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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赴死之烈也。六十辈者,隶十九军,多粤籍,不能详其名氏。今岁二月十三日,
倭犯我蕴藻浜之阵垒,势如摧山排海,呼声动天地,数里之内,血肉横飞,我军苦
战,自巳达申未已,势濒危。六十辈者大忿,慷慨请决死,各缠大爆弹环其胸背及
四体,并以火油濡上下衣,分伍潜入敌阵,突扑地搪掌,弹齐发,骨肉皆糜碎。贼
出不意,当者亦糜碎;远近相应,仓促中,贼以为大军袭至,遂大溃。我军趁势逐
北,十余里而后止。浜水为之不流。”
读罢这篇纪念文章,马鹞子感慨万千地说,在他看来,小岛北千里迢迢来天门
口,绝对不怀好意。古往今来,每一次打大仗,天门口都是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
小岛北显然是来侦察地形的,能借驴子狼之口消灭他,既是天门口的大幸,也是未
来战争胜利的先机。柳子墨仍然要马鹞子开枪救人,话说得十分坚决,有情有理:
“且不说小岛北是送妹妹来与我完婚的,单就为测候所护送仪器这一点,作为国民
政府在天门口的军事代表,马队长也应该倾力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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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鹞子什么话都听不进,他只记得冯旅长说过的话,强大的日本军队迟早要发
动全面进攻,对任何一个可疑的日本人心慈手软,既是放虎归山,又是自掘坟墓。
情急之下,柳子墨伸手去夺架在窗口上的机枪。马鹞子命令不许伤着柳子墨,机枪
手将胳膊一横,柳子墨便毫无办法。柳子墨要士兵们向驴子狼开枪,更无人理睬。
柳子墨很快镇静下来,顺着楼梯下到地上。将放在庙堂正中的那口行军锅翻过
来,用白粉笔画上两只大大的像眼睛一样的圆圈,再添上一只大嘴巴。他将行军锅
顶在头上,从灶膛里取出一根正在冒烟的劈柴,喝令守门的士兵将门打开。马鹞子
用小指头使劲捅了捅那只仅有的耳朵,才听清楚柳子墨要出去撵走驴子狼。
马鹞子仍然不敢相信,转身问雪柠。确信没有听错后,他要雪柠作证,若是出
意外,冯旅长怪罪下来,不能让他马鹞子负责。庙门打开了'。天空还有一半在亮着,
柳子墨顶着行军锅跳到门外,冲着那只发号施令的驴子狼怪叫着扑过去。驴子狼一
边后退,一边呼唤别的驴子狼上前阻击。柳子墨毫不迟疑,坚决地扑向母驴子狼。
驴子狼没有冲上来,行军锅上的大眼睛将它们吓住了。柳子墨与它们对峙片刻,突
然用劈柴猛烈击打行军锅,怪响伴着火星,落在驴子狼身上,它们一夹尾巴,沿着
早已看好的退路,蹿过山坡,消失在突然降临的夜幕里。一群出现得稍有些迟的斑
狗轻盈地跟随而去。
最先来到柳子墨身边的是雪柠。最先来到观测室的也是雪柠。
雪柠叫门时,里面的人不相信驴子狼真的逃走了。用尽胆量和力气的卢工程师
瘫软在地上,门后的地上有一只狼爪子,那是被小岛北活生生咬下来的。观测室里
没有刀斧一类的利器,毛茸茸的狼爪子在门缝里伸来伸去时,小岛北一把抓过来放
进嘴里。坚硬的腿骨被咬碎时,驴子狼发出的惨叫吓退了那些眼看就要攻破木门的
驴子狼。小岛北的嘴角上还有一撮没有抹掉的驴子狼毛,与洋溢着喜悦的小岛和子
不同,小岛北五体投地答谢柳子墨的救命之恩时,目光中充满迷茫。
“如果我没说错,子墨君的才能抵得上三个师的军力。”
“你是如何计算出一个人抵三个师的?”
柳子墨的问题让小岛北不知如何回答。
目睹柳子墨独自一人吓退大队驴子狼后,马鹞子服气了。他
由衷地对柳子墨说,他坚决地相信冯旅长的话。
“在东京读书时,小岛北是我的学长,你不要在他面前替我吹牛。”望着一脸
不解的马鹞子,柳子墨说,“难道不是你在小岛北面前说,一介文弱书生就能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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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师?‘,
“我只对他说,驴子狼不吃日本人!”
马鹞子的坦诚让柳子墨困惑。他一直以为他一个人能抵三个师的说法是马鹞子
告诉小岛北的,既然马鹞子没有告诉他,小岛北是怎么知道这句只在王参议等少数
人之间流传的话的?他连这种话都探听到了,那他还能干些什么?
马鹞子没有察觉柳子墨的疑虑:“柳所长,你要教教我,驴子狼为什么怕你?”
“你去山海关外走走,就明白了。”
“东北几省全被日本人占领,我么样去得了呢?”
“在东北一带,住在村边的人家都在自家墙壁上用石灰画些老大的眼睛,狼见
了就不敢靠近。狼越多,对付狼的办法就越多,野兽越凶猛疑心越重。”
“这话好,应该说给日本人听。”
“不,我说的是驴子狼!”
