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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天下,于是这里唯一的一座寺庙自然跟着沾光,有明几百年来,香火不断。路过这鄱阳湖的人,决不会不来这老爷庙求个签,沾沾太祖爷的龙气。
朝老爷庙西北走上数里,水草遮蔽间,一片宁静得出奇的水域赫然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渔民闻之色变的阎王滩。据说这里是陈友谅兵败埋骨之所,方圆数里之内不知为何,船入船沉,人入人亡。渔民们都传说,这是因为一代枭雄生前不能一统天下,死后灵魂也要在朱元璋的疆域内硬生生割出一块领土。
而此刻,一艘孤舟却悄然地驶入了这片死寂之地。船上一人,穿着灰色的贴身水靠,看上去直如一个普通渔民。但任何人只要抬头看到他的脸,便再不会如此判断。
——这人的面容甚是朴实,但眉宇间含着一丝藏不住的英气,足以让人明了,他绝非等闲。此人正是武当俗家弟子,古冲古剑寒。
此时,他不禁想起方才和禁军副统领霍惊雷的对话。
年轻的霍惊雷动色道:“古兄,说来惭愧,此番护送赈灾银两,本是禁军的职责。谁知……此番若不能寻回失银,霍某实在无颜面对天下人。古兄此番所为,不仅是救了灾区的无数苍生,更是我霍某的恩人!”
古冲连忙抱拳:“万不敢当。义之所在,匹夫有责。灾区十万饥民,此番白莲教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截取赈灾款项,实乃丧心病狂,古某是一定要管的!更别提肇兄与我的私交,于公于私,我焉能坐视?”
一提到生死不明的肇极,二人的心头越发沉重,一时都静默不语。
原来对这三十万两赈灾白银的押运,朝廷甚为重视,不仅加派禁军,甚至还出动了八十万禁军总教头、古冲的至交肇极将军亲自护送。
此次白银的数量虽巨,但因来历特殊,乃是南方水灾灾民的救命之钱,所谓盗亦有道,不论是江湖豪杰还是绿林巨寇都明白,这批白银是绝对动不得的,否则立刻就会成为江湖公敌。故从京师一路行来,别说危险,连挡路的猫狗都没有一只,押运的禁军也不禁有些松懈。
可惜,他们忘了一群人,一群狂热而冷酷、不怕得罪朝廷、不怕对抗天下、不会因灾民惨状而动容,甚至希望灾难发生得更大、天下变得更乱的人——白莲教徒!
前日,禁军一行行至鄱阳湖上,中途竟然炮声四起,无数身着白农的战士乘着带有万字莲花标的战船从四面八方拥来。一场血战之下,不擅水战的禁军全军覆没,肇极也生死不明。
最近,因为白莲教传檄江湖,要取湖广布政使徐同的人头,禁军副教头霍惊雷奉命保护徐同,正在前往湖北的途中,闻知此事后顿然大惊,不及请示上级,中途转向来到鄱阳湖,恰好遇上本应肇极之邀、赶来助拳的武当弟子古冲。
管你白莲教众百万,管你许云鸿天下无敌,你有滔天的权势,有无敌的力量,我们却有少年的热血和勇气!此番,古冲进入鄱阳湖,就是要寻找那关系灾区万民的三十万两白银,为枉死的禁军讨一个公道!
眼见已经进入阎王滩,古冲放下水桨,稍稍活动一下手脚,一个纵身跳入水中。在水中稍稍游动两下后,他便转过身来,左掌一挥,自水下击向那小船的船底。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橡木的船底仿佛被刀切般出现了一个掌形的空洞。古冲后游几步,静静看着湖水慢慢浸过小船。剩下的路,必须要靠自己游过去了。
待最后一丝涟漪慢慢荡漾到远方,湖面再没余下一丝痕迹,古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游去。
身形方动,却听身后本已平静的沉船处一声大响。古冲骇然,却并不回身,双腿加力,在水中瞬间冲出一丈有余。方才一个转身,不及细看,已拔出藏在腿间的匕首。
涟漪一道道划破湖面,零落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烁着七色光芒,再争先恐后地落回水面,激起一道道更小的涟漪。
在这些涟漪的中央,是一张秀丽,且带着几分迷茫的少女面庞。
仿佛传说中沉睡湖底的水妖不堪烦扰地现身人间。少女面上带着些许朦胧的睡意,轻轻咬着嘴唇,用力一摆头,本来绾成髻的长发被湖水泡得散乱,随着这一甩,哗的一声完全披散下来,飞溅起的水珠再次打破了湖面的平静,甚至溅到了古冲的身上。
对这场小小变故的原委,古冲心下已猜到了一二,却完全不敢相信,半晌方才开口问道:“姑娘,你是?”
那少女水性甚好,竟能踏水不动,转过头来,面上一阵嗔怒:“是你干的?”
这话问得突兀,古冲心下却已了然,饶是心下骇异,面上依旧一片从容:“莫非姑娘方才,是在船上?”
少女轻轻点头,面容益怒:“怎么,连个好觉都不让睡么?这里是哪儿?你又是谁?”
古冲不及答话,上下打量这个薄怒的少女,心下急速思量对策。
他来鄱阳湖本有要事,方才因为事急,所以才在渡口处随便拉过一条小船,给了船主些银子便一路疾驰来此,谁能想到这小舟的舱内竟然会藏得有人,而更让人骇异的是,自己这一路上居然都没有发现!
