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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荷秀轻轻抱住秀儿,也不知道还能跟她说什么,倒是秀儿反过来安慰她:“我没事的。我知道你是受师傅之托来的,你就照我说的禀告师傅。这件事,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上次的婚礼早就取消了,这次人家回来,不理我就不理我呗。我还不是照样唱我的戏,没什么啦。”
翠荷秀走了,秀儿对在院子里捣鼓花草的老张交代:“张伯,以后要是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
老张问:“要是关少爷来探望呢。也这样说?”
“也这样说。”
她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同情,更不想一遍一遍把伤口撕开给别人看。她会自愈的,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姻缘之事,从来就不能强求。如果注定无缘,那就慢慢遗忘吧。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尽力了。这样就够了。
帖木儿在她心中原就如天边的一颗星,她本没指望摘到,是他地意外表白给了她希望。如今,这颗星黯淡了,她回归平凡人世,不再憧憬梦境般美好的生活。
也就只是这样而已。
晚上开饭的时候。虽然毫无胃口。秀儿还是去应了个景,端着碗装模作样地扒饭。只可惜到最后大伙儿都吃完了,她碗里的饭还是那么多。
席间,她几次看到黄花和秦玉楼在交换眼色。
刚回到房间,秦玉楼和黄花就跟着,进来了,秀儿笑道:“见你们吃饭的时候那样子,我就猜到麻烦来了,有什么教诲就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秦玉楼叹了一口气:“秀儿,左相府地事,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打听,了解的情况比你多得多,只是不忍告诉你,怕你受不了。可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看你纯粹在那里做样子,我们一合计,就觉得还不如告诉你,索性死了心,可能也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好。”
秀儿地心都快跳出来了,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说:“那你们告诉我啊,我也不喜欢这样半死不活地捱着,要死就死个痛快。”
黄花再次用眼神征求了秦玉楼地同意后,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明天,就是左相府的帖木儿公子大婚的日子。”
秀儿猛地笑出了声:“原来他要娶别人了,难怪不理我的。”
秦玉楼脸上尽是怜悯之色:“秀儿,我情愿看你哭,你现在这个这样子,我心里很难过。”
“谁说我要哭啊,想娶我的人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城门口去,谁稀罕他娶!他那个魔鬼一样地爹,魔窟一样的家,还有虚伪得要死的娘,白痴才想嫁给他!”
“对对对,秀儿说得对,我们汉人,嫁进那样地家庭,纯粹是死路一条。”秦玉楼立即表示赞同。
黄花气愤地说:“上次他快死了,让你给他冲喜,也只肯把你当侍妾。现在他好端端的一个人,自然要娶他们蒙古的公主呀郡主呀什么的了,他们蒙古人根本不把我们汉人当人看的。秀儿你就别想他了,不值得的,可怜你还为他瘦成这样,他倒好,就要跟别地女人进洞房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劝了又劝,秀儿一直听着,没流一滴泪,始终保持微笑状态。秦玉楼和黄花越发不敢走了,两个人就像屁股上生了根一样,在秀儿屋里坐到好晚了还不肯走。
秀儿只好想办法转移话题:“师傅,我们在大都也唱了好几个月了,如今春暖花开,不如再南下吧。上次我们就在杭州唱了一个月,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唱一年都没问题。”
秦玉楼听了这个提议,犹犹豫豫地说:“去南方唱肯定没问题,我们上次已经把路铺开了,尤其是《望江亭》,那边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等着看。上次我们走地前一天,还来了几个苏州的戏院老板,听说我们要走,一个个都很遗憾地。只是,以前我们下去,这里还有你大师姐撑场子,现在她不在了,你再一走,这里等于唱了空城计。其他那些戏班倒巴不得呢,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
黄花也说:“是啊秀儿,我们的根在大都,不管我们在外地多受欢迎,大都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据地。要是我们出去久了,把这里的戏迷丢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秀儿却对此不以为然:“要是以前,我也会像你们这样想。可是自从《望江亭》大受追捧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观众也是需要吊胃口的。当时这戏在南方大红,他们早就盼着看了,可是偏偏我回来停了那么久没登台,十一说,他们早就等不及了,所以一朝上演,观众抢票都抢疯了。”
秦玉楼还是疑虑重重:“那时候,你有这部新戏让他们期盼,可是现在我们又没……”
“有,十一正打算写呢。”
黄花笑道:“我们又故伎重演?先在别处打响名头,让他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我们回大都,然后让我们猛赚一笔?”
