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赋》中“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因有此语就被定性成风尘女子,女神顿时成了妓女。这是后话。
大约在十七岁时,我从一同学家中借阅过一册纸页脆黄的老版本的《臧克家诗选》,把其中的不少短诗抄录在笔记本上,其中就有一首《神女》。我初时以为诗中写的是个舞蹈的美女,诗句节奏与内容融洽和谐,明快中有着忧郁之美:
练就一双轻快的脚,/风一般地往来周旋,/细的香风飘在衣角,/地衣上的花朵开满了爱恋。/(她从没有说过一次疲倦。)//她会用巧妙的话头,/敲出客人苦涩的欢喜。/她更会用无声的眼波,/给人的心涂上甜蜜。/(她从没吐过一次心迹。)//红色绿色的酒,/开一朵春花在她脸上,/肉的香气比酒还醉人,/她的青春火一般地狂旺。/(青春跑得多快,她没暇去想。)
几年后,我从书店买了新版的《臧克家诗选》,发现在《神女》题下有个注解,说“神女”是妓女的一种称谓。我就觉得有些懵,不过几年,那“神女”居然成了心中的痛。
()
又经过了二十多年,我在深圳家中,从DVD上看了吴永刚导演、阮玲玉主演的黑白默片《神女》,那已经远逝的“神女”再让我重重地心痛了一次,而这一次,那“神女”与“女神”就完全混淆一起了。
电影《神女》片头的字幕这样写着:“神女—挣扎在生活的旋涡里—在夜之街头,她是一个低贱的神女……当她怀抱起她的孩子,她是一个圣洁的母亲—在两重生活里,她显示了伟大的人格。”这起头的话是点题,也是导演吴永刚的姿态,在一幅贯穿影片开头和结尾的母亲哺|乳婴儿的浮雕画的衬托下,静静地讲述了一个低贱而高贵的从“神女”到“女神”的故事。
阮玲玉扮演一个夜上海街头的暗娼,她全部的生活渴望就是让儿子小宝长大成|人,过上体面的生活。每天晚上,她看着儿子入睡,然后穿起紧身旗袍在街头揽客。在一次躲避夜巡的警察时,误入一黑社会老大家中,从此被其霸占。老大整天吃喝嫖赌,不仅占有她的身子,还要搜刮她的卖身钱。为摆脱流氓的纠缠勒索,她本决意搬走,靠典当度日,无奈老大以小宝相要挟,而她又难以找到体面职业,只得委曲求全。转眼,小宝到了上学年龄,她拿出多年积蓄,送孩子上学,希望他能过上一个正常孩子的生活。然而,现实对于这个乖巧好学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同学的家长得知小宝母亲的身份后联名写信向校长抗议。在校长家访时,她乞求老校长:“……我不要脸地活着,都为的是这孩子……他就是我的命。” 老校长被她的真诚所感动,决定继续保留小宝读书的权利。然而,好景不长,老大偷走了她藏在墙洞中的全部血汗钱去赌场豪赌,而学校董事会集体反对将小宝继续留在学校中,老校长愤而提出辞呈,小宝也被勒令退学。在悲愤至极中,走投无路的她冲到赌场,要流氓老大还钱,老大支吾不还,她用酒瓶砸向老大的头,结果,她以杀人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我最早看到阮玲玉的照片,是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一本电影杂志上,是迎光的侧影。她清纯而甜美地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媚,照片下方有她赠给吴永刚的题字,字迹娟秀脱俗。《神女》是我第一次看阮玲玉的电影,她的风尘感真是浑身渗透,她不是在表演,而只是在表现,举手投足处处有戏,在她面前,今天的无数大明星黯然失色。这个天才的演员最后竟因桃色谣言而自尽,想想,令人唏嘘不已。
看《神女》时,我特别注意到它的摄制时间—1934年,就是说比1940年美国拍摄的电影《魂断蓝桥》早了六年。过去,我们一直津津乐道于《魂断蓝桥》叙述语言的高超,为了不破坏女主角的形象,将表现妓女拉客的细节只淡化成一个眼神且让嫖客置身画外。而在《神女》中,吴永刚三次表现妓女拉客都极为含蓄淡雅,且次次富有变化和新意,一次通过与嫖客之间交换眼色来暗示,一次是俯拍的特写(画面上只见女主角和嫖客的两双脚,由对立而转为并排走到一起),最后一次更简洁,大全景别的垂直方向的俯拍—路灯下两个人一起离开。早在1934年的默片时代,吴永刚就在表现妓女生活的影片里有如此独到的视角和干净的表达,令人叹服。我甚至想到,2000年曾风靡世界的丹麦巨片《黑暗中的舞者》可能都是受了《神女》的影响,除了女主角职业有异,整部影片的结构、人物关系以及结局的震撼性都有些相近。
当然,叙述手段是为主题思想服务的,更难能可贵的是,这部表现妓女生活的影片,却是将一个地位卑微的妓女塑造成一个铅华洗尽,本色高贵的女神。呈现在银幕上的是一个品行善良的女子,她虽靠卖笑为生,却疾恶向善,追求着与他人平等的生活。影片表达的是一个“非人”的“神女”想为“人”而不能的苦痛。导演通过老校长在董事会上的一段话表达了自己的社会立场:“她是一个私娼,但是这是整个社会的问题,不是她个人的问题,她是有独立的人格的,她的孩子也是有独立的人格的。”
