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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不痛快的事情,都被我碰到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莎比哭泣地说着。
“莎囝,别说了,过去的事情不怪你,没有人怪你。”
“真的不会怪我吗?”莎比求救般地看着小姑。
“家里人是不会怪你的。你是一个好囝囝,公公在的时候,最记挂的就是你了。那时候你才多大,你能懂得什么?本来就不关你的事情。”小姑用那双有力的手,紧紧地按在莎比的手上。
“小姑,你说的是真的?”
“我怎会骗你呢?你离开家后,公公与婆婆找了好久呢,你大姑还在电视台发了寻人启事,后来听说你找了工作,觉得你也许是想离开这个家,不想再看到过去的一切,大家也就放弃了寻找。其实家里的人,都是喜欢你的,你的爸爸也是喜欢你的。”小姑说道。
莎比的父亲是家里五个子女中唯一的男性,从小是最受娇宠的,这种娇宠里,有长辈的关爱,还有几个姐姐的爱护。莎比的爸爸正赶上上海知青下放的尾声,当时三姐、就是丝丝的妈妈下放到同属上海市的崇明岛,而莎比的父亲则下放到安徽的黄山地区了。当时,整个黄山林场,都是由上海插队知青组建的。今天的人们,可以走马观花地领略黄山的险峻,但是当年知青生活在那块的闭塞而山峦重叠的群山的深处,得到的却全然是一点没有浪漫的艰苦。莎比的爸爸到黄山的时候并不长,受的苦也不是很多,他去的时候,黄山林场的条件已经改善了许多,那些年,每年都有上海的慰问团到黄山林场看望那些上海知青。莎比的大姑,在父辈中是家里最大的,生活条件也挺好,经常受爷爷奶奶的嘱托来看望这一个唯一的弟弟。没过多久,文革结束,上海知青全部返城,父亲重新回到了上海。当时,莎比的奶奶在街道缝纫社里上班,为了让唯一的儿子有一个工作,便退职在家,让莎比的父亲顶替到街道办做事,后来,街道小厂越来越不景气,莎比的父亲便在淮海路上做服装生意,别人家都在捣腾衣服上发了财,但莎比父亲却越做越亏,衣服盘点下来,没有赚几个铜钿,反而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有一阵,家里债主上门,搅得不得安宁,莎比的妈妈在普陀区的一家商店里站店,每天都早出晚归,与爸爸的感情,在莎比看来一直很冷淡。在莎比的心目中,父亲长得太高大、笨拙,像一头大狗熊,其实小时候爸爸的照片,也是天真可爱、细皮嫩肉的,不知为什么人到中年,却虎背熊腰,满脸漆黑,皮肤也很粗糙,而母亲却长的小巧玲珑,亭亭玉立,与父亲在一起很不般配,一种很直观的感觉,就是妈妈像是父亲的女儿。后来母亲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莎比托付到爷爷奶奶处之后,她对爸爸妈妈的印象日益淡化,她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那种不和、生疏,后来,她只知道父亲不再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母亲不知去向,或者知道去向,家里人只是瞒着她而已。再后来,父亲继续辛辛苦苦地盘点淮海路上那个门面很小的服装店,听家里人说,他与那个卖衣服的阿姨住到了一起,莎比也就彻底地与父母断绝了藕断丝连的来往。她能听到的,就是爷爷奶奶嘴里透露出的事关父亲的只言片语的信息,爸爸很辛苦,每天赶往市中心的淮海路上的时候,他先踏自行车走很远的一段路,然后,把自行车寄放在公交车站的店铺旁,自己乘汽车赶往市中心,在那路公车汽车离淮海路服装店最近的地方下车,再在附近的相熟的人家,骑上寄放在那里的另一辆自行车,赶往目的地。两辆自行车,一辆公共汽车,是父亲每天来往的交通工具,主要目的还是最大程度地减少成本。但是,挤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并没有带来生意上的特别红火,父亲的生意,莎比感觉到做的并不好,爷爷奶奶经常在背后嘀咕着,然后在父亲来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塞一点钱给父亲。
现在小姑提到自己的父亲,她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自从在爷爷家发生的那起浴室事件后,她吓坏了,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三姑那一阵天天来到爷爷家,哭哭啼啼,看莎比的目光也很陌生,三姑父有一天被叫来,爷爷严厉地教训着三姑父,莎比看到三姑父被勒令跪在三姑的面前,痛哭流涕。在她的眼中值得尊敬的大人竟然像小孩一样被惩罚,她感到所有的罪过都是自己的。如果自己不那么声张,就不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她越来越感觉自己负罪沉重。以后爷爷奶奶望着她的眼光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充满着意犹未尽的无奈,更有一次,当时尚十多岁的丝丝瞪着她,狠狠地说道:“你是坏女人。”这给了莎比强烈的刺激,她觉得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她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家了。她当时高中还没有毕业,看到多如牛毛的招聘公告,便早早地走上了社会。过早地与家庭断乳,使她的内心里总有那么一种不健全的对家庭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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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眼泪是她发泄的一种形式,流泪的前后,她会把自己分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莎比依靠着自己的小姑,无遮无拦地哭了一气,觉得内心里得到了安慰,心境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莎比把小姑这儿,作为她依托着亲情关系的最后一个吸乳的窗口,因为小姑是最安全的,最谅解她的。她想把自己攀附在这一个窗口里,重新吸吮着家庭里的乳汁,她需要的更是精神的营养,而不是从这个家庭中获得实际的帮助。这就够了,莎比感到相当的满足。
