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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叹-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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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了清喉咙,严世藩皱着眉头开口:“右手……办事不力。” 
白衣的男子低了低头,多少有些不服,但不敢说什么。 
“五指一起阵亡……那个叫京冥的,好像很不简单啊。”严世藩想了片刻,手一顿:“右手,你这几天去演武堂吧,重新挑选五个人,这一回要看准了,不要那些不识抬举的东西。铁肩帮的事情,就交给左手!” 
两个男人一起回答:“是!” 
身后的黑衣男子,也就是左手,上前一步:“邹应龙他们似乎在搜集对太师不利的证据,属下——” 
严世藩好像很头痛了,轻轻拍了拍左手的肩膀:“交给你办。” 
说完,他已经摇摇摆摆走了出去——左手和右手都知道,今天扬州知府命人送上了两个名冠一时的才女。 
目送着严世藩的目光,右手忽然开口:“我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这么看中你。” 
左手笑了笑,这些年来,两个人的暗斗已经索性化为明争。 
“你看看你的衣裳。”左手忽然说道,不急不躁:“好像已经没有第一次穿那么白了吧?” 
右手愣了一下。 
左手接着说:“做一个杀手是不该穿白衣的……右手,你只要动作,就有痕迹。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一滴血沾在衣服上。” 
右手忍住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衣——微微的黄色陈渍留在衣摆处,是无数次杀戮的痕迹,是的,他的白衣恐怕已经没有一件是洁白的了。 
他抬头,迎向左手的目光,微笑里藏着杀意。 
“你根本就不配指点我,至少我是个男人。”右手被那种阴森的眼神惹得有点上火,忽然冷笑道:“是么?严公公?” 
“是,这就是你和我最根本的区别。”左手丝毫不介意:“你给严家的不过是你的武功和你的命,但是我,把廉耻和尊严都交出去了……你说,主上会信谁呢?” 
他信步走了出去,把最后一句话扔在右手耳边:“铁肩帮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老老实实地去演武堂找新手吧……右手大人。” 
他一步步走出去,任由背后右手的目光变得狰狞,他的拳头一点点握紧,这是一个无比骄傲的人,容忍不了这样的败绩。 
一定……一定要一雪在左手面前的耻辱,右手恨恨,他确实无法放弃男人最后的尊严,他也不知道如果连男人都不是,还要什么野心? 
“不男不女的东西!”右手又一次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忽的扯去,大踏步地向外走去——他急须证明些什么。 
秋风渐起,寒蝉凄切,这是一个深入到大多数人灵魂的季节。北京的秋大气而爽朗,似乎是天佑大明的气象。 
天很蓝,蓝的胡同儿似乎也开阔了起来。一只深蓝色的风筝在天蓝的正中留下奇怪的一点,乍一看上去并不十分显眼,但是一旦认清,那奇异的色觉反差还是会把人的所有目光吸引到那个点上。 
隐藏的炫耀,类似的分明……秋叶飘落着,带着恍惚,带着奇异的气息。 
诺颜盯着那只风筝已经有将近一个时辰了。 
“吱呀”一声,身后门被推开,一个枣色长袍皂色布裤的男人走了进来,瘦削而宁静的面孔,好像天上的风筝,有着一种独立于平凡上的魅力。 
“火鹰……”诺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是的,脸颊上还有泪水,但是那又如何?这个男人从来都是知道自己的痛楚的。 
“诺颜……”火鹰坐下,“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何必想这么多?” 
这个少女已经黯淡下来,火鹰还记得她那天来到自己面前的样子,似乎是刚刚死了一次,走过奈何桥一般。 
“我在想……”诺颜皱了皱眉头,似乎在嘲笑自己的想法。 
“什么?”火鹰的声音是倾诉的蛊惑。 
“我在想,我爹,我娘还有我一向以为读书明理,淡泊名利,但是……有用么?那些官兵,他们算什么东西,但是只要一把几两银子的刀,就能毁了我爹经营这么久的生活。什么金陵第一才女,什么诗礼传家书香门第,不过是自己拿来骗自己的而已。”诺颜的面颊泛起了一阵奇异的红润:“读了几本书,苟且偷生的活着,究竟和不读书有什么区别呢?我从长大的那一天,就有人教我做人的道理,淑女的风范……可是,我受够了。” 
她似乎有些放肆地仰面躺在床上,用力咬着嘴唇,修长的眉拧成一团。 
火鹰没有说话,这个少女,这个读了太多书的十七岁少女,正在经历他少年时代所经历的一切,质疑,思考,叛逆……太厚重的压力,已经让她开始崩溃,而她的身体,却日渐一日地坏了下去。 
她的脸诡异的红着,眼睛分外明亮。火鹰忍不住皱眉:“你喝酒了?” 
“嗯……”诺颜笑了笑:“只有一杯,火鹰,你的房间里只有一杯酒。为什么?” 
他的房间里只有一杯酒,但是是最烈的那一种,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里也足够让人熊熊燃烧——那不是水,而是火。 
火鹰不敢回答这个女子,他怕醉——他怕自己根本就忍受不了遗忘的诱惑。每天带着面具,每天的周旋,他早就累了,累到骨子里。 
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消失固然痛苦,但自以为宁静致远的思想一旦打破,痛苦却是更深。火鹰终于忍不住问:“诺颜,你想他么?” 
