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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的地方分明是一片坟地。
他初时有些害怕,后来一想如今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时哭的必然是人非鬼。
他壮着胆子循着哭声走了过去,在走到那片坟地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浑身素白,头戴白花的女子,跪在一处新坟前哭泣。
那女子身形纤瘦如弱柳扶风,眉目清秀可人,一双杏眼哭得红肿不堪,脸上犹带着泪痕,见了有男子过来,当时惊得用扭身只给了吴鹏一个背影,可这匆匆一瞥已经让齐鹏心动神摇,这女子虽然没有韩怡萍生得美,但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娇弱可人,自有其惑人之处。
“这位娘子,你因何独身在此哭泣啊?”
“我……”他关切的一问,那女子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奴家是在哭自己命苦……不瞒公子说,小女子新婚不到一年我那短命的夫君就丧了,婆婆骂我是克夫的丧门星,日日打骂,小叔又逼我改嫁,奴家逼不得已从婆家逃出,想要逃回娘家,可又舍不得夫君,故而在此哭泣。”
齐鹏这才注意到女子的脚下有一个蓝布包着的小包袱。
“唉,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既守寡,夫家不容你,投奔回娘家也是应当,只是不知道你娘家所在何处啊?”
“就在往东十里的赵家村,村口第三家便是,奴家娘家姓赵。”
“那小生送你一程如何?”
“那……多谢公子了。”女子止住了泪水,抬眼偷瞧齐鹏,见齐鹏年少英俊,脸不由得微红。
“不谢不谢,不过举手之劳。”齐鹏心中默念圣人训导,脸却早已经红得像是红布一般。
那女子看起来却是个守礼的,说是被齐鹏护送,两人之间却总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她在前面慢行,齐鹏背着手跟在后面。
向前走了十里路之后,果然到了一个村子,那村口前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坐着几个闲人,见着那女子都颇为熟悉的样子,“三娘子回娘家啦?”有个老妇说道。
那女子站在原地转身,对着远远跟着的齐鹏福了一福,“多谢这位公子了,小女子已经到家了。”
“不谢不谢。”
齐鹏转身要走,却被人唤住,“慢着慢着,可是这位公子送我妹妹回家的?”
齐鹏扭过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布衣裳,头戴瓜皮小帽的青年男子叫住了他。
“正是。”
“眼下天热,请公子到我家用喝杯水再走。”
齐鹏本想推辞,但是看见那赵家三娘子水灵灵的大眼睛暗暗带着期盼的看着他,心便软得跟水一样,“如此就叨扰了。”
赵家的院子极为规矩整齐,院子里连草棍都没有一根,三间正房修得亮亮堂堂,赵家两老亦是干净利落的样子。
两老见了女儿抱着一通哭泣,一边哭一边骂赵三娘子的婆家狠心,“那家既是不留你,你就该早早的找人捎信叫你哥哥去接你,你还有三个月就满了一年的孝期,本朝寡妇改嫁也不是什么奇事,你又年轻没有儿女拖累,再嫁又有何妨,老身定要找个比那短命鬼更好的相公给你。”
齐鹏听着本有些觉得不对,可是又觉得颇有道理,太祖皇帝最恨朱理之学,说朱理之学是误国误民之学,不许寡妇改嫁更是坑人不浅,那位行伍出身的太祖亲言,如今战乱连连,把寡居女子都关在家中,谁来嫁我的将士们?谁来生育后代?
在天下平定之后他便诏喻天下,女子寡居无子守孝一年可改嫁,有子者自行定夺,若想改嫁夫家不得阻拦,各州府衙门禁止再立贞节牌坊。
如此过了百年,寡妇改嫁再无人多嘴,像是赵家娘子这样的,改嫁更是平常事。
那赵家老两口对齐鹏极是慇勤,又听说齐鹏至今未娶,那亲近又多了几份看未来女婿的亲切,召待齐鹏喝了水不说,还要留饭。
酒过三巡,齐鹏只觉得口齿缠绵,头晕目眩,竟一头栽倒在饭桌上……
齐鹏是被一阵剧痛惊醒的,他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强力扔在地上,无数拳脚劈头盖脸而来,竟全朝要害的地方打。
“你这书生,我看你本是仁人君子,谁料想你竟以酒遮脸逼奸我妹妹……”齐鹏此时才看清,打自己的正是赵家娘子的哥哥。
他自己□上身只穿着里裤,又看了眼自己所处的地方,竟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在床上嘤嘤哭泣的不是赵家三娘子还能是谁?