书包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神女”与“女神”(2)
我觉得,影片中两段道白的细节让这个“神女”变成了“女神”,一是她为孩子的上学权利对校长的慷慨陈词;还有就是影片最后,赋闲的老校长来监狱探望,答应帮她教养她惟一的亲人小宝。而她最后的叮嘱是,请求老校长千万不要告诉孩子母亲是谁,等他长大以后,就说他的母亲已经死了。她不愿自己的孩子再承担母亲的耻辱,她宁愿在孤苦中度过余生,只期盼孩子有个美好的未来。
87book。co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贫穷与富有
多年前,我初到深圳,曾在一家文化公司谋生,有一次,公司领导层的某位女强人说到那些风尘女子,竟说:“她们倒好,又舒服又赚钱!” 颇有对自己终日辛劳的愤愤与不平。其实,这种愤愤与不平至今仍代表着不少人的情绪和观点。
近年以来,在新中国曾经近于绝迹的妓女又死灰复燃。有人认为这是追逐富裕道路上的必然结果,有专家从“微观经济学”的视角进一步阐述了“职业环境差异”的说法。研究者称女性所能够从事的职业,对于她们会不会成为妓女,发挥着很大的作用。研究者举例说,美国1888年的调查发现:在有过工作又当妓女的人中,是原来的服务行业女工,是工厂女工,是小商贩,只有是电话员之类的白领女工。1914年的调查又发现:90%以上的妓女来自零散工和半熟练工人的家庭,她们自己50%以上当过服务女工,其余人原来的工作也都非常不受社会赏识。
沦落风尘的女子多曾从事过服务行业工作,多多少少为陌生人服务的经历成为她们最早的职业经验。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曾作过关于风尘女子的专题采访。我发现,从事风尘职业的女子大多是服务行业的女工、进城打工一段时间姿色较好而收入菲薄的农村女子。她们因不满父母的工作或自己原有工作,而走进风尘。
妓女受到最大的盘剥往往来自于黑社会或老鸨,若是一些自由的“风尘”,她们的收入往往还是很可观的。一些女子之所以走进风尘,最大的诱惑是颇为丰厚的收益,妓女比一般女性工作者的收入高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研究者发现:卖淫的单位时间收入,比女性所能从事的任何工作都多。据说,在古希腊时代,吻一下一个名妓,收费五十个金币,过一夜收费二百个金币。而在中世纪的意大利,妓女卖淫一次的收入,等于高级女仆(当时收入最高的女人)十年的工资。即使在妓女大增的19世纪的欧洲,妓女卖淫一次也等于工厂的纺织女工干五年。除了直接的收入,风尘女子相对奢侈的生活,对不少底层女子也是一种诱惑。
1992年夏,我在广东惠州地区采访,在一个新兴的汽车小镇听说了一个来自四川的十八岁打工妹的故事。她原是流水线的一个装配工,后放弃车间而投身风尘,仅半年就赚了她十八年打工才能达到的收入总合。她很快洗去风尘,回老家自开工厂去了。据说,她在老家办厂一年后,曾经“风尘”的经历被人揭破,在新交男友和当地的地痞流氓里应外合下,被绑票勒索并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在对待风尘女子的姿态上,人性中诸多的善与恶展现得特别集中、全面和赤裸。即使她们早已远离了“风尘”,仍很难得到人们的理解和善待。在日本电影《望乡》中,从良回到故乡的阿崎婆仍受到乡亲乃至家人的歧视,又被迫有家难回地漂泊南洋。影片最后,年老的阿崎婆的凄苦悲鸣真是撕心裂肺。人们歧视甚至仇视妓女是一种很普遍的社会现象,道德家觉得她们是社会的渣滓和毒瘤,更多的人把她们视为不劳而获的寄生虫。不论是现实中还是电影里,经常会有一些变态的杀手以杀风尘女子为乐。她们得到再多的财富,也难逃“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命运。因此,妓女不仅是身体上的高危职业,也是生命安全上的高危职业。
“色即是空”、“钱财终归是过眼烟云”在风尘女子身上体现得特别鲜明,正像法国影片《妓女网》里的一个妓女的悲怆叫喊:“我拥有所有的男人,却没一个人爱我。我曾经很有钱,但最终一无所有!”
拿刀还是拿别的
当时,从良妓女阿部定在吉田餐馆做女佣,因不堪女主人的挑剔指责,抄起菜刀要给老板娘点颜色看看。正剑拔弩张之际,风流倜傥的老板吉藏手执梅花进得门来,他一把抓住阿部定持刀的手,看着那张虽愤怒仍不失娇艳的脸,一语双关地说:“这么漂亮的手不能拿刀,而应拿别的东西……”
拿什么别的东西呢?看到后来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