古冲自幼天资卓越,被武当掌门虚言道人慧眼识才,亲自教导长大,以自身资质,将武当“识”字诀修炼到了连虚言上人都望尘莫及的境界,可以一心识万物,六感之敏锐,堪称武当第一人。他虽然为人谦逊自抑,却也一向对此颇为自得。可方才的一路上,他因为心中记挂着丢银大事以及友人的安危,没能保持“通明”的状态。但若说竟因此无法发现自己的脚下藏着一个人,那这藏匿者恐怕也决不简单。
时间不多,古冲不能多作耽搁,只道:“打扰姑娘清梦,日后有机会再郑重谢罪。”口中随口说话,心下却不住思忖,这件事情似乎怎么都难以妥善解决:虽然少女的来历诡异,但终归是自己弄沉了她的栖身之所,不好放任不管;开口让这少女自己游回岸边,别说她同意不同意,自己也放心不下;再说此刻情势复杂,这少女是敌是友很难确定,万一她要是白莲教的奸细,更不能让她轻易离开;但小船已沉,方圆数十里内再无人烟,若是召唤人手接应,怕会让阎王滩内的敌人警觉,终不成要杀了这少女灭口?
古冲心底暗暗叫苦。少女却将目光一转。微笑道:“你是武当子弟?莫非就是古冲?来查赈银的事的?”
古冲面色如常,心下却是大惊。看出自己是武当子弟。甚至猜出自己是古冲,其实并不难。虽然自己身穿紧身水靠,但背上的剑,还有方才击沉小船所用的绵云掌力,都足以让人猜出身份。但这少女竟然能说出“赈银”二字,却让人不得不惊惧。
要知三十万两赈银被截,发生不过数日。由于兹事体大,已被禁军和江南玉家联手封锁了消息,江湖上怕还无人知晓。
瞬间,古冲脑中转过无数信息,再想到近来听到的一些江湖传闻,他字斟句酌道:“江南玉家……”说到这里,看到少女的脸色大变,顿时心里有底,后面的话也就更顺了,“……大小姐,玉彤儿?”说完这几个字,古冲心下已是大定。虽然还是不知该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但最担心的事已经不复存在了。
想来也是,除了精通“坠幽冥”这等诡异内功的江南玉家子弟外,还有什么人能瞒过精通“识”字诀的武当门人耳目呢?
少女玉彤儿惊异的表情尚未褪去。就听“咕噜噜”的声音传来。
古冲在江湖上厮混过多时,自然知道这是肚子在抗议。想到少女诡异的举止,心下更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心下暗笑,掏出贴身藏着的干粮递了过去。
少女面色绯红地接了,三两口吃完,强撑道:“白莲教竟然在江南行此不义之事,我……玉家怎能坐视不管?走,咱们一起去查一查!”
这一番话,古冲是半句也不信的,但稍一思忖,却点点头,顺水推舟道:“好,玉家不愧是江南第一世族,古某代灾民多谢了。但前方危机四伏,小姐可否听在下的号令?”
阎王滩,这人人闻之色变的绝地,此刻水面平静,只能隐隐看到一条几不可见的涟漪,正缓缓荡开。
此刻,如果有人从天空望下,便会愕然看到,平静无波的水面下,两条矫健的人影如游鱼般,划过这鄱阳湖内的禁地,沿着那道涟漪,朝着阎王滩的中心前进。
武当少侠古冲和玉家玉彤儿,这一对奇妙的组合,鱼儿般在水下潜行,追踪着他们的目标——那是一条小小的木舟,已在他们目力所不及的遥远所在。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潜行于水下,靠着那小舟留下的点点涟漪,一步不停地追踪着。
古冲自小长在长江边,水性自是不错,玉彤儿出身江南玉家。也是自幼在水里玩惯了的。二人也就是靠着不俗的水性和古冲超凡的六感,方能继续这艰难的追踪。
已经如此游了整整一夜,可那小舟仿佛故意戏耍他们一般,也不知绕了几个大圈,方才驶入这绝地。古冲心下暗喜,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截银的匪徒果然和这诡异的阎王滩有关联。
虽然目标甚远,二人仍不敢露出头来。在这危机四伏的所在,哪怕激起一丝涟漪。也可能让胆大包天的敌人警觉。
骤然,古冲心下一动,伸手拉住玉彤儿,急急靠边游去。
玉彤儿心下惊诧,却见追踪的前方隐隐现出一道黑影。正慢慢展露身形,竟是一艘小船,想来是方才追踪的小船又折了回来。
二人连忙躲在芦苇丛内,探出头来,虽然满腹疑惑,却不敢相互商量,只能尽力屏息凝气,怕被小舟上的敌人发现。
眼见那小舟行得甚急,与之前慢悠悠的姿态大不相同。追踪了一日,这怕还是二人离这神秘小船最近的一刻,他们甚至可以看清小船上卓立的一袭青衫。
“青衫?”古冲忽觉不对。船还是那条船,但恐怕,人,已经不是方才的那个人了。
不及招呼,古冲飞身而起,数丈距离一步飞越,剑光瞬间笼向那小船上的青衫。武当剑法以谦冲为魂,主旨后发制人,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