“有何不可。”秀儿很自信地说。
秦玉楼没当场答应,但也没激烈反对,这事就变成了“先说着看吧”。
他们走的时候,秀儿很有礼貌地送到门口,笑容亲切,态度平和,好像他们刚刚只是讨论了一下戏班的未来和打算。
远远地看秀儿掩上房门,秦玉楼打手势叫躲在一旁等着听消息的翠荷秀过来吩咐:“这几天你多注意点你小师妹,唉,要是像以前那样,有人跟她住一个房就好了。”
翠荷秀着急地问:“小师妹说什么啦?我都没听见她哭。”
黄花摇着头说:“哭什么,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最后还跟师傅提议,让戏班再次南下,然后很冷静地跟我们分析南下的好处。”
“可怜的小师妹!”翠荷秀叹息:“就是太要强了,何必呢,她就算哭,难道我们会笑话她?”
“她要真肯哭,哪怕砸东西,也比现在要好。”秦玉楼说到这里,回头交代黄花:“你明天早上起来就到关家去一趟,把十一少请过来。”
“那,今天我们这些事情,要不要告诉他?”
“还用得着告诉他?只怕他比我们还了解得清楚,秀儿的事,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了。可惜秀儿死脑筋,非要惦着那个帖木儿。也不想想,谁陪她陪得多?每次出了状况,都是谁在安慰她、开解她的?我常常觉得,名义上,好像秀儿是左相家的准儿媳,可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其实是十一少。也许这次的事情后,秀儿对那个死了心,和十一少会走到一起也说不定。”
翠荷秀道:“要是这样,倒是美事一桩,虽然十一少风流点,可对秀儿是真好,家里的老爷太太听说人也很好,跟秀儿家又是世交。若论家庭和长辈,可比左相家好多了。左相府我们又不是没去过,到处都是凶神恶煞一样的蒙古人,根本就不是我们汉人待的地方。”
黄花也点头说:“或许这就叫好事多磨吧,如果最后能有这么一个结果,对秀儿倒是好事。”
“对我们戏班也是好事。”秦玉楼插了一句。
翠荷秀恍然道:“对哦,秀儿嫁给十一少,十一少写的戏肯定全归我们芙蓉班了。”
“对对,有十一少这个大才子,我们芙蓉班在大都稳居第一了。”
第九折(第十五场) 惊变(三)
第二天,十一果然来了,菊香跟在后面拎了许多包包。秀儿一看就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问:“那些不会是药吧?”
菊香“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在秀儿房里的小圆桌上说:“就是药啊,莫非你以为这里面全是点心?那你一个人要吃到河年马月去,早放坏了。”
秀儿慌了:“这些都是药?我又没病,你们这是干嘛呀。”想到那苦味,秀儿的胃里开始翻涌。
十一看着她直笑:“还没开始煎药,你脸上就能滴出苦汁来了,至于吗?放心,我都让他们在药里加了甘草的,不会很苦。”
“你哄小孩呢,药汁的苦味,加点甘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再说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十一告诉她:“这些都是补药啦,其实不是药,就是补身子的。”
“谢谢你”,秀儿低下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她知道自己让很多人操心了,在这段日日煎熬,夜夜转侧的日子里,她虽然努力支撑着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可是精神、气色,还有明显的消瘦都摆在那里,不然十一不至于要拎这么多补药来给她吃。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吃药。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注意身体,相信我,我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些药就烦请菊香等会再拿回去吧。”
菊香却说:“哪有药铺开出地药又拿回去的。那样很不吉利。”
“啊?”秀儿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禁忌,但菊香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再坚持。十一趁机吩咐菊香:“你去厨房跟梁婶说一下,叫她每天按时给秀儿熬着吃。
“是”,菊香答应了一声,从那些包包里分出两包说:“这是冰糖,这是寸金糖,专门给你甜嘴的。你看我们少爷多体贴呀。要是有人对我这么体贴就好了,唉,下辈子好好修吧。”
菊香还想继续感叹,被十一撵走了。秀儿又和他闲话了一会儿。才嗫嚅着问:“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儿?”
“就是随便到街上逛逛。我最近闷得很。除了出去唱戏,就坐在屋里,连排练都经常借借故躲掉。幸亏我平素记性还好,要不然,只怕混都混不下去了。”
十一听到这里。很爽快地答应着说:“好的,你也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登台?要没事的话我索性带你出去玩一天。我爹有个老朋友,也是玉京书会的。家里住在市郊,虽不是什么富户,但房舍干净,庭院齐整。这位老伯特别会侍弄花草,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去他家搅扰一番。他家有个儿子年纪跟我相仿。还有个女儿稍微小点,你去了。也有伴玩。”
秀儿打趣:“不是庭院齐整,是人家的女儿生得齐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