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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乞丐嫌我年纪小,虽也不愿意接受我入伙,而我还没有掌握乞丐拿手的绝活之一偷盗,所以我经常饿肚子,往往是三四天没有饭吃。
耳环被我穿在了绳子上挂在了脖子里,它小巧而精致,虽然落了单不值钱,但是却是我唯一的一个玩具。
每当深夜被饿醒或者冻醒的时候,我都会摸着上面细小的花纹,轻声说着自己的心事,说着白天被狗追被别的乞丐打的痛苦,说着自己微薄而渺小的愿望,能够吃饱饭。
就这样艰难的熬过了四岁那年寒冷的冬季,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上天不收我,他让我继续在这里受苦。
无数次我怨恨着上天的不公,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笑着叫着闹着,开心的在阳光下玩耍,而我只能躲在阴暗的墙脚,磕头磕得头昏眼花,直为了破碗里的几枚铜钱。
在这样可怕的日子里,那个抛弃我的女人,我心里不再承认它是我母亲。
直到六月的那个雨天。
一觉醒来,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我的人生第一迎来了阳光。
小小的耳坠儿里,出现了一个叫纪千里人。
他说他也是个孤儿。
他教会我生存的技能。
他指引我做人的道理。
他耐心的听我说傻里傻气的话。
我伤心的时候,他会安慰我。
我高兴的时候,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我取得了成就,他提醒我不要得意忘形。
我失败了,他鼓励我重新振作。
我遇到难题,他总有解决的办法。
睡不着的时候,他给我讲故事。
生病的时候,他也会开方子治病。
无聊的时候,他讲笑话给我解闷。
就连我低贱的出生,他也没有嫌弃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不满足只听到他的声音,我想见见他的模样,看是不管我对着耳环怎么看,玉坠儿还是一付石头的样子。
可是我又暗地里窃喜,他住在耳环里,耳环是我的,只有我能听见他讲话,别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他是我一个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种恐慌却慢慢的在我的心理滋生。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他:“一天你也会突然走了么?”
他回答说:“我不知道,这个由不得我罢。”
我害怕他像那个女人一样丢下一句“不得已。”走了。
我更惊恐的发现,在我心里他的分量一天比一天更重,早已远远超过了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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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听他轻如羽毛的低笑,喜欢他比一般人更加低沉的嗓音,喜欢他喊‘惜朝’的发音,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象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上打转,心里莫名的暖洋洋的。
我总是不由的按照他说的话或者意愿去做事情,即使看不到他,却总是乐此不疲的想象他说话的表情,或者对于我所作的每件事情的态度。
遇到他不赞同的事情,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个面目英俊的男子蹙眉的样子,然后做下去的兴趣马上飞得无影无踪。
为了他的一句夸奖,我可以拼尽十二分的力量。
然后屏息的等待他轻笑着说:“你真是个天才!”
我想我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不能像别的父亲慈爱的摸着我的脑袋,或者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玩耍,因为我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得到他的肯定,也是如此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幼稚和任性。
我想我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兄长,因为他上一个时刻会像一个坏兄长一样嗾使我恶作剧,下一时刻确又像一个好兄长替我出主意收拾闯祸的烂摊子,虽然这些主意大部分都是馊主意。
我想我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师长,他教我的东西实用且包罗万象,每当我遇到什么难解的难题时,总会忍不住去请教他,而他也每每不负我望的给我答疑解难。
我想我是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友人,他陪着我狩猎,读书,学武,赚钱,做官,建阁,我们一起欢乐,一起惆怅,一起高兴,一起郁闷。
他对于我是一个如父如兄如师如友的存在。
有他在,我不畏惧任何险阻,因为每时每刻我都能感觉到贴着我的脖子的坠儿。
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他走了,一如他的突如其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的勇气,信心会不会还在。
没有承担他的殷殷期望,我的壮志豪情会不会还在。
缺少了心的依靠,我还能剩下几分胆色。
没了他,世人眼中聪慧灵黠的少年探花郎还能留下几分风骨。
我不知道,无数次在梦里呼喊:“不要走!阿千!”的时候我的表情是什么样的,无数次逸出唇边的梦呓,透露出的是怎样的绝望。
但是我知道,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听见他在玉坠儿里用急促却让人安心的声音把我从恶梦里唤醒。
“我在这里!我那也不去!”
“我在这里!我那也不去!”
“我在这里!我那也不去!”
