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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画人物画,也研究人体。他认为,人体是神圣的衣装。因为是衣装,所以帮衬那着衣装的人;因为很神圣,所以不能够随意脱卸;因为是衣装,所以能够加以培育和想象;因为很神圣,所以也就不能轻慢和亵渎。
他多年来就有个大遗憾。对于精神,人们发明了多么丰富的词汇来描绘,相比之下,对于肉体,就要贫乏得多了。
画家本是人体的诗人,应该发明和运用更加丰富的描绘人体的词汇。
《花妖》22(1)
对于傅萝苜,这世界原本就是一所人肉的集中营。傅萝苜被关在里头,她可以享受,也被别人享用,但是没有自由。集中营的特点是人人都给囚禁着,一起过着一种没有自由、欲生将死的生活。生活却还是生活,不过,大家都一个样。一样的低下,一样的无奈,一样的在带血丝的泥潭中又滚又爬……人们可以摆脱集中营的某一个看守,但摆脱不了整个铁笼子;要摆脱,就得借助外力。铁笼子有三个维度,就是平常所说立方体。要从铁笼子里突破出来,就需要一种第四维的力!
那一天,在校园里,傅萝苜碰到了教授。那时,她所坚持的那点尊严,正被胃囊压迫得像空口袋那样低垂下来;她所剩下的那点的灵魂,也只是在鼠蹊以上一两寸的地方……那一天,教授一声轻柔的呼唤,意义太大太大。那是一种要提升她的呼唤,提升就是开辟空间的第四个维度。教授根本不知道她的出身,她的婚姻,她住的地方周围那些醉鬼,那些流氓,那些赌徒,那些吸毒者……那些人,就像人呼出二氧化碳一样,自然而然呕出大摊大摊的下流语言,自然而然做出大团大团的丑恶行径。对于那些,教授一概不知。他是上流社会的代表,他对于她还一无所知,就这么帮助她,说明他从来就把她当成一路人,也就一下子把她抬高到了上流社会……
她又怎能不以某种最珍贵的东西相许?如果……如果需要的话。
对于教授来说,几个月来他都在挣扎。他像一只困在蛛网中的蜻蜓那样,苦苦挣扎。这么多年来,教授一直忍受着性的桎梏,又不能够讲给外人听。看表面,教授的家庭生活是幸福的。可是,像富贵之家里存放了多年的锦绣被头一样,不能扒开来仔细察看,里面爬满了蛀虫虱子。教授常常温习自己发明的一句格言: 灵魂是肉体的坟墓,灵魂要求正经、刻板、修养、严守,肉体就在坟墓里窒息受死。最近,教授想得最多的是一个问题: 爱,为什么一定要同性纠缠在一起。同傅萝苜交往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想,把这份感情保持在关爱的范围,就像一位长辈关爱一个小辈;或者,一名教师关心一个学生;或者,一个同事关怀另一个同事。
这有多好。
可是,强力胶似的蛛网却不给蜻蜓些许空灵!
教授常常想起当年在法国留学,学哲学的同学陈廉溪讲过的一句话: Le corps est le tombeau de lⅲ鹠e:“肉体是灵魂的坟墓”。柏拉图的经典,廉溪在萨特先生的课堂上听来的……
其实,教授在法国也有过极其浪漫的经历。那经历正巧证实着相反的道理:“灵魂是肉体的坟墓”。
乔恒棠教授的那份经历不仅浪漫,而且浪漫得富有神秘色彩,浪漫得富有幽冥氤氲。至今,这对他还是一大桩无法解答的谜团。
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儿了……
上海的多种风情
在这座城市里,时常发生“灵魂是肉体的坟墓”的事儿,这并不像乔教授想象的那么遥远。
其实,雅平也有过跟傅萝苜相似的经历……
几天后她给厚生打电话来,说要来看望他,而且,就是当天。说完,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她害怕,怕稍微延长点,厚生就有变卦的可能。谁知厚生是个很随和的人,挂了电话就开始整理房间,并且叫保姆去买点饮料零食……
上海的夜色渐渐地爬上了白天的末梢。大城市的夜色,情人慵懒的眼睛,女人蠕动的身体,男人解了白昼的辛劳方程式后,所求得的不可少的一个余项。
雅平没有立刻跨进门来,眼睛先东张西望。刚说了一句“房子不错嘛”,突然给吓了一大跳。原来,门里头蹲着一尊庞然大物。那是一座石膏雕塑,古希腊雕刻圣手菲笛阿斯同时代艺术家的作品。形象看起来同罗丹的《吻》差不多。只是,这复制品似乎没有按照比例做,是狼犺得出奇的一座小小山峰。
“哟!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要换鞋子吗?”
《花妖》22(2)
她回头又看那一大堆石膏。雕塑上那女的在将吻未吻、欲乱不乱之间,嘟着的嘴唇向外突出,好像在宣示,她一吻就要吻遍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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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生一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画家的家里,常常会有不能入画的东西哩!”
