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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逸俊雅的面孔满是怒容,横眉竖目地拉起袖子,指着他道∶“姓张的!你敢骂我师传,我连你姊也干了!”
姓张的男子合起扇子,指着萧遥逸笑道∶“越说越不成话了。这让主上听见你要干他的宠妃,咱们大晋皇家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少废话!”萧遥逸叫道∶“你敢骂岳帅,不管你是舞都侯舞屁侯,我都跟你没完!”
张侯两手抱拳,讨饶道∶“萧哥儿,萧哥儿,哥哥错了还不行?哥哥跟你道歉行吧?哩必,你怀里那个美人儿可不错。”
萧遥逸哼一声,扯下帷幕把芝娘赤裸的身子遮住。
这时两船已经错开,张侯喊道∶“萧哥儿!我刚买了一条好犬,什么时候把你的风虎牵来,咱们斗一场!还有你的海东青,哥哥都求你八回了,就让我用一次吧……”
萧遥逸叫道∶“萧五!明天把海东青送到张侯府上,告诉他,少一根毛,我跟他没完!”
张侯没口子地道谢。“多谢!多谢!多谢……改日哥哥请你喝酒!”
程宗扬问道∶“这是谁?”
萧遥逸收起嘻笑。“张之煌,他姐姐张丽华是陛下的宠妃,据说艳冠后宫,他也弟以姊贵,受封为舞都侯。”
程宗扬道∶“看来这位侯爷也是个风流人物。”
“声色犬马而已。”
“萧兄真是岳帅的弟子?”
萧遥逸在芝娘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刚才让你受惊了,河上风大,你这身子怕要着凉,先下去歇息吧。”
芝娘捡起纱衣,拖起两腿发软的丽娘,一起向两人施礼,然后退了下去。
屏开两妓,萧遥逸拿起酒盏饮了一口,“我只追随了岳帅三年,功夫大半都是几位哥哥教的,艺哥于我亦师亦友。”
程宗扬道∶“没想到岳帅还是逆犯的身份。”
萧遥逸道∶“所以我们星月湖现在还见不得光。我和四哥他们的分歧也在这里。四哥认定岳帅已死,认为我们早就应该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把精力都放在为岳帅复仇,至于岳帅逆犯的身份,正好反他娘的。我和二哥认为岳帅没死,寻机为岳帅正名,等他回来时能领着我们再去纵横天下。”
萧遥逸放下酒盏,忽然道∶“程兄可知,左武卫大将军王哲的左武第一军,在草原全军覆没?”
“山雨欲来风满楼。”萧遥逸一改平常的嘻笑,神情变得冷峻,“左武第一军团的天武、天策、天霁三营骁勇善战,在王大将军麾下从无败绩。没想到四个月前会一战而没!这样的强敌,本该天下震动,可是天子至今没有旨意。”萧遥逸举起手,像要发泄心中的怒气般一挥,“你看这秦淮河,何等太平!”
程宗扬彷佛又回到草原上两军浴血恶战的一幕。王哲全军覆没,也全歼了罗马七个军团,斩断了罗马伸向六朝的利爪,但此间几乎没有人知道此战的意义。
萧遥逸忿然道∶“朝中放任左武军孤军深入,追剿蛮族,却拖欠了一年的粮饷,分文未给,全靠王大将军一人苦苦支撑。对外征伐由天子下令不假,可晋国这些手握重权的世家大族只知清谈玄学,却不屑转一下眼珠,看一眼那些浴血的士卒!建康城中商贾如云,斗富时一个个财雄势厚,却吝啬往左武军投一个铢钱!只有刀砍在身上,这些蠢鱼才知道痛!”
萧遥逸“砰”的一声,将酒盏拍得粉碎,瓷盏化为粉末却没有丝毫溅出,而是整齐地聚成一堆,显示出精湛的修为。
程宗扬道∶“晋国这位陛下就没有反应吗?”
萧遥逸哼了一声。“武帝一代雄杰,司马氏这些子孙却一大半都是废物。如今晋国这位主上,早年还是中人之资,如今越来越是不堪。上个月我随父见驾,他连面都未露,只在帘内说了几句就打发我们离开。”
“不过比起先帝,这位主上还要强上几分。”萧遥逸冷笑道∶“上一位晋帝活了三十五岁,不辨寒暑,不知饥饱,让吃就吃,让喝就喝,活脱脱就是一截会出气的木头。”
程宗扬骇然笑道∶“竟然还有这种人!”
“司马氏白痴尽多,所以多出权臣。若不是有洛阳城的天子镇服,早不知会是何等情形。”萧遥逸沉声道∶“你瞧着吧,一旦风雨飘摇,晋国这座大厦,顷刻之间便会倾颓无遗!可惜了王大将军,他本来该在龙阙山中做个闲云野鹤,却不得不卷进天下是非,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萧遥逸眼圈微红。“如果艺哥在这里,肯定会骂我们又无耻又没用,白白跟了岳帅这么久,却让岳帅当年的对手去完成岳帅的遗愿。”
萧遥逸抹了抹眼睛,嚷着鼻子道∶“孟大哥还有五、六天就能赶到建康,本来我们约好一起到草原察看,谁知三哥却不在了……”
提起王哲,程宗扬不禁想起那三个承诺,看来自己和祁远还真有点像,欠过的人情想忘都忘不掉。三桩事情里,太泉古阵要等九阳神功到第五级才能去,离现在还远,先不管它。照顾岳帅后人,自己勉强做到三分之一。还有一桩,就是背包里那张白纸……
等萧遥逸情绪略定,程宗扬道∶“萧兄,清远在什么地方?”
