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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取了一块白切糕,移了烛火,走到墙角。翻腾两下,寻出一个小小纸包——那是前不久他买来药耗子的鼠药。
李义山面目不悲不喜,小心的将鼠药倒在白切糕之上,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伸手将他嘴里流出的诞水抹去。
转身出了房门,向堂屋而去。
昨日一通闹,江氏这一觉睡到天色大亮,伸手一摸,身边儿没人,被子也整整齐齐的叠着。以为李义山又睡在他那痴儿那里,翻身下床,欲趁着李义山去衙门前,再去将寄田的事儿吹吹风。
挑帘出了里间,猛然眼前出现一双大脚,再往上看,却是一个人影从房梁上直直的垂了下来。
吓得她撕肝裂胆大叫一声,仰面跌倒,抢天哭地的嚎将起来。街坊四邻昨夜便被这李府的一通闹惊得不轻,一大早,江氏这一通哭嚎又一阵急切的院门开合声,不多时,李府院门外便聚了不少人。
此时江氏的悲切倒是发自内心的,李义山再窝囊,总归是个官儿,他这一寻短见,可让她以后怎么活?
而聚在外面的人也从江氏断断续续的哭嚎中得知这李义山李大人昨夜自寻了短见。
都惊了一跳,有人飞腿向衙门报信儿。
昨日,朱县令到驿站,岳行文与胡流风二人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说服说通。应了今日要将方田清丈之事知会长丰县衙众位大人。
这长丰衙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却五脏具全。除了前文提到的一县二丞二主簿二典史,还有设六房,分别是吏房、户房、粮科、礼房、匠科、马科,还有其它一些机构,比如工南科、工北科、兵南科、兵北科、刑南科、刑北科、铺长司、承发司、架阁库等等。虽然官职都不高,大多是九品或者从九品,也并非完全是科举士子出身,但这人多事便多,少不得坐提前知会一声,最好是能将这其中的道理讲明白。
虽然不能做到让这些人心甘情愿,但至少要保证不出大的乱子才行。
胡流风一面下楼一面道,“你说这朱起云不会回去睡一觉,今儿便改了主意罢?”
岳行文随在其身后,淡淡的摇了摇头,“不会。朱大人虽然有些优柔寡断,但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得清的。”
胡流风点点头,“如此甚好。”顿了顿又长叹一声,“今日去捣这马蜂窝,也不知会有个什么结果。”
岳行文轻笑一声,“捣了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半夏和小鱼儿两人牵马过来,胡岳二人接过缰绳。翻身上门向长丰县衙而去。
跑去县衙报信儿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衙门口,冲着守门的衙役大声叫嚷,“官,官,官爷,渣子巷,渣子巷的李义山李大人上吊死了!”
“什么?你说谁死了?!”守门的衙役也是一惊。
“唉,是渣子巷的李义山李大人,昨儿夜里上吊死了!”那报信儿之人顺了口气,终于将话讲清楚了。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守门的衙役唬了一跳。
“昨儿夜里听见李大人和李夫人在院里大吵,好像还动了手……”
这人正说着,两顶小轿从南边一前一后行来,前面的轿子正是朱县令的,后面的则是钱主簿的。
那衙役阻止道,“你等等,知县大人和主簿大人来了,你亲自给跟知县大人说。”
说话间,两顶轿子已到门口。
朱县令扫了这几人一眼,“何事?”
那报信的儿连忙将李义山自尽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朱县令与钱主簿登时吸了一口凉气,相互对视,沉默不语。
片刻,钱主簿朝那人挥了挥手,“县令大人知道了,稍后派人去帮着安置灵堂,你先回去罢。”
上值的官员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县衙,朱大人与钱主薄以及金主薄三人聚在知县值房中沉默不语。
李义山的死因,他们三人多少能猜出几分。
良久,金主簿起了身,“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还得想个法子压下去才是。”
朱县令眉头皱头,“压,怎么压?这还未开始便闹出了人命……”
钱主簿懊恼一拍桌子,“也怪我昨日多嘴,本是好意安他的心,却谁知……”
金主簿却摇了摇头,“钱大人不必自责。除非方田清丈不推行,否则这李义山李大人怕是早晚都有这一回。”
朱县令长叹,“昨儿专程与岳大人胡大人说了李义山的事。虽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胡大人提出他们二人自掏腰包各出一百两银子,帮李大大先度一度难关……”
金主簿又是摇摇头,“大人,这等事儿如何开得了头?”
