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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四弟换不起吧,杀父之仇,亡国之恨,四弟用何物来换?”南宫阙宛若春风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
“自古沙场无对错,令尊伏允可汗不也曾满手血腥,不是一样拆散了无数家庭,你又曾怪罪过他吗?家父只是在履行身为将士之职责,他在为国进行征战,他何罪之有,若怪,你当去怪大昱先皇李銮,怪他下令征讨吐谷浑,怪他令吐谷浑亡国。如此亡国大恨,当向他讨要,捉来一个无法自主的人却是什么本事?”由于激动的质问,她的胸部有些微微的起伏。
南宫阙又是一笑,“杀父之仇当报,亡国之恨更要报,当吐蕃扫平西突厥、踏平大昱之时,便是我大仇得报之日。届时我吐谷浑复国,我定会对四弟百般疼爱,只是……”南宫阙直直盯向卫子君,双目灼灼,闪着莫名的光泽,“只是四弟……你可知道,因为你,令我多少次功败垂成?”
“我屡次的计划,均在你手下毁于一旦,因为你,我们刺杀阿史那欲谷失败,因为你,阿史那步真屡次失败,因为你,吐蕃失了几十万大军,因为你,与于阗结盟失败,因为你,我们难以得到安西四镇,因为你,让我们得了剑南天府之地而又失去……一切,都是因为你。”南宫阙面上多了一丝少见的激动情绪,撕开了他一直优雅妩媚的面纱。
“只要你放手,退出沙场,不再坏我大事,令慈自会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连令慈的尸骸也见不到。”南宫阙嘴巴泛起残酷的笑,“想必四弟这天下第一大孝子必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双亲因你而死吧。四弟既然可以为父投诚,成为可汗,那么也可以为了双亲放弃这血腥逐鹿吧?四弟,你更适合开着聚云楼品茶赏月,不适合这血腥战争。你,认为如何?”
卫子君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思绪翻滚。他想叫她为家弃国?叫她放弃为西突厥的百姓征战,放弃为大昱的百姓筹谋,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国土践踏而不再理会?
她,如何做得到?
第三卷 大昱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飘落
一面是国家利益,一面是骨肉亲情,生生撕扯着她,她若是退,便会担了不顾大局的骂名,又怎对得起全军将士拼死追赶,又怎对得起为了这一刻阵亡的那些将士?又怎对得起被铁蹄践踏的天下苍生?可若是进,则骨肉亲情死于非命。
那犹豫,只是一瞬,“退兵——”她扬手,那样的坚毅决绝,“哥舒伐,传令方固推出阿克赛钦——”
“子君——不可糊涂啊,放了他们,将是我大昱的大患啊。”卫叔澜想着卫子君疾呼,“我十万大军当前,如此大好机会,怎可不就此除掉贼人,子君——”
“爹——”卫子君沉痛地呼了一句,“你舍得丢下君儿吗?”
一句话出口,卫叔澜愣在当场,瞬间,涕泪纵横,交错满脸,面对骨肉亲情,他最疼爱的小女儿,那样深明大义的话,再也无法出口。他不怕死,却只怕,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她。
卫子君久久地望着那两个身影,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她这一生想用生命去呵护的人,她便是倾尽一切,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他们。便是负了天下,负了所有人。
喉咙哽住,她隐忍着欲汹涌而出的泪,转头望向南宫阙,目光灼灼,“南宫阙,这样你可满意?可否放了家慈?”
“不!还不满意!”贡松贡赞沉沉地望着她,长剑指着卫叔澜。“我要你亲自过来为质,你过来,即放掉令慈。”
南宫阙面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明媚的笑意,锋利的剑尖直抵着穆小雅的后心,“只要你束手就擒,当年杀父之仇可不报在令尊身上。”
“好!”她毫不犹疑的应声,就欲驱马上前。那一刻,雪原刮起了一阵劲风,飞舞的雪碎打在她的脸上,衣袍飞扬,冷月般的面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风——”贺鲁冲出来,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角。
“贺鲁,放手。”说了两声见他依然紧扯不放,卫子君只好去掰他的手掌,却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
“风——让我去,我替你去。”贺鲁急切地望着她,眸中满是失去的恐惧。
卫子君心底一柔,伸出长指扶上了他的脸,她温柔地望着他,眸光晶莹,“贺鲁听话,放手,我去了可以逃回了,你去,不一定了。再说,他们不要你。”然后她毅然扣上了他的脉门,将他推向身后。
“卫子君——你给我站在那里——”穆小雅厉声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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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不要过来——不要落入他们的手,他们会欺负你!”卫叔澜急得大喊,他不能让她过来,她不是男子,她是女儿身啊,若是给他们发现她的身份……
