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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话说得,好似我逼你一般。你说~~~我几时逼着你为我求药了?我这一辈子虽短,却爱也爱了,恨也恨了,路也走到了尽头,风景也看够了……剩下的时间,除了等死,不喝酒还能做什么?”紫苏便笑,自匀开身子腾出一块地儿对着小京懒懒招了招手:“来~~妹妹你坐这儿~~”
她如今更憔悴了,自与青娘分别才不过两月,先前圆润的身子却瘦得形消如骨,裹着硕大的红狐狸毛裘,只露出来一个凌乱的瘦脸。美是美极,却平添出诸多惫态,连那握着酒葫芦的手也白苍苍的,上头尽是青紫的筋。
“这忘川啊,一喝下去,前程往事就忘光了……哧哧~~我真是有才华,这样的好名字也起得出来~~”
那副懒散颓败的模样,直看得人心中烦闷。魏阿常不耐烦地冲过去:“……才出去多会儿,又喝!你当人家的药来得轻松嚒!全天下就你奇怪,想见她,担心她,回来了,却又躲着她不肯露脸……哪日一口喝死,还要赖我替你收尸,真不该一时心软随她进了你的店!”
一把夺过酒葫芦锁进了柜子,又给小京倒了杯水端过来:“寒酸极了,让你笑话。”
“呃……还好啊。”小京难得拘谨。才要站起来接水,却忽然勾了裙子,一杯滚烫的水便将将撒了魏阿常满身。
一时间窄小的屋子里他握她的手,她拍他的衣,好一番手忙脚乱,倒把那旁的风韵女人晾成了陪衬。
直看得紫苏想笑,笑着笑着眼里便又生出了羡慕……这样的年纪就该有这样婉转的情愫不是麽?哪儿像她,早早的就被不爱的男人压在了床上,恨他,却偏偏还要对他曲媚迎欢,甚至替他生了孩子……她的人生,还比不过一个丫头自在呢。
瞟着小京,桃花眼眸儿一弯,心里头的羡慕偏要恶作剧地化成一缕狡黠调侃:“呵,你别看他如今硬气起来了……他那点儿过去,蛮得着别人,却瞒不过我呢……你不知道他,原来可是个伺候男人的……”
才说着话,一颗酒葫芦便甩了过来——
“拿去拿去,喝死算了!赶明儿我也走了,看谁好心留下来管顾你!”最怕提及的就是那些不堪过往,还偏偏是今天,魏阿常气极了,打开柜子扔了酒葫芦过去。天大地大,若不是要来京城寻他妹妹,偏又身无分文、上路不得,何必拖上这么个大包袱?
知眼前少年是个嘴硬心软的角色,这一路天寒地冻,若非他照顾,自己一条性命如何能拖延至今?紫苏便再不逗他,高举着酒壶懒懒地灌下去一大口,一双桃花眼儿扫了扫身旁局促的大嘴丫头:
“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丫头啊?趁我这儿还有些银两,若是你俩真个好上了,挑个好日子就把事情办了吧。我瞅着你是个好丫头,我这一辈子只余了这半途上粘来的弟弟,交给你我也才好安心闭了眼睛,呵呵~~~”
“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小京局促地站起来,晃得腰间挂铃的将军府木牌子“叮叮当当”直响。原还以为阿常口中那个无比野蛮暴力的姐姐该是个粗鲁恶俗的泼妇,如何也想不到竟是个如此风华绰约的妩媚女人,比之自家夫人一点儿也不见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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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着身旁清秀的少年公子,她虽对他有意,却还没想过要与他成夫妻之名呢。想到从前大清早撞见将军揽着夫人亲嘴嘴的场景,一时间臊得脸都红透了:“奴婢是个下人,没得我家将军和夫人同意,哪儿敢轻易动这些心思……”
呵呵,这么快便成了夫人了……紫苏眉眼一暗,失色的唇勾起一抹淡淡自嘲:早该猜到了不是嚒?那样一个女人,男人挡得了一次、挡得了两次,日日相处,久了哪儿还能不生出情义?何况,他的脾气,配她不是正正合适嚒?这会儿心里头又酸个什么劲?
“嗤嗤~~,替我问你家夫人好呀~~白吃了这许多剂的药,总也没好好谢你们,待我过几日养得好看一些了,我可要亲自上门道谢呢。”
“呸,你再这样喝,便是再将将等个十年,也变美不起来,谢不着人家夫人。”小魏拧了把热毛巾递过来。
不想一句话却勾起小京心思,自家夫人那日莫名失踪,遣了一府上下满城儿的找,竟是一根头发也寻她不见。虽报了官,那官府瞅着如今将军失势,便也打着哈哈的不理不睬;给将军递了信鸽,又屡屡的不见他回复,真心不知道该要如何是好。
原就是个爱操心的命,这会儿早忘了女儿家的羞涩,小京凝着眉头:“啊呀不好,我家小公子要起床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不定太子殿下又要如何欺负他……”
紫苏眼里一瞬光影掠过,却也不去拦她,由着魏阿常将她送了出去,懒懒的喝了口酒便裹紧衣服要睡觉。
才闭了眼睛,魏阿常却推开门走了进来,面上表情有些怪。
“怎么不去送她?”紫苏问。
“哪儿还敢去送?你明知我这样的过去,却还要这般戏弄,天底下再没有比你心肠更硬的女人了……”小魏沉着嗓音从院外揽进一捆细柴火,莫名的心里头有些烦躁。他这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吃了无数的苦,如今手指头儿远不比从前光滑细腻,倒有了些男人该有的味儿。
“呵呵,不去送倒也好,免得日久生情,日后倒让我难做人。”紫苏便垂了眸子,懒懒翻了个身:“替我办件事儿吧,让我见个人……我把剩下的银子全给你,了了这最后的一桩旧事,我也可以安心睡过去了。”
☆、娘子合欢
“城内的父老乡亲们听着——!大将军有话;此次天灾**迫使众人误酿大错;天意弄人,情有可纠——!但凡开城招安者概不追究责任;将军情愿舍弃宛城十倾封地,自行筹备粮食;接济城内所有父老——!”
