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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比在仰脸观望着这些簇崭新的建筑的时候,她很难找到过去的生活的影子。城市的日新月异的力量,像风暴一样,摧毁了所有的生活的旧迹。在这些暴发户一般的高楼大厦下,有过那些低矮的破旧的木质的老宅吗?有过那些她童年时代熟悉的狭窄的巷道吗?有过她的永远不会泯忘的记忆吗?
那些珍藏着她过去的地方,是城市的一种虚幻吗?它们都被城市改造的巨大的力量,剔出了这个城市之外了吗?
城市的发展是残忍的,它以消蚀着人们的记忆,为最大的快意。在城市里,人的历史与记忆都是像空中阁楼一样,悬置在莫须有的地方,随时被城市毁尸灭迹。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像一个毫不留情的贪婪的口,狼吞虎咽着人类和他们的记忆。
城市的刷新力度是惊人的,是乡村的无数倍。如果说在乡村里多少年后还能找到当年似曾相识的旧迹的话,那么,城市则是一个彻底的忘恩负义与背信弃义之徒。城市青睐的永远是年轻,它的最强烈的原色就是青春,而一切古老与人老珠黄都被城市弃若蔽履。
当一个女孩沉入到哲思般的迷茫的时候,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色彩。莎比像沉醉在往昔的记忆中,似乎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遥不可及的过去,她的躯壳还搁置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她的灵魂似乎无暇去控制着此刻的身体。而这样的一种茫然若失的表现,则没有遮掩地展现在穆岩的眼前。
穆岩注视着身边这个远望建筑物与遥远岁月的女人,他被她身上的那种千回百转的气息深深地震慑住了。莎比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女人特有的那种至极的美丽。她的躯体是成熟的,散发着一个成熟女人的那种丰润而馨香的气息,而她的神情却是童稚的单纯的,这种泾渭分明的女人的色泽,交织在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使她变得复杂而多变,就像一件瓷器可以在不同的角度感受到不同的光泽与鲜亮,但整体上又是那么完好地融汇在一起。她既复杂,又很简单,既香气氤氲,又朴素清新,既很暧昧,又很纯洁。女人至极的美丽,实际上就是这样一种混合的品种。而在这一刻迷离而茫然的莎比,正无意识地走到了女人的那种峰巅的境界。女人的美丽,更多的情况下,缘于一种意外的引爆,这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种美丽,往往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节点上,会不可逆料的、没有来由的突然爆发一次,它的唯一性,使这种美丽只能瞬间明灭,只能事后回忆,而绝不能再度复制。很多人感叹过女人的那种迷人的美丽像昙花一现一样,再不回来,男人对女人的追求,实际上就是想重新搬演着这种美丽,并期望收藏这种美丽,但女人流星一般的美丽,往往如过眼烟云。男人在失去这样的女人的美丽之后,也会在日后的再度寻访中,参照他心目中这种曾经的圣洁,男人会不自觉地按照那过往的女人的美丽的定影,而去重新寻找那种女人美丽,并期待它再一次绽放。这种心理链接上男人喜新厌旧的本能,构成了男人的花心的基本心理基础。
小穆看了入迷,连莎比掉头来看他,他似乎都没有发觉。
“小穆,你怎么了?”莎比被小穆的那种入神的眼神弄得有些心惊胆战。
“没什么。”小穆被莎比提醒,有一点不好意思,收回眼神,自我解嘲道:“你看大厦,我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天天看见吗?”莎比忍不住窃笑道。
“过去那一句话怎么说的,‘七月半的西湖一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其实上海也没啥可看的,只可看看上海之人。”
“哈哈,回家那么长的时间你不看,出来看上海的时候,你倒看了。”莎比有口无心地说道,话一出口,突然感到这句话中的挑逗意味,便讪讪地止住了口。女人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她的暧昧的情调,这实际上就是一种欲拒还迎的挑逗。女人喜欢玩火,正像偷情中的双方掌控着流向与主动的其实是女人,往往是女人为情感的升温添枝加叶。这也正是我们上面所引用的伟大的俄罗斯作家肖洛霍夫同志的经典名言所说的:“母狗不翘尾巴,公狗是不会上去的。”就凭着这一句,肖日霍夫同学,就有理由把肖洛霍夫前辈,列为他最喜欢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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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向西边走去,来到了新昌路上,莎比最后留恋地看了一个面前的陌生的楼房,“走吧,一点都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
“瞧你看的这样认真,我真觉得这里会有什么特别的呢。”
“没什么。这里有一个幼儿园,我小时候出了门,沿着这个小巷走,走不多远,就来到了那个幼儿园。木头的门,高高的门槛。里面没有什么意思,什么玩具都没有,我最讨厌上这个幼儿园了。现在倒是想这个幼儿园了。”莎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说这个事情做什么呢?走吧,吃中饭。”