“想。”诺颜坚定的,轻轻的回答。 
“那为什么不肯留在他身边?”火鹰把玩着桌上的银杯。 
“我不想两个人再象爹娘一样,拿着那些无用的东西欺骗自己。”诺颜抬起头:“火鹰,你知道么,从我在秦淮河上脱鞋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那个方小姐了。我……我要他也不是杜公子,我要他是个男人!” 
银杯被捏瘪,再捏圆,捏瘪,再捏圆……反复了几次,火鹰似乎厌恶了这种无聊的游戏,手心猛地收紧,把这狻猊吞月的银杯捏成一块银锭。 
“有道理。”他回答。 
“你……”诺颜无语了:“你只有这一句话说么?” 
“当然不是。”火鹰在她对面做下:“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不好?” 
“是你小时候的故事?”诺颜嘴角轻笑,没想到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也只会玩这种小把戏。 
“没想到你这么聪明。”火鹰手里的引得又被捏成片,面团一般的在手指间翻滚。 
“阿杜他总是喜欢给我讲故事。”诺颜含着笑,道:“只是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每次听个开头就知道又是他小时候的事情,偏偏婆婆妈妈说个没完。” 
火鹰眼里最深的笑意也消失了,缓缓道:“看来这个把戏确实没什么意思。” 
他忽然站起身,走出门去。诺颜在他身后略略地有些后悔了……聪明如她,自然看得出那男子的一丝温情。只不过,只不过,她既然允诺了阿杜,又怎么能在这里给其他男人一点点机会靠近? 
他们的距离,本来已经让她担心。 
诺颜撩起了身后的蓝布帘,轻轻喊了一声:“爹……” 
身后的内室,正式方家夫妇,方北辰在这三个月里,几乎一下衰老了十岁,从未经历过的缧绁之灾,对这个风骨奇高的书生来说,实在是个打击。有时候,他甚至在想,或许象杜家衡一样傲然辞世,对他来说,更是个解脱。 
手中的笔已经提了半日,墨都干了,面前的白纸依旧空无一字。 
方北辰忽然将小小书桌猛地一扫,扔下笔,蹲在了地上。 
“爹……”诺颜不忍,上前扶起了父亲,如是连她都有那样的焦灼和痛苦,父亲心中又该是如何? 
“读书何用?读书何用?”方北辰嘴唇有些颤抖地说:“我难不成一辈子就躲在这间黑屋里,再也不能出去见人?” 
“爹……”诺颜扶着他坐在床上,一边的母亲捧过一杯清茶来。诺颜开慰他道:“爹爹,火鹰不是说了么,过个两三年,朝中自然有大变,那个时候您就可以——” 
“他凭什么知道朝廷有大变?”方北辰还是焦躁:“我还不如像你杜叔叔一样,死了干净,倒是成全了气节。” 
“爹!”诺颜忍不住了:“你平日教女儿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难道……一场牢狱之灾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诺颜……”方北辰的声音有些低落:“爹爹我就是不知道,威武究竟不能屈些什么,这朝廷没了指望,读书没了指望——你,你不知道,你被那几个畜生拉到一边的时候,我只想变成土匪强盗,大砍大杀一通。天幸你无事啊!火鹰的大恩,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不错。”诺颜苦笑:“女儿也不知何以为报。” 
“大恩不言谢!”方北辰叹道:“我夫妻只有日夜求拜上苍,只盼他早日手刃家仇,为国除奸。” 
“爹爹……你说什么?”诺颜一惊。 
门外却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声:“原来,方世伯还是早就认出我了。” 
门帘启处,火鹰迎着诺颜极度诧异的目光说:“我姓杨。”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好像在宣告这个世界上最光荣也是最耻辱的事情一样。 
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表情……诺颜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了?七年,还是八年?那个暴风雪的夜晚,脸色冻得铁青的少年站在她面前,竭力表现出对暖烘烘的火盆和一桌佳肴的不屑一顾。 
他仰着脸,冷冰冰地说道:“我姓杨。” 
他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好像在宣告这个世界上最光荣也是最耻辱的事情一样。 
第一个认出他来的,不是诺颜……只是方伯伯。火鹰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里还在捏着一小团银块,内力的无情蹂躏,已经把银子捏到面目全非。 
不怪她……不怪她,离去时她不过是十一岁的小女孩,哪里记得住他的样貌,更何况这些年来,他的样貌本来也有了极大变化。 
但是……在少女第一次盯着他面具下的脸孔问“你是谁”的时候,他的心还是莫名地抽紧了。想象中相逢的喜悦和惊诧变成了苦笑,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我是火鹰……” 
“阿龙?”诺颜的喜色和已经挥之不去的矜持猛烈冲撞着,“哥哥”两个撒娇的字眼却死活不能出口。 
“是。”火鹰淡淡回答:“所以……一报还一报,当年方世伯收留我三年,救我一命,现在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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