王粗鲁吆喝着粗嘎嗓子;在城下喊了数十遍,奈何城楼上空空如也,连一颗人头也不见露出来,气得他一脚跺地;脚下的厚雪顿时塌下去好一个大窟窿。
“将军!再这样下去,莫要说攻城;便是咱们这些兄弟也得活活冻死饿死了!这仗,打得忒他妈没意思!”
“对极!狗皇帝分明就是把咱们当乌龟耍!奶奶个熊的,真不想继续干下去!”一群将士纷纷泄气抱怨起来。他们跟随大将军多年,从来战场意气风发、洋洒热血,几时吃过这般窝囊?
其实真心不怪他们。
以三四千人马敌对两万叛军本就荒谬之极,偏偏皇上军垧粮食全部断了供应,早先大家伙还只是猜测,如今却是连个傻子都看得明白——那狗皇帝根本就不是为了打战,而是要将自家将军整死熬死!
你说,这样赤果果的窝囊气,堂堂热血沸腾的武将男儿如何肯巴巴吞下去?偏偏将军也怪,若换成旁人,怕是早就揭干起义了。只他,竟是怎也不肯被说动心思,全然不似漠北时候的凛冽作风,怎能不让大伙抱怨?
玄柯两道剑眉深凝,手握碧血寒刀高高坐于马上。因着日夜焦心思虑,下巴上浮着一层淡淡胡茬,才不过半月余的工夫,却分明消瘦憔悴下去不少,越发显得刚毅的五官精致而冷咧。
众人的心思他如何看不清明,可是先皇的嘱咐他没忘,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定然下不了那乱政的决心;况如今青娘与川儿被困于城内,那荒淫无度的五哥早已对她垂涎三尺,倘若自己这边一叛乱,第一个害了的人,必然非她莫属……那样一副无骨虚软的女人,怎受得了这些负荷?
一双深邃眸子扫过周遭一众的将士,除却王石头与张大海,余下的尽都是率性有为的年轻儿郎,如今却被折磨得各个满脸风霜菜色……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心里头没有愧疚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要硬打,即便打赢了,侥幸活下的寥寥几个人也守不下一座城。
顶好的就是让老百姓自己将城门打开。
……
百姓们却也不是傻子,一双双眼睛早已将形势看得分明——若是朝廷果然肯招安,如何城外的将士们却每日喝着雪水啃着黑面?是以,即便连连大雪让城内断了粮食,百姓们却依旧是不肯将城门打开——不敢轻易相信那个荒/淫残暴的朝歌啊。还不如先在一旁看着,看哪边打赢了再跟向哪边。
久久的,城内传来一声绵长喊话:“玄大将军多年保家为国鞠躬尽瘁,我等一向最为敬重!不是不相信大将军,我们不信的是朝廷——!倘若城下是将军起义,我等二话不说,立刻将城门打开!但若是继续跟着那吃人的朝廷,请恕我等誓死不开!即便是一城百姓饿死在城内,我们大王也定然不肯再受朝廷招安!”
说得却是句句在理,即便是尚且穿着大宋军服的将士们也都连连等头……啧啧,这仗打得没意思啊!从前打的是漠北荒蛮,打得爽快刺激,还对得起百姓;如今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个什么鸟/事?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啊!都是些老老小小的弱兵嘎子,方才三营又冻晕了几个。”有旁的将官揪着耳朵跑过来汇报。说的是别人,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耳垂生了冻疮,那红肿处都化开了脓。
“唔,派去京城的人回来了没?”玄柯沉声点头,胡茬上沾着细碎雪花,一身的沧桑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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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后便走出来一个四品小将,皱着眉头自责到不行:“恕末将无能……末将一个子儿也没能带回来。只说是皇上近日病了,已经一连多日不见上朝,朝中的大事都交给了何太尉,太尉大人说要等皇上病愈了再看发落……”
“干!要我说,他们这分明就是存心要将咱们拖死!直接反了算了!”王粗鲁一口打断,大刀往马屁股上狠狠拍去,拍得马儿朝天嘶鸣,声音好不凄厉。
那小将楞了楞,好似一瞬想到了什么,赶紧又从兜里掏出一只小物递了过来:“对了,方才对岸捡来一只信鸽,受了伤,嘴里头叼着信,我猜度着大约是将军府上寄来,便顺道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