雅平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轻盈的步态经过修剪,臀部随着迈步而摆动,就像微风中大树的厚实叶片。她长发披肩,缀着很多波浪形的弯曲,好像北方农家门外挂的辣椒串儿,那么自然而又热闹。她开始兴趣盎然地打量厚生的客厅。
第一印象,这是一间家具欠缺但又格调高雅的男人屋,男性单身穷贵族那一幢小小城堡。茶几上,放着一只玩具似的瓷器烟斗,足足有高尔夫球杆那么大小,买的地方一定是在德国或者奥地利。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抽象画,不知名画家的作品。这些画,每幅都由杂乱无章的曲线和随处挥洒的墨团组成。瞧一瞧这些绘画们,他们倒也猜出了来客没有知识,不知就里。所以,他们居高临下、神气活现,俯视着这间小得不能再小的起居室。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长沙发,连配套的单人沙发都没有。
雅平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也不知在哪里……她看着墙上的画,一边听厚生解释着。她微微点头,似有所悟。
“这些所谓抽象画,人们如果要看个究竟,就要侧身,弯腰,歪头,做大运动量体操和头颈操。现代绘画比古典绘画意境要深刻,原因就在这里。”
“还是看不懂。家具倒也是米色的,只比我家的深一点儿。”
雅平学腔学调说。今晚,她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浅咖啡套装,仔细看上面印着一朵朵小花,十分精致。里面的衬衫粉红色,也是高档产品。衬衫把身体裹得松紧合度,这种柔和和质感又一溜儿从上到下,一直传递到腰下边的裙子,使画家可以想象那包络的曲线。她脚下蹬着一双式样美观大方的棕色皮鞋,小巧玲珑像装得包包鼓鼓的手提袋。突然,厚生感到自己穿着实在太随便了。雅平也立刻觉察到了厚生审视的目光,嫣然一笑。为了不使得她发窘,厚生马上说:“你今晚穿得很正式,是要去赴什么宴会吗?”
雅平有一种不事张扬的美,含蓄不露的俏,叫人想起亚马孙密林深处,那些怎么也不肯显露身影的小动物。她又笑了,随口说道:“哪里也不去,就是到这儿来看看你嘛。怎么?你有事情吗?那就太遗憾了!平常,吃了晚饭还要关心一下儿子的功课,又要洗洗刷刷的。今天,套上一件衣裳,就跑出来了。我蛮准时的吧?”
厚生想起了一个西方俏皮段子。他说:“你知道,怎么考验一男一女关系已经结束?一方说8点到,结果10点才来。另外一方却也没有去报警,这就说明关系已经结束了。”
雅平一听,笑了。她也说:“我也有一段,是听我香港老板讲的。一个女人过活一辈子,总要爱上个把坏男人,哪怕是爱上一次也好,好让她对那后来的好男人表示感谢。”
两个人都哈哈笑了。
厚生低着头,看着自己正在交叉搓着的双手说:“你倒还真懂幽默!难得!难得!”
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啊,好坏谁又分得清楚?这个人看起来挺老实的,看厚生那低头不语,瞧着自己双手,还使劲搓的样子,她这么想着。她的声音有一种甜蜜的调子,余音绕梁,不绝如缕,叫厚生想起微风中的绸缎带子,那么飘拂着,飞舞着。
“我没有什么事情。我基本上都在家工作,除了去学校上课之外。晚上,也不大出去。”
不知不觉之间,厚生已经靠到雅平身边。这个女人如此急切来访,叫失意中的他深深感动。
“小姐!你喝茶,还是喝咖啡?”
“喝茶吧。”
保姆端上两杯绿茶,又交代了两句话,就走了。
“玻璃杯很像捷克货,是在捷克那边买的吧?”
雅平呷了一小口芬芳碧绿的龙井,又喝了一口。那玻璃杯壁想必很厚实,因为,茶叶片从外面看给放得很大,好像一只只绿色的蝴蝶在里边翩翩起舞。雅平说话的时候,身子稍微在沙发里挪了一挪。然后,抬起小小的手指头儿,弹了弹一边的袖口,觉察到了有什么灰尘似的。
《花妖》22(3)
“捷克?对不起,没有去过。是一个学生买来送给我的。他在那里发展了攒钱的天性,画是早已经不画了。不过,据他告诉我,说搞美术同做生意也能够相通,条条大道通罗马!这我就不懂了。”
厚生和雅平坐在那张唯一的长沙发上。两人相对无语,相互对视。外边,夜色中,只有一只寒蝉还在鸣叫,一阵阵的凄切,一片片的孤单。晚上的熏风,吹得院子里树叶在簌簌作响。远方偶尔会传过来一声喊叫,母亲在呼喊孩子回家,或者是主人在呼叫猫狗回笼,关切之中露着一片伤感。
《花妖》23(1)
“其实,这里的东西几乎全是学生们送的……”
厚生顺着雅平巡视的目光,悠悠地说。
“乔教授很受学生爱戴呀!你风度这么好,一定有学问,还会画画……”
雅平又坐得靠近一点,突然说起了这一句话,没头没脑的。厚生于是回答说:“学问倒真是没有,只会画两笔,用这点手艺攒钱糊口,如此而已。听点音乐吧?勃拉姆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