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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宪只得笑著摇摇头,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
身上传来女子温热柔软的触感,从前自己也是会被这样的接触勾起遐思绮念,而如今,能牵动他全部心神的却只有那一人。
知道他与女子全不相同,声音没有女子婉转动听,身体也没有女子柔软馨香,性子也远不如女子温婉可人。
然而就是单单迷恋他一人。
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舒服,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安心,看到他那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亮闪亮地弯了起来就想把自己的全部所有都给他。
可惜那个人并不想要我的全部。
李承宪又不禁黯然。
甩甩头将飘远的思绪拉回来,告诫自己别再去想那些没用的事了,抬头望去。
眠月楼今晚被瑞王府包了下来,在一楼大厅里摆宴为许臻周继明接风,楼里所有红牌姑娘都来陪酒了。大厅里摆了几十张案几,瑞王府中大小将领几乎都来了。厅中觥筹交错,声色迷人。
厅中正中主座上自是坐著瑞王,身旁是眠月楼里头牌作陪,侍卫史克侍卫在侧。
史克是瑞王随身侍卫,受瑞王著意栽培,年纪虽仅十九,却已积功升至骠骑将军,手下五千铁骑更是精锐之师,威名赫赫。史克对瑞王忠心耿耿,平日不敢稍离瑞王左右,处处随侍,此时也不离其侧,以堂堂将军之资却仍以侍卫自居,侍立在侧为瑞王斟酒布菜。
右手边自是此次宴席的主角,许臻与周继明两人,大将陈亦鸣同席作陪,侧有几名美姬在侧服侍。不时有人前来敬酒,三人应接不暇。
左手边一张案几也坐著三人,李承宪亦在此席末位,张冀长居中。
上位坐的竟是今日去城门迎接许周二人的童公公。
李承宪不禁苦笑。也不知是谁出的阴损主意。知道童公公一定会来监视,竟将酒宴设在青楼之中?
眠月楼本是瑞王府的秘密产业,平时也做搜集消息之用。瑞王怕走漏消息被人知道眠月楼与瑞王府的联系,再者军纪严谨,向来不许麾下将领来此间寻欢作乐。此次接风宴本来按惯例是设在瑞王府中的,只是宫中传来消息说童公公作为皇命特使也要出席,府中便有人出了这主意,竟将宴会之所设在眠月楼中。
此时童公公正阴沈著脸坐在位子上,一杯一杯往肚里灌酒。旁边坐著的一名眠月楼的姑娘吓地直发抖,不敢靠上前,也不敢起身离去。
李承宪也不禁同情起那童公公,本身阉人便受人轻视,又偏偏将他放在这种场合,更如当面打他脸一般。从李承宪这里,刚好看到他的侧脸,豔丽完美如雕刻一般的侧脸,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整张脸都紧绷著,可见正强忍著心中怒火,看得李承宪在心中又是暗自感叹。可惜也知道两人毕竟身处不同阵营,瑞王衮王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势成水火,大家也自是各为其主罢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张冀长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嘴角一直噙著一丝笑,举起杯子豪饮,还不时向远处桌子上的人遥敬一杯。
看著张冀长暗爽的样子,李承宪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该不会这缺德主意……就是眼前这个心情好得奇怪的人出的吧。
童公公为人阴狠,瑞王府内人人恨人人骂,他对瑞王府众人也是不假颜色。不过他似乎与张冀长又是格外不合,童公公每次来府中两人都要大闹一场,张冀长好几次差点大打出手。
张冀长此人处事豪爽,向来最好相处,只偏偏总与童公公发生争执。虽说他素来为人正派,直来直往,不爱弄些阴谋诡计,但是看两人恶劣的关系……也难说这种阴损的主意是不是他想得出来的。
正寻思著,又见张冀长偏过身去,低声对童公公说了些什麽。声音太低,李承宪并未听见他在说什麽,只见童公公听後脸色数变,更是难看,抿紧嘴唇不发一言,仍强自忍耐,身子却紧紧绷直了。
张冀长仍不肯罢休,又继续说了些什麽,童公公听到句什麽竟豁然而起,愤怒得浑身发颤,却仍是不好发作。
整个大厅里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了下来,看著这桌,瑞王也循声望了过来。
童公公又自压抑了片刻,沈声道:“瑞王殿下这里酒宴正酣,无奈咱家不胜酒力,就不多打扰各位酒兴了,告辞!”说罢也不等瑞王回应,便一甩袍袖大步离去了。
众人一时均是反应不过来,片刻後都是一阵哄笑。李承宪望见童公公的背影更是抖了一下,不停步走出门去。
滕翼循著记忆走到眠月楼前,也不理门前阻拦的仆役,抬腿便走进楼里,向人声最响处走去,迎面正遇上怒容满面的童公公。
滕翼认出眼前这人正是白天在城外见过的那名公公,只是此时脸色更差,一脸阴狠……竟还带著点受伤。
滕翼一时呆住,也不知说什麽。那童公公只是瞪他一眼便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去了。
滕翼愣了一下,也没多想什麽,便跨步进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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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众人正望著门口童公公的背影哄笑,赫然见又进来一人,均是一愣。有人认出是李承宪的妻子,均是收了嬉笑。
李承宪也看见滕翼了,一时愣住无法言语。他竟找到这里来了?
