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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人的死能像毛泽东的死一样,产生如此强烈的影响。有许多死了亲娘都不
流一滴眼泪的人,也为毛泽东的死哭红了眼睛。但事情总是有例外,在西门屯一
千多口人中,连那些按说跟毛泽东有仇的地主、富农都为他的死啼哭落泪时,当
所有正在劳动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把手中的工具扔掉时,却有两个人既没有放声
大哭,也没有默默流泪,而是在干着自己的事情,为自己未来的生活作准备。
这两个人,一个是许宝,一个是蓝脸。
许宝混迹于人群中,跟随着我穿来穿去。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他的跟踪,但很
快我就发现了他的眼睛里有贪婪、凶狠的光芒在闪烁。当我意识到他的目光始终
死死地盯着我那两颗木瓜般大小的丰硕睾丸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愤怒。
在这样的时刻,许宝竟然在打我睾丸的主意,可见毛主席之死没让他感到悲痛。
我想我要是能把许宝的企图告诉那些正在为毛主席之死而悲痛的人,许宝也许当
场就会被愤怒的群众打死。只可惜我无法发出人的声音,只可惜人们只顾痛悼,
谁也没有注意许宝。也好,我想,许宝,我承认我曾经怕过你,对你那快如闪电
的手法现在我也畏惧三分,但既然连毛主席这样的人物都死了,我猪十六也就把
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我等着你,许宝,你这杂种,今晚,咱们不是鱼死,就
是网破。
另一个没有为毛泽东之死流泪的人是蓝脸。当别人都在西门家大院内外悲号
时,他却一个人,坐在西厢房那问小屋的门槛上,用一块青色的磨刀石,磨一把
生满红锈的镰刀。“嚓啦嚓啦”的磨刀声,令人牙碜也令人心寒,不合时宜又充
满暗示。忍无可忍的金龙将收音机塞到他妻子黄互助怀里,当着全村人的面,跑
到蓝脸面前,弯腰将他手中的磨刀石夺过来,用力砸在地上。磨刀石断成两截。
金龙咬牙切齿地说:“你还算个人吗?!”
蓝脸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因暴怒而全身发抖的金龙,提着镰刀,慢慢地站起
来,说:“他死了,我还要活下去。地里的谷子该割了。”
金龙提起牛棚旁边一个烂透了底子的破铁桶,对着蓝脸撇过去。蓝脸也不躲
闪,任凭那铁桶砸在他的胸脯上,然后又落到他的脚上。
金龙气红了眼,抄起一根扁担,高高举起,要往蓝脸头上砸,幸亏被洪泰岳
架住,才免了蓝脸头破血流。洪泰岳不满地说:“老蓝,你也太不像话了!”
蓝脸的眼睛里慢慢地涌出泪水,他双腿一弯,跪在地上,悲愤地说:“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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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的,其实是我,不是你们这些孙子!”
众人一时无语,怔怔地看着他。
蓝脸以手捶地,嚎啕大哭:“毛主席啊~~我也是您的子民啊~~我的土地
是您分给我的啊~~我单干,是您给我的权利啊~~”
迎春哭着走到他的面前,欲拉他起身,但他的膝盖仿佛生了根。
迎春腿一软,跪在了蓝脸面前。
迎春头上插着一朵白菊花,一只黄|色的大蝴蝶,如同一片枯叶,从杏树上飘
下来,起起伏伏,最终落在了那菊花上。
头插白菊,追悼最亲的人,这是屯里风俗。女人们纷纷跑到迎春门前,从那
墩白菊上,摘下花朵,插到头上。她们大概都希望那只大蝴蝶能飞到自己头上,
但它落到迎春头上后,翅膀并拢,再也没有动。
第三十二章老许宝贪心丧命猪十六追月成王
我悄悄地离开西门家大院,离开了那群围着蓝脸不知所措的人们。我看到隐
在人群里的许宝那邪恶的眼睛。估计这老贼现在还不敢尾随前来,我还有充足的
时间作好迎战的准备。
猪场里已经空无一人,天近黄昏,喂食时间已到,那七十余头幸存的猪因为
饥饿发出吱吱的闹食声。我很想打开铁栅栏放它们出圈,又怕它们纠缠着我问东
问西。伙计们,你们闹吧,你们叫吧,我暂时顾不上你们,因为,我看到了躲在
歪脖子杏树后边许宝那油滑的身影。其实,更确切地说我是感受到了从这个残忍
的老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肃杀之气。我的脑子快速运转,考虑着对策。躲
在猪窝里,占据一个墙角,让墙壁成为保护睾丸的屏障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我趴
着,装傻,但胸有成竹;观望着,等待着,以静制动。许宝,来吧,你想取走老
子的睾丸回去下酒,老子想咬碎你的睾丸为被你残害过的牲畜复仇。
暮色渐浓,地面上升起潮湿的雾霭。那些猪饿过了劲儿,不再叫了。猪场里
静悄悄的,只有阵阵蛙鸣,从东南方向袭来。我感到那股煞气渐渐逼近,知道这
老小子要动手了。短墙外露出他那张像油污核桃一样的小干巴脸,脸上没有眉毛,
眼上没有睫毛,嘴巴上没有胡须。他竟然对着我微笑。他一笑,我就想撒尿。但
他奶奶的,无论你怎么笑我也要憋住这泡尿。他打开圈门,站在门口,对我招着
手,嘴巴里发出“哕哕”的呼叫声。他想骗我出圈舍。我马上猜到了他罪恶的计
划:他想趁我出圈门那一霎,顺手摘走我的睾丸。孙子哎,你想得美,你的猪十
六老爷,今天决不受诱惑。按既定方针办,猪舍塌顶不动弹,、美食投到眼前不
贪馋。许宝掏出半块玉米面窝窝头扔到圈门口。孙子哎,捡起来你自己吃了吧。
许宝在门外花招施尽,我趴在墙角纹丝不动。这老小子恨恨地骂:“妈的,这猪,
成了精啦!”
