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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预想中的不祥结局提前到来了,奇迹消失了,爱情像流沙里的一个缝隙一样消失得仿佛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我的希望,如同被灸烤的油脂一样,滴落在无情的火炭上熔化并且蒸腾成虚无。
我无法愤怒,无法拒绝,没有任何表达自己的表现方法,我只有无力地被动地接受。
生活仍旧。同样是灼热闷窒的南国夜晚,同样是千万张背后可能藏有千百种痛苦的笑脸在灯光下闪耀,同样是永远不变的明天,同样会有血红的太阳升起于空中。
对我这个个体而言,一个女人的消失成为一种巨大的变故,带走了我生存的许多意义,于是,我的生活,就在那种时候失去了真正的方向。
忽然飘来一阵乐声。断断续续的,那是劲风从北面四季湖游乐场方向刮来的乐声。旋律极其熟悉——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付出一生的时间想忘记你,但是回忆回忆回忆——这旋律如此动人心弦,虽然它只不过是一首普通的港台流行曲,但对于我却有另外的意义。
林紫倩曾经求我陪她去这个游乐场玩,但是我从来没有答应她。首先,当时我没有什么心情;其次,游乐场那些过山车等飞速旋转的游乐器械会让我产生呕吐的感觉。我从小就不去游乐场玩那些旋转的东西……
我的双腿立刻僵直了,继而几乎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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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这隐隐约约的乐声,一切难以忘怀的过去无比清晰地涌现在我眼前——两个人皮肤之间那层甜蜜的汗水,黑暗中伴随着这乐声深沉的吻,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焦渴呼唤,昏暗光线下倦慵而又温情的眼波……所有这一切,连同残忍的生活碎片如风一般刹那而去。
人,总是会在恍惚的瞬间做出许多最终的决定:为什么还要继续忍受如此残酷的生活呢?!世界上无数自杀的人在扣动扳机之前、纵身跳楼之前、用刀割脉之前或面对一大堆致命的药物之前都肯定反复犹疑过,生命虽然痛苦,但死亡是一去不复返的绝路,其间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
19。青春的幸福,只在回忆中(2)
也许,在这艰难的时刻里,一曲乐声,一丝气味,一个物件,一种颜色或是别的什么琐碎的外来影响会忽然引发最终决定的产生,使紧张发白的手指猛扣下扳机,发硬的双腿猛踢踏凳,酸痛的双腿一跃而下……
连续无数天同样的噩梦。
我醒了。
黎明时分。灰蒙蒙的背景中,南方木棉树的枝梢翠绿得可爱。
我把目光转向这令人赏心悦目的颜色。梦幻般的,枝头有一只色彩极其鲜艳的大蝴蝶落在那里,翅膀半张半闭,绚烂的颜色似乎经夜晚湿气的熏洗更加夺目。
“庄生晓梦迷蝴蝶”,我立刻联想起中学时代背诵过的一句唐诗以及这句诗典故的出处。
我心中一亮,如同一个禅师忽然悟道一般,顿时心神一爽,有醍醐灌顶的感觉。我仿佛洞悉了两千年前的庄周在一个早晨梦后醒来的迷惘,在迄今近三十二年所有凌乱的偶然链条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生活只不过是一种合理的、看似逻辑的梦,我自己和林紫倩或别的什么人,只是这场大梦中的一个小梦,或许可称之为梦中之梦,虽渺小难以把握,却又是不可缺少的大梦;而星团呢,又是茫茫宇宙之中一个微小的梦……
如此比较,我现在的痛苦就太微不足道了,而且荒谬得近乎没有任何意义。
为什么要苦苦去抓住一个人不放呢,人心是那样的幽深、叵测、难以捉摸,甚至人连自己的内心都把握不住——心像梦境一样多变和凌乱。
所谓爱情,只是一种梦的感觉而已——此时我真正意识到不是在自欺,而是一种充满解脱的神游万仞,精骛八极。
梦,梦,梦……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我梦见自己变成了巨大的七色彩蝶,在罩满红光的虚空中欢快地飞舞。
20。爱情的“道具”(1)
江学文等待着。
周围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他的脸更加显得没有一丝生气,丑陋、衰老,类似痴呆。有一次,当他在这种状态下忽然于镜中望见自己的时候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怎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呀,干涩的额头、下垂的嘴角、混浊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连下颔的表皮也像进入老年时那样出现了松弛耷拉的迹象。
我无聊地抽着烟,看着这个倒霉蛋。
等待,等待,江学文青年时期有过无数这样等待女人来临的夜晚,几乎每次都一无所成,但他仍像一个直钩垂钓的人那样耐心十足,心中总觉有哪个年轻女人会被他感动,投入他的怀抱。