眼见滕翼显是也看见了他,进门直奔李承宪这桌而来。到了近前向瑞王及许臻点头算是招呼,也不顾众人惊异,便一屁股坐在李承宪与他身边陪酒的那名女子中间。
终於还是来了,滕翼却突然间不知该说什麽。一时冲动,跑了过来,想向李承宪兴师问罪,可到了这却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也不宜闹些什麽。何况自己该跟他说什麽?说你为什麽瞒著我跑来这种地方?那我又是以什麽身份来问这种话?
终是几番忍耐,没有发作,随手抢过桌上一杯酒灌进嘴里。
一阵灼烧感传来,火辣辣地顺著颈子往下直至胸中,辣得发不出声音,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一旁李承宪看在眼中,不由暗想,这与吃醋有何区别?
这样想著,心里又不禁升起一丝希望,便附耳过去,低声问道:“小翼,你怎麽来了?来找我的?”
“不是找你找谁?”滕翼闻言怒道,随即又想起现在的处境,也压低声音道:“你明知我姐姐就要来潋京了,竟然还来这种地方?!你到底置姐姐於何地?!”
李承宪闻言,心中登时煞凉一片。苦笑一声,我怎麽就只会自找苦吃?明明知道他什麽都不懂,还要对他怀有这样的期待。并不说话,也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往嘴里灌酒。
滕翼看他如此也是心中有气,看到旁边女子要来劝酒,更是生气,恶狠狠夺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同席的张冀长见气氛不对,便拎著酒壶跑别桌敬酒去了,只留这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坐在这喝闷酒。
李承宪喝了会子闷酒,也有已些醉意。想想还是罢了,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样毛躁懵懂的性子?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急躁了。便又回转来对滕翼道:“小翼,别喝了,你不是不会喝酒麽?”
抬眼看去,滕翼早已喝得满面赤红,眼神迷离,一双明眸半眯著看看李承宪,嘴里不知喃喃著什麽,竟一头栽倒在李承宪怀中。
李承宪慌忙抱住滕翼,又唤了他几声均是毫无反应,拎拎酒壶竟已空了大半,这才知他竟喝了这麽多,醉死过去。
看看大厅中酒宴已罢,众人早已喝得放浪形骸,有些人干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瑞王等尚清醒的人也由眠月楼老板安排去後院厢房中歇息。
李承宪看看滕翼醉成这样,便也向旁边的仆从问明路经抱著滕翼向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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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月楼。後院厢房。
天上明月正悬,清清朗朗照著,一片幽静,前厅酒宴喧嚣已渐不可闻。
李承宪抱著滕翼走进一间厢房,不想眠月楼後院别有洞天,相当深邃,此处更是僻静。
李承宪将滕翼放进屋中塌上,点燃屋中灯火,给他拉上条薄被,这才歇下来,也坐在塌边看著他。
这小子平日里活泼灵动,张牙舞爪,此刻难得如此安稳乖巧,才能细细看看他。正想著,塌上的人却不安稳的翻了个身,手臂一挥正中李承宪脸颊,身上被子也被蹬到一旁去。
李承宪不由苦笑,摸摸热辣辣发疼的脸,暗叹睡著了还这麽不老实,只得再为他掖好被角。
看著他睡梦中也是不安分,皱著眉嘟囔著,也不知他到底在说什麽。
不知他的梦里可会有我?李承宪不禁又是苦笑,即使有,也是当他姐夫一般吧。
在灯下细细看著他那张脸,心中渐渐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想著自己认识他近一年来,到底为他费了多少心,耗了多少情?为他几番大起大落,每每以为终於得到了他的心,幸福得仿佛飞上了天,下一刻却又被他一个翻脸深深打落谷底。有时真想放弃算了,就这样好了,等到自己终於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上了战场,不知死在了那个角落,这才终於能放下他,忘记他,不再去想他,也不用在去期待他终有一天也能懂了自己这一片心。
可是看著他此刻安宁的睡著,温柔的烛光照著他的睡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闭著,长长的睫羽微微颤著,鼻梁秀挺,红润的嘴唇轻轻开启,李承宪又忍不住倾过身去,伸手抚上他的脸。
终是不甘放手。
感觉那人在他掌心轻轻蹭蹭,张嘴呢喃:“李承宪……”
李承宪忙附过身子,去听他说些什麽,终是些零零散散不成言语的单音,也听不清他在说什麽,却感觉到那人口中吐出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际,热热的,痒痒的,仿佛吹在了他心尖上一般。
烛影摇移,一阵不真实的温暖感让李承宪一阵眩晕,酒劲这会子似乎也上来了,李承宪只觉头脑发胀,身上发热,心中怦怦直跳,急忙直起身来,手也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