世了!
上官仪一面想着,一面苦笑。
他实在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就算他出去了,也很难找到办法。
因为佟武已经死了。
行刺佟武的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洪虓安排的?
不会。
上官仪相信不会是洪虓。
因为佟武活着显然比死了对洪虓更有利。
佟武的手中掌握着一部分洪虓所不知道的有关野王旗的秘密,而且佟武还是野王旗打进官场的第一个坚固的堡垒,可以说,不是万不得已,现在已经以野王旗旗主自命的洪虓绝不会出此下策。
显然,现在是洪虓正需要佟武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佟武已经与上官仪会过面。
上官仪闭上双眼,歪在草堆上假寐。
只有这样,他才能集中精力思考而不被孙游击打扰。
突然,他想起了佟武接到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针对芙蓉的。
也就是说,芙蓉一行人早已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而这“某些人”一定是对芙蓉恨之入骨,一意要置她于死地,才会写信向官府告密,诬陷她为白莲教余孽。
莫非刺客本是冲着芙蓉去的?
为什么被杀的是佟武呢?
上官仪翻了个身,将脸冲着墙壁。
他不愿让孙游击看见他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
佟武是他最得力的属下,更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现在他惟一真正信任的人。
上官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很幸运了。
*** *** ***
“我怎么这样倒霉呢!”
不到半个时辰,这已是于西阁第十九次在心里暗自感慨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人救活。
今天天还没亮,他就不得不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被安远侯府中的七八名侍卫簇拥着,脚不点地地赶到这里。
刚一走进房门,他就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根本没料到他面临的是这样一个难题。
侍卫们将他叫醒时,他还大不高兴,他以为是侯爷府里的某个很重要的人得了急病,所以才派这些侍卫们慌忙急火地来找他。
这种情况以前也时有发生,而每一次他都发现,病人也不过就是因偶感风寒或饮食不当而引起的头痛发热或上吐下泻一类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