已过而立的他,虽然已假结婚过四次,但还未真正恋爱过一次——一夜风流很多,但那都是DVP(货银对付)的方式。每次事后,他肯定与我一样都会遭到类似青春期手Yin过后的那种巨大空虚和夹杂犯罪感的强烈失落情绪的袭击。不止一次,他向我大发牢骚。
在分配到新房之前,江学文依然住在位于美景村工业区的宿舍里。这是幢口字形的监狱式结构楼房,为了节省空间,全部是开放式回字走廊,一开门便看见前后左右的房门,加上墙壁又不隔音,在这里住着,简直就无任何个人隐私可言。
江学文的公司上次分房是在市莲花区黄金地段,连最低职衔的副经理都能得到两室两厅的套房,清一色的柚木地板,并附有一台日立空调,厨房有抽油烟机,卫生间有浴缸和洗衣机,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而美景村这些半年前新购置的公寓房,地点又远又僻,位于工业区里,周遭全是当地渔民盖起的杂七杂八的出租屋,鸡鹅猪狗鸭五畜俱全,吵闹声会从任何一个缝隙内袭窜进来。
所以,江学文下定了决心通过最近一次假结婚混一套市内的套房。总结近几年结交女友失败的教训,他觉得居住环境是他屡交屡败的重要因素之一。
江学文总在无聊之余,把同样无聊的我叫到他那一套两室两厅的农民房陪他打发无聊。
厅房里,挂着四五幅用细绫精裱的山水和书法立轴。书法的内容颇为颓唐、放浪——左边墙上是李长吉的《将进酒》:“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右边墙上是一幅李煜的长短句:“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这两幅书法,以及墙上其余的国画,都是江学文自己信笔涂鸦而成。他在高级宣纸上乱画乱抹之后,伪造几个人名和刻几个谁也看不懂的隶篆印章往上一印,然后拿到裱画店,用最精美的黄绫紫缎一裱,挂在墙上后,马上真有四壁生辉之感。
平时,江学文有客人来,也煞有介事地站在几幅字画前评点,都装出很懂艺术的样子,指手画脚加摇头晃脑。
每逢此刻,江学文便吹嘘书法是启功的九十八岁高龄老师写的,国画则是范曾七十九岁师兄画的。“值不太多钱,也就一百多万港币吧”,牛×处,总唬得来人口中啧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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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更有一些文化人颠来倒去地研究,有的还拿着放大镜在书画前颠来倒去考察半天,评说笔法如何和气势如何,然后八大山人徐文长石涛苦瓜和尚一顿乱评。
有那么几回,连江学文和我俩人,恍然间也觉这些“艺术品”是稀世之珍,全然忘记它们是江学文一时兴起的涂鸦作。
尽管这样,这些东西对江学文结交女友似乎不起什么作用。她们只是在听到书画价值几何时注意力集中一会儿。女人们都很实际,心想一千万也任由你说,艺术品漫天开价近乎无价,总不比现成的钞票或金制宝石镶的首饰摆在那里让人赏心悦目。
电视柜上,以前还一直散放着几本江学文大学时代主编的校刊,上面载有他的几篇“超现实主义”诗歌。
江学文故意胡乱地打开书页摆在厅房内最显眼处,可竟没有一个女人主动翻过,大概那几本杂志太破旧太寒酸引不起人注意。
20。爱情的“道具”(2)
有一次,我给他介绍个女研究生。那次,江学文心想,总算找了个志同道合的女友啦!一进屋,没聊几句,他就拿出自己的诗作请女研究生“雅正”。
那女人扫了几眼杂志,非常惋惜地看着江学文说:“你还是诗人呐”——那神情和语气好像就明摆着是说“你还是个要饭的呐”一样。
自那次以后,江学文大骂“斯文扫地”之余,一气之下把那几本杂志全扔了。原先放杂志的地方,现在摆放了一本厚皇历,这倒很吸引来客的注意力,个个凑过去仔细翻看,上面时运风水,一应俱全,连当天宜不宜理发、适合不适合出门,都注得一清二楚。
今天晚上,即将光临此屋的女子是个渔民的女儿——一个有几座出租楼房、几条十二舱渔船的渔民的女儿。
从介绍人给的相片看,女子长相一般,广东人特有的厚嘴唇,粗宽的鼻梁,向左右突出的颧骨,但头发很黑,很粗,很长。再加上她家里坚强的经济后盾,总能弥补相貌上的不足。
如今,江学文已从一个王尔德式的唯美主义者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生活嘛,不能总是L'art pour l'art。”他这样安慰自己。
找个有钱人的女儿,能省却十年的奋斗。“欲将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有什么比这种境况再悲哀的事情呢。即使奋斗苦挣个十年二十年,好吃好喝都全了,牙口却不听使唤了,那更是悲惨尴尬的事情。
每当江学文表述他的这些思想时,他都连续讲上十来遍杜威的名字。“杜威说过……杜威你们知道吗?他是美国现代实用主义的鼻祖。”
我总在人后嘲笑他:“还杜威杜威地糟蹋人,人家那实用主义跟你这种市侩主义完全是两个不挨一丁点儿边的事情,你可真会扯虎皮做大旗。”
每逢此时,江学文宽容地龇牙一笑。确实他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