卫叔澜心急如焚,一股巨大的力量迸发出来,那是父爱激发出来的力量,因着那股力量,他居然冲破了|穴道。他绷开身上的绳索,转身抽出一个黑衣人的剑向着南宫阙刺去,想不到他的突然反抗,贡松贡赞的长剑本能刺了过来,没料到卫叔澜没有躲避,仍是执着地将剑尖送向南宫阙的咽喉,但是那柄长剑,却直直没入卫叔澜的后心。这一切的发生,只是瞬间。
“不——”一声痛彻心扉的呼喊。世界好似暗了下来。凛冽的风吹过雪原,那个扑倒的身影慢慢、慢慢地扑向雪地,在扑倒的一刻,他转脸深深地望向他的小女儿。那一刻,天地翻转,狂舞的血液弥漫成锐利蜿蜒的小蛇,刺入了心头,撕裂了心扉。眼见他望着她直直倒在地上,透心彻骨的悲痛令卫子君麻木得失去了反应。她忘记了冲上去,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叫喊,眼前浮现的,都是与父亲一起相处的细节,他驮着她满地的爬,他给她削的宝剑,他布满厚茧的大手,他给她买过的两件衣衫——她记得,她不喜欢那衣衫,发脾气让他换掉,他就拿了你衣衫去换……买过两次,两次都换掉……
泪,终于懂得落了下来。
穆小雅望着倒地的那个男子,那个她深爱的男子,扑倒在她的脚边,没有哭泣,她舍不得抛下子君,可是,她不能让她来换下她,那样她会受到凌辱,“子君——娘不拖累你,娘绝不会让你落入敌手,记得,给爹娘报仇——”穆小雅身躯用力向后靠去,锋利的长剑瞬间刺穿了身躯。
“娘——”这一声嘶喊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天地间万物都在崩溃瓦解,一切都化为乌有。
有凛冽的风鸣咽着吹过雪原,天边的斜阳似血,渐渐沉去,风烟弥漫了天际,无尽的啸声,似沉痛的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要拿走这一切,当初为什么又要给她,既然给了她为什么又要夺走——她这一生唯一想用生命去守护的情感。
终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夕阳,染红了天际,染红了整个苍穹。
马背上那片炫目的风华飘然落下……
“风——”那绝美的面孔仿佛崩裂,碎裂的呼唤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子君——”那万里奔袭而至的身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疲惫的身躯仿佛瞬间死去。
绝望的风呼啸在雪原,吹起雪地上白色的衣袍,猎猎翻飞,吹得那雪色玉颜,渐渐冰冷,吹起凌乱的发丝狂舞,勾缠着染了血的艳红的唇。
再也不想醒来……这一次的跌倒,不想醒来,再也不想醒来。
……
冰冷的室外,狂风呼啸,位于朅盘陀的皇帝下榻的寝宫门前守卫森严,大昱侍卫将所有焦急探病的人拦在室外。“风王还未醒来,不便打扰,醒来大家再来探望。”
所有的人渐渐退去,只剩下一个孤单挺立的身影,任寒风呼啸,任着雪花飞卷,就那样一直立在那里,不肯离去。
“已经两日了,林御医,为何她还不醒?”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抚着榻上人的面颊,一遍又一遍,焦急而又忧心。
为什么,他总是错了一步,如果他再早一点情况会否不同?
“陛下,风王殿下身体已无大碍,他只是累了,该多睡一会,他因为伤痛,以致五内俱焚,巨大的悲痛让她不愿醒来。”
“林爱卿,你确定她无事吗?”李天祁的大手抓着他,失去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沉静。
“陛下,臣确定她无事,她若是愿意,现在即可醒来,若是不愿意,可能还要睡上一段时日。”唉。他真若是醒不过来,他也是无能为力。
“子君——你醒来,醒来看看二哥。”他的喉咙沙哑,因为疲累,面色苍白晦暗。
望着他那深情悲痛的憔悴容颜,林桦敬心中一叹,“陛下,请您去睡一觉吧,两日了,不可再这样熬下去了。请您为大昱百姓保全龙体。”
“我要守着他,不然等他醒来没有人在身边,他会难过的。”他疲惫地将头靠上她的肩,“子君,快点醒来,醒来,二哥好带你回鹿城,回鹿城去看师傅。”
望着那深陷情中的人,林桦敬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老臣有话启奏。”
“说吧。”李天祁轻轻抬头,全副的心思都在那张昏迷的面孔,大手轻轻捧着那张玉脸,全然不顾身边还有旁人。
“老臣说之前,斗胆请陛下恕罪。”林桦敬弓起了身子。
“有话但说无妨,恕你无罪。”深埋的脸孔微抬了一下,依旧不离那张脸孔。
“老臣还斗胆请陛下恕风王无罪。”那声音是平和的,听的人却心中一跳。
“此事与风王有关?”李天祁直起身体。
“是。”
“说吧,风王的一切朕都不会加罪于他。”他轻轻捉住了她的指尖,那口气却是异常坚定。
“是,那老臣说了,方才老臣为风王探脉,探得风王脉象有异。”
“如何?”李天祁心中一跳,生怕他说出什么她就此不会醒来的话。
“风王的脉象是……女脉!”林桦敬垂头道。其实,在卫子君晕倒那一次,他已经探出来了,只是为了维护卫家父女,他没有说。可是事到如今,眼见他在犹豫中痛苦不堪,他终是不忍心。
手突的一抖,攥着卫子君的手,越来越紧,平复着狂跳的心,声音有丝微微抖,“你,确定?”
“老臣行医多年,探脉从未有错,这男脉和女脉用药是不同的,老臣这药方中用了雪参,这药若用于男性阳体,必有发热症状,而风王服了这药后,却很偎贴,说明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