他刚想辩解,门外又冲进来赵家老两口,老太太哭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啊,就直奔女儿而去,母女俩抱头痛哭。
老头拿着拐杖劈头就向齐鹏打来,齐鹏手托着拐杖跪了下来,“老人家,我实在……”
“你这衣冠禽兽,竟做出如此事来,叫我女儿如何见人,我今日在这里打死你,明日再与你偿命!”赵老头说着便打。
“等等。”赵家哥哥拦住了父亲,“我们既便打死了他,妹妹也一样没了清白,不如……”
“是,是……”齐鹏自幼娇生惯养,那受过如此的皮肉之苦,顿时磕头如倒蒜,“我既做出如此丑事,本无颜提婚事,恳请二老将三娘子嫁与我……”
那赵老头缓和了脸色,长叹一声坐倒在地。
赵家哥哥与齐鹏商量了半天,最终拿出一纸契书让齐鹏按手印,齐鹏脑袋昏昏沉沉,又被打了一顿吓了一场,没有细看那契书就按下了手印。
他穿好了衣服连夜逃回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只觉得汗出如浆,当夜便发起高烧来。
杨氏连忙请医问药,还没能药熬好呢,就只见几个当地的泼皮无赖闯了进来,拿着契书要收房收地,齐鹏挣扎着起来细看契书,竟不是所谓的娶妹契书,而是以五百两纹银卖掉家中田产房屋的契书,上面说银两当场点清,第二日齐鹏就要腾房。
齐鹏此时才明白自己竟中了仙人跳,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不省人事。
话说那杨氏不是那些泼皮的对手,母子俩个被扔了出来,只得破庙容身,身上仅有的银两也都给齐鹏买药治了病,谁知那齐鹏一病不起,不到三日便亡故了。
杨氏到知县衙门告状,竟遇到了到此巡视庄稼收成的扬州知府吴宪,吴宪听闻此案拍案而起,着捕快速办。
没几日那赵家一家四口便落了网,判了流刑,吴宪怜悯杨氏孤苦,派人赠银百两,将其送到养荣堂荣养。
此案一出扬州上下无不称赞吴宪大人有大量,竟然帮想要告自己的齐童生找回了公道,吴宪实在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官声又好了一成,那些想要告他的童生、秀才见齐鹏如此下场,不懂道理的以为吴宪为人仁义,不是齐鹏口中所说的贪官,也就不告了,明眼人更是看出齐鹏此案蹊跷不敢再告,曾经轰轰烈烈传扬的院试舞弊案竟再无人提起。
没人知道的是那被判流刑的赵家一家四口人,竟然因为熬刑不过死在了牢中。
韩家诚被吴宪荐去福建海关做书办,高高兴兴的携了全家上任去了,却不想行船到半路遇上了风浪,一家人全都葬身鱼腹。
齐鹏也好,韩家诚也好,都不过是吴宪青云之路上的土坷拉,连绊脚石都算不上。
琐事
刘氏知道这两件事之后,在自家的佛堂里多点了一柱香,默念佛号,命左右人等不得将这两件事告诉正在保胎的韩姨娘,她整了整衣服,走出佛堂,看见自己的女儿吴怡正在院子里摘花,顿时笑着迎了过去,“怡丫头,你大中午的摘花做什么?”
“我不爱闻屋里的薰香,想要摘些花晒干了放在屋子里。”
“傻丫头,这种花晒干了就没香味了,你若喜欢花香不如让丫环们摘些玫瑰、茉莉之类的就是了。”刘氏抿着嘴直乐,自己的女儿纯良憨厚,实在是越看越喜爱,“你的秋装可曾做得了?因为咱们在京里,这边的裁缝不知道你的尺寸,只是按着旧例略加了些,若不合身你告诉我,我好让她们改。”
“新做的秋装合身的很,也很好看,只是今年秋老虎厉害,九月中了还这么热,想穿秋装都穿不上。”吴怡回想起自己那每季公中八套秋装,再从刘氏的私房中填四套一共十二套的秋装定例,暗自为自己的生活奢侈咂舌,要知道她还是个没什么社交正在长身体的孩子。
“知道秋老虎厉害还在外面晒着,快随我回去,早晨的绿豆汤可还有?”刘氏问珍珠。
“有的。”
“少加些冰,送过来两碗。”
“是。”
刘氏的房中摆着冰盆,一进屋就觉得凉爽的很,吴怡坐到罗汉榻上,伸手就拿了桌上的黄桃吃,这黄桃是刘家七舅舅派人送来的,只有两篓,吴怡自己的屋子里也是有的,只是不耐储存,据说送来的两篓倒扔了三分之一。
“天热,少吃些桃子,当心闹肚子。”
“太太放心,我只吃这一个。”
“难道我送给你的你全吃了不成?”刘氏笑道。
“太太您不知道,五姑娘说这黄桃好吃,只是不易储存,教我们将黄桃剥皮洗净用糠水煮了,装到罐子里再放到冰库,说要长长久久的吃呢。”
“你这个猴儿,净祸害东西。”刘氏轻点吴怡的额头。
吴怡讪笑,玻璃不用她发明,火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橡胶太祖已经留下方子,她也就是小打小闹弄点吃食吧,还不知道在这个没有防腐剂的古代罐头能不能保存住……她可以说是史上最没用穿越女了。
“太太,九姑娘午睡醒了。”刘氏派去伺候九姑娘吴玫的碧玉进来禀告。
“快把九姑娘抱过来。”
听刘氏这么说,吴怡才有些愧疚的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自己的这个小九妹了。
九姑娘长大了很多,因为天热只穿了湖绿色肚兜,同色的小裤,脖子、手腕上叮叮当当的挂饰全拿下来了,怕沾了汗磨皮肤。
“太……”九姑娘现在只会说一个字,隐约能听说是太太的意思,一进屋就伸手要刘氏抱。
刘氏把她抱在怀里哄,“我们九姑娘会说话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九姑娘伸手去抓她的耳环,刘氏赶紧拨下头上的一朵绒花给她玩。
九姑娘可不管这花是法兰西来的精贵东西,直接就塞到嘴里了,看得吴怡想捂眼睛。
九姑娘已经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