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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我看到你的消息,我激动坏了,可是我不能简单地回一个消息给你说:“我爱你。”我也不能跟你见面,告诉你:“我爱你。”我对你的爱不是这样的,我对你的爱是你不可能了解的。我们已经错过了一九九八年,又错过了一九九九年,甚至又错过了南方山坡的岁月,那是几几年,我都忘记了。而在我跳出地铁车厢走向J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在北方的时光我们也将错过。虽然你爱我爱得太迟了,但是我对你充满感激,我本来以为我爱你,这将是漫长的见不到头的隧道,这么多年,我付出很大的努力让自己不要逃出这个隧道,而现在,终于你也在里面了,我们不会见面,但是在这隧道里面,我知道你也在。
小五,其实对我来说你已经不再是小五了,你就是我的爱情了。
我没有去见小五,我的手机整整关机两个星期,直到我感到小五应该已经离开北方了,我感到他的气息又再次远去了,他重新又回到我心脏的角落里面,我才小心翼翼地开机,所有的短消息我看都没有看就全部删除了,毫不犹豫地按下YES键。
这段日子一定是我掉眼泪掉得最多的日子,也一定是我有生以来最最孤独的一段日子,过去我很少哭,但是好像眼泪突破了某道防线以后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随之而来的则必定是孤独。在山坡上上课的时候,讲社会学的老师曾经说到独生子女的问题,说独生子女是从小就孤独惯了的一代人。可是老师,这肯定是错的,在我来到北方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孤独。我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来,连我所不信任的春天也变得生机勃勃,我们一圈人偷偷坐在小花园里面吃西瓜,喝酒,我们甚至还跳舞,在傍晚空荡荡的舞蹈教室里面跳舞,那时候是我们,我与忡忡、小五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在一起,我与很多人有过短暂而美妙的友谊,我又爱上过很多人,我写过那么多的情书,虽然长得不好看,虽然有很多行为规范,虽然每天要写家庭作业到很晚,要担心考试,担心很多事情,没有葵花色的头发,没有裙子,也没有一个男朋友,但是从来不感到孤独呀,就算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面,但是阅读的快乐重重地将我包围起来,夜晚只嫌太短。
现在每天去出版社上班竟然成了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我依然是那个恍恍惚惚,活在梦里面一样,年轻而又极端内向的女编辑。但是每天办公室里面总是热热闹闹的,女人们中午勾肩搭背地去吃午饭,我有时也混迹其中,像是个被所有人照顾的小妹妹,我害羞地回答着所有人的问题,从来提不出问题,也陪着她们去逛街,走在白天明晃晃的北方城市里,总是虚无地满足起来,物质又很丰富,好像很热闹。
而最难熬的一定是夜晚,夜间狂躁症时时都在袭击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大学里面有个与男朋友同居的女同学,有次撩起裙子给我们看她小腿上面的烟疤,她的男朋友常常与别的女同学发些暧昧的短消息,每每被她看到她就躲进厕所里面,用香烟烫自己的小腿,直到疼得叫出声音来,男朋友就会破门而入把她抱出来,其实她是很害怕的,她很害怕有一天她疼到大叫起来,却根本没有人破门而入。
我发现我与她是一样的,我所希望的也只是在这样孤独的夜晚,有人听到我在哭,并且安慰我,不要叫我就这样哭着哭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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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晚上我在他的沙发上面看英文版的《白象般的群山》,海明威,这个少年时代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过的作家,而我最喜欢的还是他这个短篇,多年过去,几乎要忘记它的中文译名,我的记忆一塌糊涂,我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个我曾经爱慕过的图书馆少年的名字来了,过去的岁月正在迅速地远离我,我却没有意识到。
男人说:“我们可以拥有所有的东西。”
女孩说:“不,我们不能。”
男人说:“我们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女孩说:“不,我们不能。”
男人说:“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女孩说:“不,我们不能。”