“清江边上的清远吗?离建康倒是不远,从堑潮渠乘舟北行,如果顺风,白天走,次日傍晚便可赶到。返回时顺流而下,只需一日便能返回建康。不过清江上游不通舟楫,下了船还走十几里路,程兄最好带着马去,能省些力气。”
程宗扬笑道∶“难得萧兄讲这么清楚。”
萧遥逸精神一振,“不如我陪你去吧。”
王哲托付时十分慎重,多少有些避人耳目的意思。程宗扬歉然道∶“一点私事,就不劳烦萧兄了。”
萧遥逸也不勉强,“程兄既然要去,最好能在六日内赶回。孟大哥到建康肯定要登门拜访。”
“我知道了。”
萧遥逸举起酒盏。“良辰易逝,美景难留,今晚我与程兄一醉方休!”
“主人……”
一个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宗扬从未喝过这么多酒。昨晚芝娘梳洗过又重新上来弹唱侍酒。自己和萧遥逸两个人足足喝了一坛半的花雕。虽然花雕算不上烈酒,但两个人十几斤下肚,舌头都大了。程宗扬只记得后来萧遥逸披头散发,光着脚非要在甲板上跳兰陵王破阵舞,再往后记忆就一片空白。
小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人,醒醒啊……”
接着一条柔软的舌头伸来,在脸上轻轻舔动。朦胧中,程宗扬心头一荡∶死丫头,这可是你自找的……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张开嘴,含住那条柔软的舌头。这死丫头舌头还真软,嘴唇嫩嫩的,嘴唇旁边的胡子还挺硬,怪扎人的……
“啊!”
程宗扬狂叫一声,从榻上跳起来。
小紫一脸无辜地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条雪白的狮子狗。那小狗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在嘴边舔着。
“我干!”程宗扬瞪着眼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主人要的吗?”小紫眨了眨眼睛,“萧公子说,昨晚主人喝醉了,非向他要一条叫小香瓜的小狗,萧公子找不到,只好先找一条狮子狗,一大早就让人送来。”小紫把狮子狗抱在脸旁,“你瞧,雪雪多可爱。比你的小香瓜还漂亮呢。”
程宗扬道∶“我昨晚真的说小香瓜了?”
小紫认真点了点头。“萧公子还说,昨晚主人光着屁股站在船头,给来往的船只表演跳水,大家都叫好呢。”
“我干!他光着屁股跳兰陵王破阵舞,他怎么不说呢!”
“萧公子说了啊。萧公子说,他以为自己就够荒唐了,没想到主人比他还荒唐,告诉小紫要当心一些,不要被主人欺负了。”
“你就编吧!”程宗扬咬牙道∶“死丫头!等我哪天开了你的苞,收了你的一魂一魄,看你还玩什么花样!还傻站着干嘛!把水拿来,给主人漱口!”
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吴战威大腿的枪伤还没有痊愈,但让他躺着养伤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会儿精赤着上身坐在院子里,一手提着个石锁,一边打熬力气,一边吹牛。
小魏手上的筋腱已经好了大半,拿着一张新弩,校正望山的高低。吴三桂和吴战威脾气相投,又是同宗,在路上早已称兄道弟,此时拿着一杆长枪比划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高兴。
“原来在上面发弩的是你啊!”吴战威一拍大腿,“那弩可真厉害!我跟易兄弟还纳闷,是哪儿来的天兵天将?”
“不瞒大哥说,我在长安的皇图天策也待过几天。要不是南荒那地方施展不开,兄弟给你摆个骑兵大阵看看!”吴三桂豪兴大发,长枪一抖,划了个圆弧。
“长伯,”程宗扬过来道∶“帮我雇条船,不用太大,能载马就行,来回大概三、四天时间。”
吴三桂放下长枪,起身抱拳,肃然道∶“遵令!”
“得了,”程宗扬笑道∶“又没跟着殇君侯,哪儿那么多礼数呢。”
“程头儿,”吴战威在旁边跃跃欲试,“咱们要出门?”
“别咱们!就我一个人!”程宗扬道∶“你给我安心养伤,昨天云老哥还传话来,易彪肋骨刚接上,没有十天半月下不了床。你们两个能保住命就算不错,这会儿就想出去?”
“天天闷在这四方院子里,都闷出病来了。”吴战威嘿嘿笑道∶“程头儿,我跟三桂老弟一起出去走走,不走远,成不?就算坐监也有放风的时候不是?”
让吴战威安心养伤也真难为他了。程宗扬无奈地摆摆手,“小魏,你也去吧。看紧点儿,别让老吴喝酒。”
吴战威那张大脸放出光来,一把将褂子搭在肩上,一瘸一拐地撵出去,“三桂!三桂!等等老哥。”
清远位于清江之畔。从建康城北的堑潮渠乘船,向北进入大江,然后沿江西行,进入支流的清江,再溯流而上行驶半日,就到了清江中游。
清江中游是一片三十余里的浅石滩,江面从数十丈一下扩展到两里多宽,江中乱石密布,过往的船只都只能在滩前停下,通过陆路绕开这片浅石滩,再换乘船只南下北上,也因此有了清远这座小城。
第二天中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