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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才问:
“哪来的? ”
“是你的,你们家的! ”他眼里映着珠宝的光彩,激动地说,“现在是我们的了! ”
“我父亲要你弄走的财物都在这? ”
“下面还有。”
“什么时候弄来的? ”
“有一些时间了,还有我自己多年攒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把它们藏在这里? ”
“我曾经想要告诉你,但你那时好像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可以发誓,我迟早会告诉你的,真的。”
“你所得的工钱报酬不会有这么多吧? ”
这话使他神情有些慌乱,他忙解释说:“不管怎么样,萨都措,现在它们都是我们俩的了,你父亲病重时要我转移的都在这里呀。”
“如果我不跟你过,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 ”
“这……”他一时回答不上来,满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她将更加信赖他,但他估计错了,他对她最后的效忠,成了他爱的结局。
她认为那么忠心干父亲的他,却瞒着她把财物藏在这里没告诉她,还从她家一点一点偷取着财物,真让她感到万分意外、惊讶,心里猛然涌起对他强烈的厌恶和憎恨,她冷冷地说:
“你滚,马上滚吧,我不想看到你了。”
“什么? ”他不相信地问。
“你滚! ”她大声说道。
“为什么? 这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什么,也不想对你再做更多的解释! 希望你滚得越远越好! ”她说着抓起一只小木盒向他抛去,珠宝散出,冰凉地击在他头上、脸上,他失望而吃惊地说:
“你……我这也是为了你,我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怎么啦? 我们那天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 走你的吧,我跟你没关系了,你走! ”
“为什么这样? 你会后悔的! ”
“不! ”她大声叫道,“跟你过我才后悔呢!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不原谅! 你真脏,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没想到,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却……”他站起身来,失望地说。
“为我? ”她冷笑了一声,“别拿我做借口了! 你这是为你留的退路。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如果我父亲还在,如果我没跟了你,这些珠宝就是你最大的靠山,你的子孙都会享受不尽的,你真阴险,卑鄙,没想到我们家竟养着一只狼,一条……”
“我是不是真心爱你,菩萨知道,你这样辱骂我,我不怨你,神佛看得见我的真诚。”他悲愤而又伤心地咬咬嘴唇,眼里溢着泪光,“我是条汉子,你不留我,我不会死乞白赖地住下。我马上走,你应该知道,我这一生只爱过你! 我……走啦。”说完他用力拭了下眼角的泪,叹口气,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她含着泪水,无限凄怆地说:“我们今生和来世都无缘。”
她拿起一个羊皮包镶的木盒走到已经站在门边的他面前,“把这个带上吧。”
他期望地注视着她说:“让我留下,好吗? 我会照顾你,帮助你重新把土司家业……”
她挥了挥手说:“我对那一切没有兴趣了,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我所有的欲念和情感都被这火烧光了。带上这些珠宝走吧。”
“既然我不能得到你,这些东西对我还有什么用呢? 我什么都不要,我走了。”
“不,你必须拿! ”她命令地说,“这不是白拿,就算是多年来你为我父亲效力、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的报酬吧,拿着! ”说完把盒子塞进他的手里。
他这时还想说什么,见她已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他沉沉地叹口气,走了出去。
这个一生都专心爱恋着她的男人这一走,从此就再也不曾与她谋面,多年以后她听说他远去了青海,再次皈依佛门,了断了一切尘缘,再后来又听说他被一个叫克萨土司家族的后代因为复仇而暗杀了。
从此,她就孤身一人在这间房屋里安顿下来。她首先做的事是在郎泽寺为逝去的所有她爱过、恨过的亲人们点起了上千盏的酥油灯供,请寺僧为亡灵诵念超度的经文。
