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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过一日,李信已成峨眉四样绝艺,决意离往崆峒。这日一早,高仁、水云一同樊氏兄妹为他送行。走了一程,李信道:“你们也不用送了,回去吧,倒误了你们的事!”文吉道:“不知你们走后,我们还能否重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若李公子心里还有我们,请收下我的手镯,和铁卵的弹弓。以防大了,不认识时,也好有个对证。”李信道:“求之不得。没想到你还会说句书文!”文吉道:“你别小觑了我,我虽没读过书,书言也会讲几句的。”四人看李信远去,方默默回来,所失之情,莫可言状,都寻忖:“高家庄从不缺人玩,为何只走了一个李信,心中偏偏难受?就因他是外地人,还是他有非凡武艺?”
高仁、水云回至家,见高贵家的人正从屋里走出。两人入屋,水云道:“爹,他们又来收钱了?钱交了没有?”高发道:“钱没交齐。只把仁仔上次打来的狐皮当了。”高仁听说自己的狐皮交了高贵,虽觉可惜,但总算把债还了。父亲心里轻松踏实,家人便也高兴。高发续道:“明日割麦,你们把镰子寻来,磨一磨。”高仁早从房里寻来几把镰,和水云在磨石上,嚯嚯厮擦。开始还一本正经,见高发出去干活了,即你一拳我一脚,挥动镰刀,对打起来。杨氏见了道:“小心别弄伤脸!刺瞎了眼睛,看你们还会不会胡闹?”两人从来不怕母亲,知他不像父亲厉色。也不理喻,只顾玩得开心。偶尔水云让高仁刺到手皮,知严重了,方又正经磨镰刀。磨不了多久,又动起手来。这里高仁让水云反扣双手,水云问他是否服输,高仁倔强,水云扣得越紧。直把他搞得疼出泪来,口里不停“嗳哟”。杨氏又道:“水云轻点,会拧断臂的!”水云见差不多,方住手释他。高仁抖动几下手臂,斜眼望了她一会,只顾埋头磨镰刀,不说一句话,生半日的气。水云故做矜持,后见他仍不理自己,不知是否真弄疼了他,便靠近左一声仁弟弟,右一声仁弟弟地安慰。高仁心软了,只好迎合。次日割完麦,高发夫妇打扎好,扛捆麦回家。高仁、水云跟后头,因昨日生一场气,今日显得愈亲密。两个正搂着脖子,你亲一言,我爱一语,倾发初开窦情,说说笑笑的,便让前面夫妇两个听到了。杨氏转头,见他们两个似乎说爱,笑对高发道:“你看他们两个,昨日还打架,今日却又变得这么好。”高发回头望了一眼,也只笑一笑。杨氏道:“不知他们长大后,是怎样相亲相爱?到时还这样搂头抱颈的,倒把今日之事与他们讲了,他们岂不笑得合不拢嘴?”高发笑道:“到时他们卿卿我我,也不会让我们看见,大了就知道隐羞了。就只这时候,让人见了可爱。”杨氏道:“你说水云这孩子命也苦,非但跟我们受累,且也不知晓生她的父母系谁?我们以后要好好爱她。我看从小到大,你没给过她一个好笑相,我们的仁仔倒也罢了,水云却比不得他,何况又是个女孩!”高发怔凝,说道:“你倒提醒了我,还是你细心。若非仁儿福气,我们家哪能飞来这样一个乖巧俏丽的女孩儿?”高仁、水云见前面父母说话,就压低了声。水云静听一会,道:“他们在说你呢。”高仁道:“说我?说我什么?”水云道:“我听干爹说‘仁儿’。”高仁道:“废话,他们每日都要叫我几千声‘仁儿’。”水云道:“废话,我岂不知他们每日都要叫你几万声‘仁儿’?”两人乱说,又疯笑起来。
有诗曰:
蜜蜜依缠绵,有苦亦有甜。
贫资纵清纯,日后建家园。
且说高家庄这年小麦长势好,各佃农如意交了租债。谁知到了次年,运势极差,小麦歉收。众农知今年非比昔年,日子难熬了。不禁埋怨租子太重。恰逢高贵的下人又来收租。有人把值钱的都当了,合比昔年减半的麦粮,马虎凑合清租。那高发却傻了眼,半晌也找不出有余充当之物。几打手疑他不想交租,不断催逼。高发一时气来,没好气道:“等天下有钱人都死绝了,我再去交吧!”那些打手平素只知欺人,没人敢和他们冲撞,今见高发有怒,都鸡公似的竖眉倒目,霸气十足。一打手道:“高发,你敢和贵爷作对?”高发道:“这么重的租,如今谁担得起?有钱人太过分了!”