……
一声一声抚平了我皱着的眉头。
他陪了我九年。
我开始偷偷以为他会陪我一辈子。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叫傅晚晴的姑娘。
三月的微风里,我以为我遇到了自己的爱情。
他兴高采烈的替我出谋划策,充当爱情的狗头军师。
他的语调是欢快的,兴致是高昂的,仿佛一个急着抱孙子的父亲。
过了一开始的惊艳之后,我看着晚晴的脸当初那股悸动越来越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是阿千好象很喜欢让晚晴做我的妻子。
他泡妞的花招五花八门层出不穷,我想如果他有身躯,追他的女孩子一定比京城第一公子——郝连将军家的一个叫郝连十一的武士还多。
看着他这么热心,我真有点怀疑是不是他也看上了傅晚晴。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对傅晚晴的厌恶就多一点,但是动作却又更亲密一点。
我不知道我这种内外矛盾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也管不住自己的行为。
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状态下,我和傅晚晴居然开始谈婚论嫁了。
下了娉礼,收了彩礼。
一切都顺利地让人发疯。
婚宴上,我只想大醉一场。
可是他却在耳环的坠儿里叫嚣着“别怕,用内力把酒逼出来。”
朦胧中我照做了,就连我的身体也违逆不了他的意见。
走到新房的门口,他让我把他留在门外。
他要离开我,尽管只有一个晚上。
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义无反顾的推开了房门,第一次我没有听从他的意见。
我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看到傅晚晴脸的瞬间,我的脸上又习惯性的挂上了这几月以来,面对她时熟悉的面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吃过了饭,喝过了酒。
事情已经拖无可拖。
我犹豫着解下了耳环,当耳环离开我的手掌,放在桌子上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人一空。
傅晚晴看出了我对耳环的珍视,大概是怀疑是我别的情人送的,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只好回答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话音刚落,新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是傅晚晴的表哥黄金麟:“顾惜朝!你这个表子生的杂种,你怎么能配得起晚晴表妹!”
对于他的污辱,我内心竟然没有不高兴,好象还暗暗喜悦有人来打岔,但是我的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怪异了。
我故意用不悦的语气说:“黄表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黄金麟大着舌头说着话,并且跌跌撞撞的冲向了我和傅晚晴。
我只好拉着晚清闪开。
不料黄金麟却扑到了桌子上,抓起了我的耳环:“晚晴表妹,你看这个耳环,就是那个表子带过的……”
我的心脏一紧,好象黄金麟手里抓的不是我的耳环,而是我的心。
“表哥?你说什么呢?我不明白!”晚晴的声音透露着迟疑,这也不能怪她,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七岁就封了诰命,十三岁就是皇后的义女,虽然她乐于给乞丐们施舍财物,但是在她的眼里妓女无疑是卑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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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耳环……是这个杂种的娘带过的……我在六分半查过了……顾惜朝什么龙图阁学士,什么探花……不过是个表子生的杂种……他娘是十几年前‘怡红院’的头牌……哼哼……这个耳环就是证据……当年六分半的堂主雷震雷叫凤头杈亲自打造送给顾柳儿的……独一无二……”黄金麟还在喋喋不休,可是我的全副注意力却都集中在他攥着耳环的手上。
“惜朝……表哥说的可是实话?”
“表妹……你看他那样……显然是默认了……你不要嫁给他……不然你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的……”
“表哥……你说这些……已经晚了……”
“不晚……只要你愿意……表哥带你走……”
他们两个在那里唧唧歪歪,我却在绞尽脑汁的想怎才能把耳环从黄金麟手里要过来。
硬抢的话保不准会弄坏它,阿千还在里面我不能冒失。
“晚晴……”我故意有些哀怨的问:“嫁给我你后悔了么?”
晚晴撇过脸没有回答我。
“哼哼……你们都一样……瞧不起我……我也不希罕……”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凄厉一些,然后我说住了自己最想说的话:“把我的的耳环还给我!我走!”
当黄金麟捏碎了耳环上的玉石坠子,他化作了一对粉末,从黄金麟的手掌里落下来的时候,我的世界一片血红。
从未有过的绝望没有任何理由的突然就涌上了我的心头。
“不!!!!!”那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惨号。
我跪下来对着地上那点残余的粉末,呼喊“阿千!阿千!!!!”,任凭我喊哑了嗓子,那个温柔低沉的嗓音再也没有响起来。
视线里出现了一个脚印的阴影,是黄金麟想伸脚踩那些粉末,我随后一掌将他打得跌在墙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这些粉末连同那个扭曲的变了形的银色坠钩收在帕子里。
我十四岁那年,洞房花烛夜,他离开了我,化作尘埃。。
走的方式如此惨烈。
让我毫无防备。
从此我就只活在最寒冷的冬季。
先前那些他走了之后的假设,都被我推翻了。
呕了几口血,大病了一场后,我的勇气,信心,胆色,风骨都在,甚至比以前更多。
仇恨代替了他成为了我的支柱,我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