这天早晨,明丽的阳光刚爬出山头,她又独自来到郎泽寺大殿。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一束阳光从天窗倾泻在大殿的中央,一盏盏橘红的酥油灯供在殿堂四周,佛像脚下盈盈燃放,她仰望着佛像,殿内的肃穆让她感到空灵的神性,一种感动从心底洋溢开来,眼里盈满了热泪,心里充满了感动和虔诚,有生以来第一次虔诚地跪拜在佛的脚下,眼里流着泪水,轻声地把连日来憋在心里,越来越让她难以承载的内疚、落寞、失望、痛苦和深沉的忏悔全部倾泻而出,多么希望佛能指点她该怎样面对自己心灵的重负,专注于向佛倾诉的她并没有发现一个年长的喇嘛手提着净水壶走进了大殿。过了很久,她才泪流满面地起身用衣袖轻轻拭着泪水,这一切都被老喇嘛看在眼里,她开始绕大殿从左至右转了起来。过去,可以说她从没有在意过寺内四周一幅幅色彩绚丽、内容繁复的壁画,也从未曾深究过这些表现佛经故事的画里所包含的意义,今天这种来自自己灵魂深处的感觉使她留心起这些来,当她走到那幅从烈火中升腾而威立的红色金刚护法神前,她停立了好久,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缱绻,她想如果她曾热爱的那个人真的是变成了画上这样的神,那场大火如果真的就是神界的这片火雨,那该多好啊! 泪水又涌出了眼眶,这时从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烈火金刚,他从熊熊燃烧的火雨中闪现出来,他的使命是要驱除佛界、人间的魔障和邪恶,他呈怒相,是以恶抗恶,呈善相,是以善待善。”
她转过身见是寺里的老喇嘛格西,就站在自己身后,个头中等的他,面显瑞相,他既是僧侣又是个学者,他的目光是那种源自内心的、特别沉静的目光,看上去沉稳又优雅、慈蔼,真想向他倾吐心中积郁的痛楚、灵魂深处的责难,但从来就十分骄傲的她无法张口,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内心的这一切还是别让人知道,只祈求冥冥中的神灵解救她,安慰她,她双手合掌于胸,礼貌地向喇嘛行了礼说:
“上师,多谢您的指点。我想更多地知道这些画上的意思,可以再给我讲点吗? ”
喇嘛格西点点头,就开始讲起来。当他们走到一幅巨大的圆形壁画前,她驻足凝神地细看起来。小时候就听说过这画表示的意义,但从未自觉地认真看过,今天内心被神性感动得无以复加,神殿中的一切对她都具有了诱惑力,喇嘛格西见她对这幅冥界审判图感兴趣,便从上到下给她一一讲述起来。
藏地神圣大悲菩萨所现的愤怒相,就是画中央站着的阎魔法王,他是真理和正义的主持者,智慧的火焰光环围绕着他,脚踏着魔罗,手握代表精神力量和神力的剑。右手拿着一面业镜,审照着每一个受审判的死者生前所做的种种善行和罪业,他前边有一个名叫辛吉的猴头鬼使者,掌管着天平,天平一边秤盘中装着代表罪行的黑石子,另一边装着代表善行的白石子,辛吉左右边站着的小黑神、小白神正提着口袋倒着黑、白石子。阎王身旁两边是手持铁笔、书板、宝剑等的圣尊;另外,在法庭两边各坐着三位圣尊,职责是监视审判程序、执法是否公正不阿,法庭前景部分有一些人正等待着审判,被判了罪的就将进入地狱,画底部下方世界,描绘的是各种形式的地狱,有八寒、八热地狱等等,有因愤怒或憎恨而行不善之业的,就会进入最可怕的无间地狱,在这儿将受到遥遥无期的严酷惩治……
喇嘛讲完,最后还说:“画中这些受难的人是因为自己造恶业的感召,自然要受此等苦了。人由于生前恶业牵缠而不能轮回转世,不能进入福乐天国,要解脱就应殷切祈求佛法僧三宝的护佑,并虔诚忏悔祈祷。就像一棵菩提树,善心是树茎,修行是树叶,善心是本,修行是叶。多行善方能积大德,将减去许多的劫难,善,是慈悲,是光芒四射的如意珍珠啊! ”
听完这番话,她的心惶然忐忑起来,她似乎怕喇嘛看透她种种罪业,就匆匆道别离去了。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可怕而惊心的梦,梦见自己堕入冥界,亲眼看到一个女人被阎王审判,这个女人又像自己又不是自己,她正对阎王撒谎说:
“我从未做过坏事! ”
阎王马上命司善的小白神和司恶的小黑神用黑白石子清点她生前的善恶事,结果小黑神数出了她许多的罪业,她还争辩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做过坏事呀……”
阎王却冷冷地笑了几声说:“无需你喊,我用业镜来察看就清楚了! ”
在业镜中果然清晰地闪现出她生前的善行和恶行,她这才绝望地乞求神灵宽恕,不要让她经受可怕的折磨,因为她是上等人,是贵族,她家一直高高地供奉着三宝呀! 可是铁面无私的阎王却并没有因为她有什么身份、地位而不惩罚她,他发出了让人惊骇而又威严的声音:
“在我的审判界,在我的法度里,有钱人和无钱人一样,没有权贵和平贱之分! ”
说完依法命面相十分恐怖的怒相神卒用绳索套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将她的心脏掏出,将她的肚腹剖开,又用火、用红红的烙铁在她身上炽燎着,她痛苦地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切的她吓得奔跑起来,极力想逃脱冥界,无论她怎样奔跑、挣扎,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威严的阎王问她有没有罪业,她惊恐地摇着头却说不出话来,她想大喊:我没罪,没有! 但却开不了口,当阎王举起业镜正要照时,她拼将一身的力,终于喊出了一句:
“不,我不想看那业镜……”
这一惊呼却把挣扎在恶梦中的她惊醒了,心还“咚咚”地猛跳着,被梦惊吓的她额头上和身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夜好静,今夜她再也无法入眠,她想着梦中的情景,想着多年来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