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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出租汽车前往平尾山庄。对不起草香田鹤子的内疚心情怎么也排适不掉,即使回到东京带上违约罚款去道歉,此刻的沮丧心情却依然郁积在心头。
还有雅子对柳田说的“急事”。如果那只是一个借口倒没什么;如果真是一直担心的那个问题,想回避也回避不掉,这些也益发令人忧心。
要是不带幸子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想到这里,更觉得坐在身旁握着自己手的幸子是那样可恶。把工作扔在一边,大白天在海边旅馆于那些勾当,简直觉得像泡在污泥中一样。
那天晚上,道夫彻夜不安,老是做一些不实际的梦。
他担心的是独身住在武藏温泉的波多野雅子带来的那件事。也许那是女人的手腕,可是在没弄清之前,仍然放不下心来。
不仅如此,早上起来,脑袋像灌了铅。他太疲惫了。
幸子原定乘今天上午的飞机回东京,可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却只字没提这事。若是故意问她,她很可能又胡猜乱想,反而不走了,因此一直没敢贸然问起。他若无其事地观察她,只见幸子悠闲地坐在梳妆台前,连衣服还没换。
一看手表,已经过了8点。幸子上次说,今天要到出版社去上班,必须乘坐9点或10点的飞机。现在已过8点,9点的已经赶不上了,赶10点的也很紧张,可她仍未准备动身。
这会儿,雅子准在打电话催柳田。
“哎,你今天准备干什么?”
“是这样,上回我就说过,下午1点,应邀同福冈美容公司会谈,明天去长崎,参加美容公会集会,后天回东京。”
这是他编的。他准备今明两天休息一下。编出这样的谎话,幸子就不会要同他一起留下两天时间。其实离开东京之前她就说今天要回杂志社。
一一这两天的“自由时间”,没想到因为雅子突然赶来而吹掉了,一想到自己总是被女人缠住手脚,心中不禁怅然。
“真去参加那个集会?”
幸子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真的,不信你问问柳田。”
不用说,他已同柳田订好同盟。
“柳田是你的徒弟,他的话不可信。”
“你这样怀疑就没法说了,说了你又不信。”
“是啊,不能不信啊。”
“你最近是怎么了?就说昨晚箱崎那件事吧,真叫人想不通,哪像你呀?”
“是啊,我错了,不过你也有责任啊,都是你让我那样的。”
“又来了,那是你瞎猜,对草香田鹤子瞎吃醋。”
“就是啊,真后悔。”幸子摇着头。
“你看,过了一夜就冷静下来了吧?”看到幸子有反省之意,道夫觉得没有关系了,便问道,“你乘几点的飞机?”
“现在几点?”
“8点20分。”
“9点的赶不上啦。”幸子不慌不忙地说。
“没预定吗?”
“订的是多日有效票,到东京去的班机多着呢。”
“是该上班了,不过不要紧,过了中午再去也没关系。”
“工作时间一长,上班就自由了。”
“只要自己的工作不耽搁就行……啊!”
幸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对了!今天是编辑会议日。
幸子瞟了一眼在桌边上的手表。道夫望着幸子。觉得她心里还有变化,便一声不响地抽着烟。还是不乱插嘴好,说不好刺激了她,激起她的反抗态度,又不好收拾了。
幸子扭了扭身子,烦躁地用手搔着头发说:“唉,真讨厌上班。”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吗?”道夫在一旁大声问。
“不是讨厌现在的工作。作为女人的工作,这虽然不是最好的,也不算差,只是干什么都不自由,真讨厌。”
“那是没办法的,工作麻!工资很高吧?没有哪个地方能给这么高的薪水了,你现在是单身一人,日子多富裕啊!”