对于自己的家,莎比已经不奢望了,父亲与另一个女人居住在一起,而母亲,她只知道大概的方位,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只是想把当前的生活料理好,把每一个日子推向前,向前。她难以知道前面是什么,只是,她要朦胧地鼓励自己,要走下去,走下去。
因为心境的改变,两个女人的话题开始信马由缰起来,小姑问到莎比有没有男朋友,莎比含羞摇头,她没有把今天为柳丝丝介绍对象的事说出来,她觉得应该把这个事情彻底埋葬,让知道的人越少,越能够埋藏得深。她只是说,今天碰到工作中的不顺心的事,觉得特别委屈,特别难受。
小姑从过来人的角度,劝莎比尽早找一个对象,过上安定的日子。一个已婚的幸福的女人,总是喜欢让一个单身女孩走进婚姻的天地,以为那才是一个女人的最好的依托。而从内心里讲,莎比已对婚姻不抱希望了。
望着小姑的热情的期待的目光,莎比却觉得自己很冷。婚姻的事实,是离她很远的事。她为别人的婚姻操劳,但从来是把自己的婚姻置之度外的。
“小姑,我觉得自己很难爱上一个人了。”莎比吟味着说。
“莎囝,我总觉得你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我都说了,过去的事情不会对你有影响的,你还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别把自己憋在过去的错误里了,那不是你的错。”小姑以为莎比还是因为洗澡事件而郁郁寡欢,依然如故地开解道。
“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我不会为不相信的人,去爱上谁的。”莎比欲言又止地说道。
“傻丫头,结婚不结婚与相信不相信男人有啥关系?就像我与你姑父,看起来,我们都身体不好,但我们过的不是很好吗?两个人过日子都是平平淡淡的,不要把过日子想的太复杂。只要两个人互相瞧得起,互相不嫌弃,那比什么有钱有势都老好。”小姑又比照自己动员起莎比了。她的干枯的脸上放射出暗淡的红晕,在蜡烛的映射下,显出几分不觉得年龄的美丽。
莎比想到什么,问道:“小姑,这房子越来越危险了,你怎么还不搬走啊。”
“你姑父天天催着要搬,就像催命鬼似的。现在这家住户给的钱又涨了,反正在这里睡睡觉,都能拿到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体。”小姑兴奋地说道。
“可是这里太危险了啊,孤零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墙就会倒下来的。”
“不会的,不会的,这些老房子,经过了几十年,结实得很呢。”小姑的脸上是一副乐观的表情。
小姑说起小姑父的标本厂效益也开始不好了,以后挣钱越来越难挣了,说起这话时,小姑的脸上蒙上了一丝阴郁。
这时小姑父从屋里走了出来,对莎比说道:“小姑就是会焦心思。怕什么?只要我有一口吃,就不会少让你吃一口。把心放宽了,这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见效。”
莎比接着道:“姑父说的对,心情放宽些,身体好就比什么都好。我以后会经常来看看你的。你过得好,我才不会担心你呢。”
小姑笑道:“我哪里要你担心了?你把自己的生活打当好,我就老开心了。下一次,记住把朋友带来,不然小姑不高兴了。”
小姑父笑着说道:“看你小姑,有这样心急火燎的吗?她就有这个毛病,做什么事情,都急得不行。可是该急的事,她偏不急。这个房子的事,我都劝过多少次了,叫她搬家,可她就是不急。”
莎比忍不住再次劝小姑道,“还是趁早搬走吧,搬迁公司里的人什么都有,使起坏来,人眼是不能睁的。”
小姑父说道:“听见了没有?我说话你是不听的,莎囝今天讲的话,你该相信了吧。”
小姑把夏虫冬虫汤端起来,示意莎比喝完了,眼睛斜睨着小姑父:“听,听,我听你的,再不听你的,我也住得安稳吗?”
从小姑家里出来,莎比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想到小姑与姑父这么恩爱,她似乎又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心情一好,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走在人影已经稀少的小巷里,看着什么,都觉得怪舒服似的。上海有不夜城的称号,但是,它在本质上是睡眠的,此刻的小巷,就沉浸在昏昏欲睡的半眠状态。真正不眠的,仅仅是上海的物质部分,包括那些擅长哗众取宠、招蜂惹蝶的霓虹灯,而灯火是城市最大的欺骗。
正当她走到巷子的尽头、准备迈入主干道、想打的回去的时候,突然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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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穆回到他的地下作坊,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注意力。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