如果许宝就此罢手而去,我有没有勇气追上去与他搏斗?很难说,说不清,
不必说,而且问题的关键是,许宝没有走,这个吃睾丸成瘾的杂种,被我后腿之
间那两颗巨丸吸引,不顾泥水淋漓,竟然弯着腰进了我的圈舍!
愤怒与恐惧交织,犹如蓝色与黄|色混杂的火焰,在我的脑海里燃烧。报仇雪
恨的时刻到了。我咬紧牙关,克制着冲动,尽量保持冷静。老小子,来吧。近一
点,再近一点。把敌人放进家里来打,敢打近战,敢打夜战,来呀!他在距离我
三米远的地方徘徊,扮鬼脸做怪相,引诱我上当,孙子,你休想。你前进啊,你
上来啊,我只是一头笨猪,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危险。许宝大概也感到他高估了我
的智商,便放松了警惕,慢慢向我靠拢。他大概是想上前来轰赶我吧,总归是他
弯着腰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只有一米,我感到身上的肌肉紧绷,犹如强弓拉成
了满月,箭在弦上,如果发起进攻,哪怕他腿脚灵动如跳蚤,也让他难以逃避。
在那一瞬间,好像不是我的意志命令身体,而是身体自动地发起了进攻,这
猛烈的撞击,正着了许宝的小肚子。他的身体轻飘飘地飞起来,脑袋在墙上碰撞
一下,跌落到我平常定点大小便的地方。他人已落地,哀鸣还在空中飘荡。他已
经丧失了战斗力,像个死尸一样躺在我的粪便里。为了那些受他残害的朋友们,
我还是决定执行计划: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我有点厌恶,也有些不忍,但
既已动了念头就要进行到底。于是我在他那两腿之间狠命地咬了一口。但我的嘴
里感觉到空空荡荡,似乎只咬破了那条薄薄的单裤。我咬住他的裤裆用力一撕,
裤子破裂,显出了可怕的情景,原来这个许宝,竟是个天生的太监。我心中顿觉
一片茫然,也就明白了许宝的一生,明白了他为什么对雄性动物的睾丸怀有那样
的仇恨,明白了他何以练出了这样一手取卵绝技,明白了他为什么那样贪食睾丸。
说起来这也是个不幸的家伙。他也许还迷信吃什么补什么的愚昧说法,指望着石
头结瓜、枯树发芽吧。在沉重的暮色中,我看到有两道紫色的碧血,像两条蚯蚓
一样从他的鼻孔里爬出。这家伙,难道会这么脆弱,顶这么一下子,就死翘翘了
吗?我伸出一爪,放到他鼻孔下试探,没有出气,呜呼,这孙子真死啦。我旁听
过县医院医生对村民们宣讲急救法,见过宝凤急救一个溺水的少年。便依样画葫
芦,摆正这孙子的身体,用两只前爪按压他的胸膛,我按啊按啊,使上全身的力
气,听到他的肋骨巴巴地响,看到更多的血,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涌出来……
我站在圈门口思索了片刻,作出了一生中最大的决定:毛主席已死,人的世
界必将发生巨大变革,而在这时候,我又成了一头负有血债的杀人凶猪,如果呆
在猪场,等待我的,必是屠刀和汤锅。我仿佛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召唤:“兄
弟们,反了吧!”
在逃人原野之前,我还是帮助那些在瘟疫中幸存的同伙们顶开了圈门,把它
们释放了出来。我跳到高处,对它们喊:“兄弟们,反了吧!”
它们迷茫地看着我,根本不理解我的意思。只有一头身体瘦小、尚未发育的
小母猪——身体纯白,腹部有黑花两朵——从猪群里跑出来,对我说:“大王,
我跟你走。”余下的那些家伙,有的转着圈子找食吃,有的则懒洋洋地回到圈舍,
趴在泥里,等待着人们前来喂食。
我带领着小母猪向东南方向前进。地很软,一脚下去,陷没到膝。我们身后
留下四行深深的脚印。到达那道水深数丈的渠道时,我问小母猪:“你叫什么名
字?”
“它们叫我小花,大王。”
“为什么叫你小花?”
“因为我肚皮上有两块黑花,大王。”
“你是从沂蒙山来的吗,小花?”
“我不是从沂蒙山来的,大王。”
“不是从沂蒙山来的,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大王。”
“它们都不跟我走,你为什么要跟我走?”
“我崇拜你,大王。”
看着这头头脑纯洁、没心没肺的小花猪,我心中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凄凉。
我用嘴巴拱了一下它的肚子,以示友爱,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