两个人沿着新昌路向南,两边是窄窄的小巷,三元坊那里的那个傻子在门口坐在藤椅子嗷嗷地叫着,像上海的特产。城市就像一个封闭的蚌,它会在风和日丽的时候,伸出它的舌头,这些舌头就是城市的秘密,城市的阴暗。上海有着它的巨大的蚌舌,你可以看到这种舌头里的苍老、病态,包括那些挂在窗口阳台上的内衣、棉絮。
又回到了南京路上,对面的上海美术馆举行着什么展览,两个人折向西方,过了大光明电影院,莎比又提到小时候看电影的事(略去谈话过程,加快故事进展),然后来到苔圣园餐馆(略去吃饭的描写与对话),这里原来是黄河路制药厂,上面提过。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价格倒也不算太贵。服务员面无表情,倒也自然本份。过分热情的服务员会给人一种骗子的感觉。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菜,上海菜嘛,味甜的多,花里胡哨的多,里面有一道菜叫奶油焗扇贝,算是有名的菜,其实也是狐假虎威的东西,剔开层层叠叠的外包着的奶油,里面的一块指甲般大的扇贝味同嚼蜡,彻底的上当。
两个人匆匆吃过,又到大卖场买了一点水果,便重新返回到仁济医院。不久后,探视时间到,两个人来到病房,在门口看到穿着病号服的钱盛肿正与几个病人侃侃而谈(略去与钱盛肿见面之后的寒喧)。钱盛肿在临安遇难后,不幸罹上了下腹阴冷症,性欲消失,近乎阳痿(略去医学原理的阐述),所以坐在阳光下,对漂亮女人视而不见,看到莎比,也不像当初那般色迷迷的了,男人一失去情欲,便会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样子,比较地接近于圣人的状态。钱盛肿便很有了一点仙风道骨的英姿。
钱盛肿指点莎比,告诉小火住的病房号。莎比便告别了钱主任,来到了病号区,小穆则留在钱主任身边,与钱主任谈及影片后期制作的问题,钱主任听说小穆学了这门技术,很高兴(略去两个人的谈话)。
推开门,莎比看见小火躺在床上,颈部裹着层层白纱,切割气管的手术致使喉管尚未复原,不能过度蠕动。莎比走进房间,心里还是有一些紧张,两人过往的恩怨,使她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小火会如何对她。但是,莎比希望通过此时的看望,能化解两个之间的磕磕碰碰。也许她进入了现实生活,开始留恋起现实生活,已经觉得与小火争风吃醋已经没有意思了,因此莎比的心态比较平和,便鼓足勇气靠了进去。
小火的眼睛微微闭着,可能是刚吃过中饭吧,小火有一些困倦,正处于朦胧的状态。莎比轻轻地俯下身子,靠近小火,说道:“小火……”
小火的眼睛突然睁开,大大的,有一点惊愕地看着莎比,这双眼睛看得莎比有一点心冷,胆寒,但是莎比还是伸出了手,摸着小火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小火,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一点。”
小火的手绵软无力,听任莎比摸着,两眼空洞无神。原来的那个充满着活力的小火已经不存在了,她的脸上泛着苍黄的病态,像一个干瘪的患了肝硬化的面包,又硬又涩。
小火嘴动了动,像要对莎比耳语,莎比低下头,凑近了小火,小火的喉音相当浑浊,但发出的两个字的声音,像在大地深处滚出来似的,空洞而沉闷,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如果是用当年的小火的那种清脆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感觉还会好一些,但此刻这种声音,却像是一个巫婆的咒语一般的丑陋。
莎比听到小火的那两个字,突然像被雷电击中似的,呼地跳起来,她吓得扔下了小火的手,夺步而出。她低着头,匆匆地向外走去,小穆与钱主任见她如此面貌,都大吃一惊,钱盛肿对着小穆说:“快跟着她。”
莎比急急如令,一路小跑,跑上了南京路,下了地铁站,小穆紧紧跟着。莎比似乎迷失方向,就要往地铁里闯,小穆赶快买了票,让莎比进去,他离她更近了,不住地问她,究竟是怎么了?莎比的头发倾泻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声不吭。小穆不放松地尾随着,害怕她真的会想不开,跳下站台,葬身轮下。一辆地铁开来,莎比上了车,小穆跟着,走了几站,莎比跳下来,小穆继续跟着,莎比一路上来,当小穆抬眼看时,才发现来到了郊外,这是二号地铁站龙阳路站,再有一站,就到终点了。走出站台,外面阳光明媚,视域空旷,人迹稀少,马路上空空荡荡一片,上海的交通实现了从繁华到冷落之间的捷速过度。
小穆一步不离莎比,他终于在这个人迹相对稀少的地方喊道:“莎比,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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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比停了下来,她抖落了一下她的头发,露出若隐若现的面容。她的表情因此而扑朔迷离。穆岩心里有一点不快,他在心里说:如果你再这样旁若无人地扬长而去,我也不会追着你不放了。女人嘛,十个女人九个怪,真是莫名其妙。
莎比站在那里,她的表情竟然显得很是平和。她抿紧嘴巴,目光散焦似地看着穆岩,好像还没有完全从一种梦呓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小穆,我没什么。”
“可你刚才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