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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了很久,有些发木。
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儿,却又说不出来,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些变化。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自己手掌,怎么这样匀净饱满,再看看胳膊,弯曲起来,发达的肱二头肌竟然浮现了出来,陆为民懵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肱二头肌?这东西已经在自己身上消失了多少年了?应该至少有十多年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平坦而富有弹性,块状肌肉隐隐而现,而多年酒足饭饱加麻将桌上的生活形成的赘肉竟然消失无踪。
陆为民大骇,出什么状况了,难道出一次车祸进医院,就让自己全身肌体也发生了这样大变化?
呼的一声坐了起来,陆为民四下张望,发现自己身上不是习惯穿的普莱诗衬衣,而是一件有些简陋的圆领旧汗衫,这是怎么一回事?
淡淡的青椒炒豆豉香味儿在鼻息间萦绕,已经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样熟悉的味道了。
自打母亲三年前去世之后,陆为民就再也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味,二姐也能做豆豉,但是比起母亲的水准还要差一截,陆为民始终无法忘却母亲亲手制作的豆豉。
今儿个是怎么了,难道是幻觉?车祸自己受伤太重产生的幻觉,不像啊,陆为民用右手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左臂的肱二头肌,一阵剧痛传来,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陆为民努力的观察着四周。
没错,眼前这一切是如此熟悉,他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生活了三年。
读大学之前的三年高中时代,他都在这张床上度过夜晚,而身上这件有些老旧的圆领汗衫不就是自己捡着父亲用过的汗衫当睡衣用么?
嘴巴有些苦臭,这是头宿喝多了酒的表现,陆为民下意识的翻身下地,赤足几步走到方桌边上,端起硕大的茶盅,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大半杯凉茶水灌了下去。
这个时候脑子里似乎才灵动起来,但是陆为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窗外的法国梧桐将生活区的道路遮得严严实实,知了正在拼命的嘶叫着,几个退休太婆正在树下谈论着,一个有些熟悉的清瘦身影骑着自行车从窗外驶过,那是谁?
陆为民努力的回忆着,猛然想起来,这不是莫老师么?
自己高中时代的班主任老师。
自己原来在老家南潭读初中时英语底子不好,到了195厂子弟校来读高中时才觉察到差距,这位班主任老师对自己相当好,也给了自己不少帮助,让自己的英语水准在高中三年里迅速赶上来,也为自己高考考上岭南大学立下汗马功劳。
莫老师?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到他了?八年还是十年?记忆中似乎在自己担任隆泰县教育局局长时曾经在参加市里教育系统一个会议时碰见过他,当时他已经快要退休了,怎么今日看上去他好像比上一次见到时候年轻了不少?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陆为民骇然的四下打量,没错,这不是自己原来的家么?
可是……,陆为民目光落在墙上的那本质地粗糙的台历上,刚刚被撕去也一页。
1990年7月8日!星期天!印刷得很粗糙的台历上清晰的几个红体字映入眼帘。
这是父亲的习惯,每天早晨起床就要去撕去一页台历,然后在今天的台历上写上要做的事情。
这个习惯也一直影响着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但是去也学着父亲将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按照重要紧要的程度写下来,每天尽可能不超过三件,据说这是最有效率的工作方式,而这个习惯也已经伴随了自己二十多年了,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日历上会显示出二十一年前的时间?!
陆为民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可以不相信自己的意识,但是他却无法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全身上下的轻松感和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陆为民呆呆的坐在床上,沉浸在这种异样的氛围中,他不敢走出门,他怕自己接受不了,是大喜过望,还是茫然无措,抑或是空欢喜一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在陆为民彷徨和茫然两种情绪交错控制着他的心神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如此熟悉的脚步,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他有些不敢置信。
咯吱一声,门被掀开来,母亲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菜篮子里装着一把小葱和芹菜,还有一块五花肉,“三子,醒了?昨晚和谁喝那么多酒?身子是自个儿的,年轻时候不觉得,老了你就知道了,多喝点水!”