“是啊,我整天都不小里小气的,所以好像很富有,其实,我一点儿也在不住钱。”
这是实话。枝村幸子租住高级公寓,房间装饰华丽,穿着十分讲究,自己常买些好吃的边走边吃。可以说,同道夫搭上关系之前,她就喜欢那种气氛。
把这种气氛当成个人所有而满足的女人也是利己主义者。向别人炫耀自己的优裕生活,拐弯抹角地向人卖弄,却又不让别人分享。或者在经济上没有能力让别人分享。以前她就说过,她知道许多烹饪有名的餐馆,可是她从没请过他。跟她去她虽不拒绝,但付款却是均摊。其实连这样她也不喜欢。比起同不怎么亲密的人一起吃饭,还是独自坐在餐桌旁让人看着显得高贵。一个人的饭钱,不论价格多贵的餐馆她都知道。坐在餐馆里,冷静地观察周围的男女顾客,在他们中的某些地方挑毛病或者有意小看他们.那样心情就非常惬意,尽管内心十分空虚。
虽然道夫填补了她内心的空虚,但她的利己主义却依然没变,在他面前表现为执拗的任性,让道夫必须服从自己的意见。
她向来在生活中习惯于不合常规的利己主义,因此,那种任性便有些过度。对方的年龄轻,她便更加任性,而且头脑里还有一种利己主义者常有的恩惠意识,觉得是自己给他好处才使他有今天。此外,她的利己心中也包含着对道夫周围强烈嫉妒的排外主义。
“一上班,就有很多事不称心。”利己主义者说。
“是啊,哪儿都是这样。”受到利己主义者帮助的年少的道夫似乎通晓事故似地说。
“噢,若是别的工作,只要对上司吩咐的事说声是、是就行了,我的工作却不行。光是无条件地服从总编辑的意图,那可不行,要充分发表自己的意见,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以前的总编辑对我很理解,现在这个总编辑却嫌我是个刺头。可是,讨厌也不行,那是我工作的个性,那里有我的理想和志向。”
“这样说来,你也不能对总编辑撒惊叹?”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天还是该老老实实地回东京。
“我想辞职。”幸子嚷道。
“什么?辞职后怎么办?”
道夫为之一惊,心想她也许会说,咱们一起过吧。
“我想单干。”
“名已单干也能很快得到比现在高一倍的报酬。现在,有的报道是请杂志社外的人写,能写像样文章的人并不多,我靠改稿子,就能得到高额稿酬,同样的材料,我可以从更有趣的角度,写出漂亮的文章。”
“写作是能写的。”
“我有信心,而且,我当编辑多年,认识许多人。你也知道,我是很有面子的,就说藤浪龙子吧,她呀,对人最爱挑剔了,一般的记者根本别想接近她,同我却是挚友,别的明星。名作家、评论家,门难进的地方都是我去组稿。”
她为长期在杂志社工作结交广泛而感到自负。她结交的不光是投稿人和采访对象。
“就是别的出版社的干部,那些上层人士我也几乎都认识,以前他们经常拐弯抹角地挖墙角,劝我到他们那儿干,那样做对不起现在这家杂志社,所以我没答应。……不过也好,要是社里对我的工作不满意,那就不能怪我了。”
“辞职吗?”
“看情况吧,反正我是干够了,老是要工作,没完没了。辞职以后我也不到别的出版社去干,不管他们怎样劝。单干以后,哪个杂志社的工作我都可以干,当然那要看工作内容怎样……
选择很重要哇。”
枝村幸子眼睛里刚才那忧郁的神情不见了,透出希望的神采。向社里交上辞呈时的愉快、单干后才华得到施展时的欢乐、名字铅印在目录时的满足、不断获得自由、尊敬与高额收入的欣喜——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这些未来,她兴奋得双目生辉,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技村幸子终于说,今天要按预定计划回东京。两天休假(包括在年度休假中)之后擅自缺勤,回想起来不是味儿,加上刚才头脑中浮现出的未来前景对她的刺激,使她自发地决定如期返回。今后自己要单干,为了今后,现在就必须处好同社里那些人的关系。那样,现在约定会见那些人,不是为了杂志社,而是为了她自己。
可是,对还要在九州逗留两天的道夫,她却放心不下。
“你真要去参加美容师集会?”
“我怎么会说谎?不信你去问柳田……”
“我不说过我不相信柳田吗?好吧,以后我再调查。长崎也是这个事?”
“是啊,早就定好了的。”
她调查也查不清。美容师的小小团体,根本没法查。可是,一想到精心安排的两天时间这次却要浪费在陪伴波多野雅子上,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什么时候到羽田?”
“后天晚上8点左右……”
“噢,那个时候我还在社里呢,后天开始就要忙起来了。”
超音速客机从空中传来短暂的轰鸣声,震动着玻璃窗,渐渐去远了。
第十节 重返故地
让幸子乘上11点的飞机,道夫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仿佛觉得两天来的暴风雨终于过去了。
他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呆然望着眼前晃动的人影。人们在忙碌着,聚精会神地交谈着,一派朝气蓬勃的生活和工作景象。本来他也该汇入这一人流中去的,可是如今他却成了超脱这个世界的外人,仿佛唯独自己周围的空气沉淀了一般。
幸子和雅子着实令人头痛,自已被捆在她们两人中间,还没同她们切断关系,而且现在也不能切断。他被束缚在既非恋爱,也无性欲,又无男女间感情的关系上,一方面是为了获得有利的地位,一方面是为了金钱。要割断这条关系并不难,而新的关系还未出现。特别是波多野雅子,她已不愿再出资,被她纠缠只是善后处理的事了。
可是,想来想去又别无它法。好好干,已经有好兆头,要珍惜这个好运,再坚持一下就会出现转机——
道夫往公共电话前走去。
“早上好!”柳田像在等地似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