姓周的道:“高爷对你们没什么不好,天下各处都如此,只怪苍天不恩。我知你们今年粮少,但这没法,我们也要过日子。”高发冷笑道:“你们吃些什么,我们吃些什么?你们穿得如何,我们又穿得如何?”一打手反笑道:“谁让你们是做田的,贵爷是掌地的呢?”高发无言,良久道:“列位在此等我下辈子交吧!”几人屋里吵着,外边已聚了好些庄里人。有帮高发的,有两不得罪说中间话的,也有讨好高贵一家的。高仁、水云原不在家,早出外疯玩去了。昨晚做了一夜的风筝。风筝做得不好看,乱七八糟、皱皱巴巴。虽如此,他们还是一早牵了线出去,趁一些秋风,空田里胡放。此时玩累了,躺田里看天呆神。忽见一娃子老远跑来,吁吁喘气道:“铁卵子,云儿姐姐,快回去罢,你爹和高贵家的在吵嘴呢!”水云忙拉高仁跑到家。但见几人正拿家里锄锹,往柱子上乱锄乱铲,母亲却倚墙上哭喊:“你们把这屋也拆了,倒也干干净净。”高仁跑去挡住。那打手一把将他拉开,骂道:“碍事的杂种,叫你老子交租,这破屋就给你留着。”高仁赶去,照他手上咬一口。让打手一脚踢了老远。又一顿臭骂,说高发养了狗种,会咬人。高发骂道:“你们主子家的崽儿更了不得,十七、八岁了,还尿床!高贵的小老婆还不是常偷底下男人?你们又有谁上过她的床?高贵的老子一大把年纪,常与婢女私通,且不知生了多少私生子,往外送了!”那些人见高发点他们主子家的丑事,都赶来推打恫吓。高发让一打手按倒在地,还让人胡踩一脚。又急又恼,便想与之拼命,爬起就往一人身上撞。那些人都颇会武艺,见高发扑来,紧闪一边。高发不防,一个趔趄,又倒在地上,头儿正碰锄刃,顿时头破血流,十分吓人。旁边庄里人都吓呆了,怔怔望着高发。一些与高发情好之人急跑走寻大夫。可怜高发碰得头颅鲜血如注,昏死过去。高贵闻这边闹事,已赶了来。高仁、水云尤更惊恐,至高发身边推喊。杨氏拨开二人,撕破高发衣服,扯下一块,扎住伤头,伏其身上恸哭。一人领大夫来。那大夫诊诊脉,默默摇头。杨氏问大夫,大夫也无可奈何。一家人悲痛欲绝。杨氏也不想活,冲那黑脸打手乱打。黑脸打手见高发死了,虽不在意,却也让着些杨氏。谁知杨氏扭他不放,要死要活的。黑脸打手凶相毕露,将杨氏踹开骂道:“疯婆子,是你丈夫自找的,我又没打死他。”杨氏不休,又上来扭他。高贵问旁人怎回事,那厮道:“不交租,活找的。”有人讨好高贵,又告说,高发揭他家的短。高贵是最没心肠的人,又欺高发是外来的,闻听高发先时骂他,更兼一分恶意,悄下吩咐众打手:“把女人甩开,拿他家值钱的东西走人。”众打手便卖力往杨氏身上加拳脚,要往屋里取东西。杨氏一会推喊高发,一会搂打手的腿不放。打手们哪肯理她,只管拿东西。高贵发话道:“收一次租就这么罗嗦!早知道发儿不争气,我就不租他地了,让他离了高家庄,也免今日坏事。我劝高夫人还是带人走,我家地也不再租给你们了,到时若又闹成这样,谁肯甘心?”杨氏情急,一头撞柱子上,只听“咚”一声,柱子嗡嗡振动,杨氏早已软下,不省人事。高贵见杨氏活不了,私下叮嘱一浓须打手:“把他家女孩带去。”那浓须打手会意,拉水云道:“大人装死逃租债,我把你带去做婢女,就算租债清了。东西也留下,给你小弟,叫他好好干庄稼。我们东家会对他好的。”
众打手叫道:“高爷宽宏大量,不收地,已足够对他们好,况这女娃到了高爷家,不愁吃穿,分明是指给活路嘛!”水云只乱叫乱打,哭着不依。浓须打手便抢她走往高贵家。高仁想跑去拉住。早让一人踹开,丢下一句“不知好歹”跟去了。高仁爬起,又赶上拉人。打手又一脚。高仁早已心沉,也不顾疼痛,如此让打手踢了几次。这里高瞻启跑来,泪如雨下道:“仁仔,你就死心了。他们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东西,仗有权势,我们这些人哪能得罪?快快回家。”高仁趴地上哭哑了。高瞻启只好拖他回去。一些农人都暗骂高贵一家皆系禽兽,定遭天打雷劈!
高瞻启将高仁领至自家。秦氏闻听高发家出事,心疼高仁,搂着安慰,陪他哭泣。如此过了几日,高瞻启见高仁稍平静些,暗下与秦氏商议道:“我们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