“妈,没事儿,就这一回,我没事儿了。”陆为民声音有些低沉,看见母亲关心的眼神,一股热流从胸腔涌起,让他眼角禁不住有些湿润了。
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菜篮子,“三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见你这样,你爸昨晚也没睡好,今早一大早就出去了,咱们家里也只有这么大能耐,你爸搁不下那张脸,你也别怨你爸。”
陆为民深深吸了一口气,1990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五十三周年纪念日,他记忆相当深刻。
不是因为那一天是卢沟桥事变五十三周年的缘故,而是自己分配回老家南潭的消息已经确定了。
半个月前,195厂党委会上否决了原来同意自己进厂的意见,只接受双职工子弟,而自己是一个半边户子弟,户口也不在厂里,于是以这个先例不能破为由,自己被拒之门外了。
先前的许多努力都成了白费,希望变成了泡影。
而正因为这个原因,自己不得不回老家——自己户口所在地黎阳地区南潭县,而且还会因为之前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工作,被分配到最偏远的东陂乡。
第一卷 恰同学少年 第二节 我可以改变
陆为民一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党委书记辜明良会在党委会上否决了自己进厂。
而在之前,党委副书记郭征和副厂长甄敬才都明确告诉父亲,鉴于父亲是厂里多年的劳模,厂里会优先考虑这一点,解决自己进厂问题,而且党委书记辜明良也基本同意了这一意见。
但是在党委会上辜明良却翻脸否决了这一意见,虽然名义上是不能开先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真实原因不是这个,只不过无人敢去询问在厂里素来一言九鼎的辜明良。
真实原因要到党委书记辜明良早已经退下来的八年之后才知晓。
父亲是在一个偶然机会和辜明良在一起钓鱼时,辜明良才不无懊悔的说有人在自己分配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在学校里过于活跃,在校期间表现不太好,资产阶级自由化倾向严重,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有同意自己进厂。
父亲没有深问究竟是谁向辜明良打了自己的黑枪,问了辜明良也不会说,毕竟当时抉择权在他手中,这是他的问题。
但是已经在南潭县委工作的自己却知道,那个时候能够从这个角度和特殊渠道打自己黑枪的人,除了厂党委副书记郭征之外就只有厂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陈发中。
毕竟在人事问题上他们二人最具有发言权,而郭征和副厂长甄敬才关系良好,人品历来比较正直,绝不会干这种事情,那么就只有陈发中了。
陈发中和姚志斌、姚志善两兄弟关系密切,而姚志斌的儿子姚平和自己一样也是大学毕业,也在追求甄妮,其最终结果就是自己被分配到几百里外的南潭,而姚平和甄妮一道进厂。
看见儿子神情有些古怪,陈昌秀有些担心的走近陆为民,摸了摸他的头,昨晚他被人扶了回来,折腾了一宿,想吐又吐不出来,好不容易折腾到下半夜才睡过去,早上也就没叫他,让他睡了个够。
陈昌秀知道儿子心里不畅快,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出了岔子,留不了厂,极有可能就会分回户籍所在地南潭。
南潭比起昌州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了,日后也许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昌州了,想到这里陈昌秀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三子,你没事儿吧?”
“妈,我没事儿,我很好,真的。”陆为民看了一眼窗外,7月的昌州,即便是大清早温度也已经升了起来,那么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记忆中,甄妮的父亲甄敬才在自己被厂里拒之门外的第二天就会被中纪委来人调查,其结果就是半年之后甄敬才因为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事情而匆匆退下来,原35车间主任姚志斌接任了副厂长一职。
而失去了父亲的庇护,甄妮在厂里的处境很艰难,在姚平发动了猛烈攻势之后,半年后就和自己分了手,最终投入了姚平怀抱。
只不过记忆中甄妮和姚平的婚姻似乎也没有维持多久,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尚未过去,甄妮就和姚平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记得当时自己已经担任了隆泰县府办的副主任,她还来找过自己,目的却是借钱。
自己当时差一点就认不出她来了,当年715厂的一枝花竟然变得如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一个市井妇人,生活的艰辛让她昔日的靓丽风采荡然无存,以至于在对方离开之后那一夜自己竟然无法入眠。
第二天?
那不就是今天?
陆为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恐怕出了一些偏差,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在行进,那么今天甄敬才就会被中纪委来人带走调查。
当时的195厂的贪腐案在90年绝对算得上是整个昌州市轰动一时的新闻,副厂长甄敬才涉嫌受贿被中纪委调查。
论理说甄敬才不过是一个厅级干部,还不够资格,但是中纪委却的确插手了,据说当时这个案子牵扯到副省级干部,而整个195厂有几个副省级干部?
两个,除了厂党委书记辜明良,就是厂党委副书记、厂长梁广达。
动甄敬才便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甄敬才在195厂里分管后勤和基建,不过他和厂党委书记辜明良关系一直相当密切,反而和厂长梁广达关系有些格格不入。
中纪委来人动甄敬才,毫无疑问就是有针对性的,但是在陆为民记忆中,辜明良在这件事情中并没有受多少影响,他还要在厂党委书记位置上呆几年才会到点退下来。
而更为诡异的是甄敬才受贿一案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