柳子墨想了很久,第一场雪化了,第二场雪又化了,眼看第三场雪也快化了,
才在一个大雾弥天的日子里对小岛和子说,很多时候,做人比做畜生痛苦,然而,
再痛苦他也要将人做到底。小岛和子等柳子墨将想说的话全说完,才问他是不是不
想娶她了,因为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婚礼的事。柳子墨犹豫良久,终于告诉小岛和
子,只要小岛北亲口祝福他俩婚后幸福美满,不出二十四小时,小岛和子就会成为
他的新娘。也是这一天,王参议来信询问柳子墨的婚事。他说,婚事如无进展,柳
子墨就不要再将小岛和子和小岛北当做客人了。
六 五
冬天的大多数时间里,西河许多地方都会结冰。只要有太阳出现,那些冰就会
或快或慢地融化,黑夜来临后,再原样冻起来。
整个冬天,西河里的水量几乎没有变化,雪柠带着杨桃一天接一天地出没在左
右两岸,天黑之前回家时才顺路到雨量室,砸开水面上的冰,看一眼标尺上的水位
线。寒潮第三次袭击天门口的那几天,雪柠站在没有太阳的河床里,衣服再厚也难
抵挡呼啸的北风,她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的雪狐皮大衣。想归想,雪柠没有对任何
人说,她怕梅外婆听见后,引出一连串的伤心事。那一天,风尘仆仆的雪柠从右岸
回到左岸,打算记录当天的水位数据,忽听杨桃叫了声:
“柳先生!”雪柠一抬头,迎面走过来的果然是柳子墨。看着雪柠用冻得发僵的
手指握着笔,困难地写着字,柳子墨爱怜地将雪柠的双手放进自己怀抱。杨桃捂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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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一声。
“有什么好笑的,以为我在怜香惜玉?”
“柳先生要是不会怜香惜玉那才让人奇怪。”
柳子墨也想起了那件雪狐皮大衣,雪狐皮大衣若在,就是在雪地里过夜,雪柠
也不会冻成这种样子。“七小姐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想将它弄到手,都没有得逞,
想不到失落在小小的天门口”
杨桃说:“柳先生小看天门口了!”
柳子墨说:“是呀,没想到小地方也有大政治。”
“你也说起政治来了?”雪柠说,“我一直认为是杭九枫将雪狐皮大衣藏了起
来,只是没有证据。”
柳子墨想,莫说娇贵的雪狐皮大衣,就是坚硬的牛皮,两个夏天不见太阳,也
会被虫蛀得千疮百孔。如果是这样的话,雪狐皮大衣落在杭九枫手里,倒是一种幸
运。只有他能将雪狐皮大衣保存好,即使深藏不露,也毫发无损。
三个人边走边说,到了雨量室门口,杨桃就在门边站着,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远
处。雨量室里没有其他人,柳子墨前后左右高低上下细细察看一遍,对雪柠说:
“辛苦你了!”
“没事,就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心怀叵测的坏家伙!”雪柠笑着从怀里掏出
一本笔记,交给柳子墨。笔记本上记着多年以来西河的水文情况。
柳子墨正式委托雪柠开始这项调查,是从驴子狼的威胁中救出卢工程师和小岛
北兄妹后的第三天。在交代具体事项时,柳子墨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从未有过的沉
重。这种任务从来都是男性来做,还要配备几个助手。而柳子墨无法做到这些,小
岛北的来历又让他忧心忡忡。一个地域的气象与水文资料,在军事上的用处是不言
而喻的。发源于大别山腹地的几条河,包括通过下游的白莲河,与长江连接的西河,
更是从上海沿长江左岸到达汉口的天然屏障,水退水涨,云起云落,都是至关重要
的军事情报。卢工程师也不能去,倒不是怕驴子狼,也不是怕走人迹稀少的山路,
卢工程师和柳子墨一有举动,小岛北就会千方百计地插进来。对此项调查,小岛北
早装作无心地提醒过柳子墨,水文学和气象学是与别的学科不一样的科学,那些消
逝在历史中的东西虽然无法在实验室里重现,却能够从人的记忆中获得相当久远的
有价值的资料。作为在东京留学时的学长,小岛北说:不亲自取得观测数据的人,
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气象学家。但柳子墨若是亲自观测,而不带上水文气象专家小岛
北,既会暴露自己对小岛北的怀疑,也会伤害小岛和子。六个月前,柳子墨致信小
岛和子请她帮忙购买一些气象实验与观测器材。小岛和子回信速度之快实在是超乎
寻常,信中表达的小岛北的热心同样超乎寻常:他不仅答应帮助妹妹将这件事做得
尽善尽美,还将陪同妹妹一起来天门口,近距离观察一阵。如果柳子墨的表现确如
小岛和子所说,他就会在这里主持二人的婚礼。再次去信时,柳子墨表示欢迎小岛
北来天门口短期协助自己工作。所以对于柳子墨来说,选择雪柠做这项调查完全是
出于无奈。然而对于雪柠,这份工作给了她感情上的满足。雪柠做得非常好,无论
是口头调查,还是实地勘察,都没有惊动第三个人。有一次,一位老人告诉她,有
一年洪水下来,正好淹到一座石岸上的石嘴上。那个位置有三丈高,雪柠没有找任
何借口请人帮忙,自己想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