正说着,有人来报,户部的二位大人来了。
朱县令叹着起了身子,“先商量李义山这事如何办罢。”
“什么?死了?!”胡流风听朱县令三言两语的讲完,迅速收回他那副风流倜傥模样。
朱县令点点头。“二位大人正好来了,商议一下下步该如何办罢。”
岳行文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儿,“李大人寻短见的原由可有旁人知晓?另外,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到李府,看看他是否留下遗言遗物。”
他这一说,这几人神情均是一震,金主簿沉思了片刻,转向朱县令,“以下官看,这事儿还不能瞒。大人最好是现在就将消息知会衙门内的各位大人,愈瞒愈招人注意。”
朱县令点点头,“你去知会一声罢。”转身朝另外几人道:“我们先行一步。”
这边几人向渣子巷而去。
那边李江匆匆的进了小侯爷的院子,小侯爷李谔正在院中舞剑,但见剑光四散,杀气腾腾,李江心中一叹,这是谁又一大早的又招了小侯爷?
可他的事儿却等不得,壮胆子叫了声:“爷,小的有急事禀报。”
一连叫了几声,李谔才停了身形,将剑式一收,“什么事?”
“长丰县衙主管户房的李义山死了!”
“谁?!”
“李义山!”
“不相干的人死活关我何事?!”李谔眉头轻皱,确认他不认得这号人,不悦冷哼。
“是沈公子派人来知会的。说这事儿兴许与方田清丈有关!”
李谔眉头又是一皱,半晌点点头,“你去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回。”
正文第八十章藉机生事
第八十章藉机生事
“等等!”李江领命。刚转过身,李谔将他叫住。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李谔捏着下巴,沉思一会儿,突然一笑,“我怎么倒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可用呢?”
“派人去给李玥传信儿,叫他明日到长丰县衙上值,晚一刻,我揭了他的皮!”
李玥,就是那位空占名额从不上值的长丰县丞,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同姓族人。
李江微愣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小侯爷这是要搅浑长丰县衙这潭水。
朱县令与岳行文一行人到达渣子巷的李义山家中时,江氏早已哭哑了嗓子,呆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院子站满了街坊,却无没一个敢替江氏张罗的。
朱县令等人虽然听说人起过李义山的境况,可谁也没来过他家,乍一看这股子穷酸光景,四壁萧然,蛛网联窗,里里外外没有一件像样具。顿时心里都酸楚得不得了。
钱金二位大人的眼圈登时红了。
岳行文与胡流风呆呆的立在院子中,若不是有人带着前来,他们怎么也想像不到,这竟然是一个为官二十余载,朝廷命官的家。
得了信儿的长丰县衙的官员们,随后匆匆赶到,见这情形也都是一愣。
朱县令立了好一会儿,朝着主管礼房的许文先道:“李家无人,这丧事由你统令着操办罢。一应用度皆从衙门支出,李义山大人的儿子也先派个人好生照看。”
岳行文听得这句话,猛然转头,粗略扫过院子,拨腿向东面侧房而去。李家统共三间正房,一间厅堂,西面无窗的杂房。
推门进屋,登时僵立。
李义山的痴儿李小丰口鼻流血,倒在床前地上,嘴里还含着未吞咽干净的糕点,鸡抓状的手扯着着胸口的衣衫,昭示着他死前曾做过的挣扎与痛苦。
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不稳。
胡流风伸手拍拍他的肩,桃花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李大人走得可真干脆。”
李义山的死让众人缄默,可这他这般带决绝带着唯一的痴儿上路,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心酸。
围观的街坊中有与李义山前妻云氏相厚的妇人,登时痛哭出声,小丰那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已然是够可怜了。无奈又有李义山这么一个正直迂腐的爹,更是一天的好日子没过上,这会子又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场的妇人一哭,将男子们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个个气愤填膺,朝着朱县令嚷道:“大人,你可要为李大人做主啊。李大人清廉一生,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他走这么绝路啊。”
朱大人等人沉默。是什么人害得?!他们知道,却又不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一时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忽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叫嚷,“什么人害得?还不是那两个人模狗样的京官儿。要不是他们来搞什么方田清丈。李义山大人也不会走这条绝路……”
他的话音未落,江氏“嗷”的一声跳将起向,发疯似的冲向岳行文与胡流风,哭叫着大骂,“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你们还我家老爷……”
有两个衙役将江氏架住。
江氏跪倒在地上大哭,“我说我家老爷好好的说不要寄田了,原来是你们逼的。你们看看我们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哪个官老爷官太太不是住大宅,穿绸缎……我们不过是求一顿饱饭罢了……你们这是把他往路上逼上啊。”
江氏的这一番哭,不但在场的百姓们登时将矛头指向胡岳二人,就连长丰县衙的诸位官员也按奈不住了:李义山的死因竟然是因为清丈,这么说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了?清来清去。还是要清到他们头上的。
长丰县衙的官员们登时炸开了锅,原本因着李义山逝去而沉痛的神色,此刻变成了直接胡岳二人的愤怒之色。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间或可以听到中间夹杂的不悦冷哼。
众官员一位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