为什么我喜欢这个小说,为什么我读过他写的那么多硬汉形象,而到最后我喜欢这车站上两个人的对话,我突然意识到这男人是个说谎者,他是个甜言蜜语的说谎者,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而女孩们,是执著的自卫者,但是到最后往往明知是谎言,还要陷进去。这天他很晚很晚都没有回来,我在沙发上面几次昏睡过去,又醒过来,看钟,钟缓慢地走着,这就是我的夜晚,时间怎么也过不去,好像梗住了,我就被停滞在那里。我缩在电脑前面看动画片,身上裹着毯子,坐着不动。就在这时候我想起马肯来,在事情过了那么久之后伤害才慢慢地显现出来,在我几次半夜自己缩在毯子里面哭的时候,我想起马肯来,全部的事情似乎都浓缩起来,浓缩起来的就成了马肯嘴唇上的那个乌青,很多时候我想不起他的脸来,但是我能够想起那片在逆光里面带着乌青的嘴唇,乌青无情地放大,充满了嘲讽,每次都会在我身体上扎一下子,再扎一下子,默默地销毁着我对于男人和爱情的信任,是他先报复我,是他先当逃兵了啊,可是我对自己说,不可以叫这些已经过去的日子打倒了自己,我是“特洛伊”啊,我是那么那么骄傲的浴火重生者。
这段日子里面有两样东西在鼓励着我。
第一件是我反复想起若干年前在山坡上图书馆的电脑上与J先生在网络聊天室里的偶尔相逢,反复咀嚼着当时我们说过仅有的几句话,“她相信你总会杀一条龙回来”,“她说你会变成凤凰”。当时种种历历在目,我灼艳地用红色字,他用黑色字。
第二件就是小五。自他回到南方去以后,我给他写过信,我提起生日那天的事情,我也告诉他关于J先生的事情,他一直没有给我回信,但是我想时间真的已经不再是问题,我们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却总是想着终有一天我们可以并排坐在一起,我们可以说起当时的事情,拥抱一下,我有这样一个爱人,多么好,不管怎么样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人,也是不会抛弃我的人,我应该相信他很早就爱上我了,我们是一样的,但是他是不会离开我的人,我们这样神奇地彼此相爱,在每一个难熬的孤单的晚上,我就想着小五还在呢,他是我的退路,我的底线。
那个晚上J先生一直没有回家来,而我坐在电脑前看动画片,直到早晨,我看到对过人家的窗户亮起灯,响起响亮的漱口声,杯子被牙刷敲得哐当响,停留在电线上的麻雀又叫起来,哪里都是一样的,到处都是麻雀。我穿好衣服,走到楼下去,又一个不眠之夜,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没有打电话给他,清晨我一个人走在没有人的马路上,冷飕飕的,好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并非要他的爱,我知道我爱他,这才是最重要的,我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的是,在马肯用乌青背离我之后,我始终鼓不起勇气来爱人,我把巨大的爱往里压,压到自己喘不过气来,而现在这一切突然之间过去了,我重新爱上一个人,而且我不再是一个奋不顾身的索爱者,因为好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不会爱我的,正是因为如此,我只想爱他,趁着我依然年轻,趁着我依然从内心里是个少年。
我要鼓励他重新写作,对的,就是这样的,这才是我要做的,我走在路上,兴奋起来,没头没脑,好像身体里燃了一团火。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的能量有多大,我不知道当我自己已经燃烧起来的时候,我是否真的可以引燃他,但是,既然我不愿意被他拖着往绝望里去,既然我挣扎了,那么我就得反抗,我依然勇敢,我想把我们俩一起救出来。这多像小时候玩电子游戏呀,而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奖命金币,这就是我的与众不同之处啊。
我但愿自己在若干年后会嫉妒起这段日子来,嫉妒这段独自一人挥霍眼泪的日子。
这时北方已经转入夏天,这里的夏天是最令人厌恶的,因为暴热,太阳晒得地面几乎要裂开来,而道路上几乎没有遮蔽物,没有树木,没有围墙,马路笔直笔直地向前,看不到一点点阴影,这样走下去,简直就要生出海市蜃楼的幻觉。我走在路上,迅速地感到灰尘在闷热里面变得沉重,覆盖在皮肤上面。这都叫人想念起南方的夏天来,那才是夏天啊,每天都
要下一场淋漓尽致的雨,所有的树叶都在雨水里面欢快地呻吟着,满目都是清凉的绿色,虽然炎热,但是不缺水,空气永远像是浸泡在水里面一样。我想起这些,都忍不住要伸出舌头来舔一舔嘴唇,好像可以再次舔到那甜丝丝的气味,单是想象,就可以令毛孔通通张开了。这枯燥的夏天之后就是我与J先生之间的战争,原谅我变得越来越乏味,我在这个夏天丢失了工作,我不可抑制地往乏味里滑去。
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我知道办公室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地集中在我的身上,包括那个新来的小实习生,但是我只能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切。
“听说你上个礼拜有两天都没有来上班。”
“是的,我病了。”
“哦,那么为什么不好好地做书的宣传,到现在你做的这本书仓库里面还堆着很多,我问过宣传科的人了,他们说你一直没有把材料递上来。”
“我觉得那本书不好。”
“你觉得不好?”他重重地问我一句,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没有理由,“你知道我们每个月都在付钱出去,你也知道我们把你从外地招过来,你得到这份工作很不容易,为什么你要这样呢?你有什么意见呢?”他责问我。我知道他都是对的,我从心底里一直是把他当成老师的,我总是怯怯地称呼他为老师,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