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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三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她的生命仅剩无几,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也即将面临消失。
时间太瘦,悄悄地从指缝间溜走,握也握不住。即使如何不舍,如何放不下,终究无用。千年的轮回,缘起缘灭,纵使厮守到老,也终归要两两相忘。
生死轮回,周而复始。因缘际会,谁人能定?
黄昏。天边的一片白云飘然而去,一轮红日正向着地平线迈进。
昏睡许久的林雨薰缓缓地从床上直起身子。他摇了摇头,扫视了一下周围。
这是在珊岛吧。
他揉了揉沉重地脑袋,披上厚厚的毛呢大衣走到阳台上。
他扶着栏杆,向外眺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榕树上,仅剩无几的树叶深深地揪着他的心。他努力地去回想,因为他感觉这棵树对他来说很重要。
但是,越想头就越痛。他痛苦地抱着头,无力地蹲下身子,绝美的容颜紧紧地皱着,好似即将炸开一般。
韩慕晴站在远处,看着如此难过的她,一阵心疼。曾经的他们有多么快乐,而今的他们就有多么痛苦。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年老一年,一辈催一辈。
浮华一生,淡忘一季。空有回忆,打乱缠绵。三千痴缠就这样烟消云散。她的离开,他的遗忘,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蒙上一层薄幕的眼睛愈显空洞,她望着那个寂寞的方向,泪水,一滴一滴潸然落下。
许久,她终于下了决心,轻声地道了一句再见,那样的音量,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人生最悲凉的事,莫过于说完再见之后,那个人就再也不见了。
机场。
人来人往,分外拥挤。
“哥哥。”韩慕晴看着航班显示屏,轻声地说着,“陪我去旅行吧。”
“旅行?”韩政熙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可是你的身体……”
“让我快快乐乐地走完余生不好吗?”透过透明的机场屋顶,她抬头,微笑地望着低沉的天空,“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薰衣草呢?”若薰衣草般紫色的眸子,闪着幸福的光芒。
“小晴想看薰衣草?”韩政熙眯了眯眼睛,微笑着开口,“等我一下。”
韩慕晴靠在冰冷的银色座椅上,一阵寒意逼入心扉,她来回搓动着双手取暖。
太阳穴周围的神经继续轻微地抽痛着,愈演愈烈。她无奈地捂了捂脑袋,持续的疼痛使她疲惫不堪。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也挺佩服自己,能坚持靠药物忍受这么久。
28天,30天,还是31天?她说不准。
女人总有这样那样不着边际的直觉。不知为何,她觉得死神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好像很快就要将她带走一样。
而且,这份预感,是如此的强烈。
【2】
漫山遍野紫雾般的薰衣草花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零零碎碎的紫缓缓汇成绵长的河流,星星点点的蓝织成梦幻的霓裳。整个山脉染上了紫色的迷雾,除了花朵还是花朵,除了芳香还是芳香,氤氲出一种纯粹的浪漫和诗意。
和煦的风抚过脸颊,淡雅的香绕着鼻尖,让人深深记住。
经过了15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韩政熙带着韩慕晴来到了法国东南部的普罗旺斯。
普罗旺斯,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地域名称,更代表了一种简单无忧、轻松慵懒的生活方式,一种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的闲适意境。
虽是冬季,但被巨型暖棚覆盖的山野上,仍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紫。这是唯一一处,一年四季都盛开着薰衣草的地方,被誉为浪漫之乡。
韩慕晴漫步在温暖的阳光下,她张开双手拥抱这一大片花海。阳光下的香味,弥漫着思念。走在薰衣草田中用力呼吸,似乎连空气都有了不同的口味。
紫色的薰衣草,最沉静的思念,最甜蜜的惆怅。
薰衣草的香,没有奢华,没有妖艳。只是淡淡的,宁静而幸福。浪漫而迷情的地方,是梦开始的地方,也是爱情开始的地方。
十年前,懵懂的她与他初遇,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难舍的情缘。
四年前,怨恨的她与他重逢,阴差阳错,再续了他们断却的爱恋。
一年前,失忆的她与他相见,不离不弃,约定了他们永生的相守。
而今,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作幻灭的泡影,不复存在。
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约定,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所有,在她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全都没了。
爱绝成痛;至恋成殇。
紫色的花田间,白色的大理石铺成了一条并不宽敞的小道。
韩慕晴席地而坐,顺势侧过身子,靠在韩政熙的肩膀上。
“哥,你真厉害。”她惬意地享受着沁人心脾的花香,甜甜地说着,“你怎么知道这儿会有薰衣草?”
“以前在欧洲生活的时候,父亲带我来过。寒冷的冬天,薰衣草田中本该只剩下覆盖着白雪的枯茎。但是在这个被暖棚覆盖的山坡上,无关于温度,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盛开的薰衣草。”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及肩的短发,温柔地讲述着,“你的瞳孔是薰衣草的颜色。小时候,你最喜欢夏天了,薰衣草会开出紫色的花,又小又香。你总爱在花田里跑来跑去……”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沉沉的,哥哥的声音也变得渐渐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之中,眼皮轻轻地合上,眼前漆黑一片。
她依稀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却不很真切。身子慢慢地变冷、变硬,意识一点一滴地从她的脑内抽离……
【3】
沉重的家门被推开,揪心的思念被打破。
他终于回来了。
“薰儿,这几天累坏了吧,上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提着黑色的旅行包上了楼。
南宫晔叹了一口长气,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不久前,一家人还幸福地讨论婚礼的筹备;现如今,他已将她的过去全然忘却。
“爸,你没事吧。”刚将林雨薰接回家的慕容翎轩,看着一脸倦意的父亲,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叹惋之情。“薰儿,真的忘记她了吗?”
“哥哥根本不记得她了。”慕容翎轩的声音很轻,但听了却让人心疼,“记忆,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残酷。有的时候,忘记了会更好。”
时光终要流逝,生命终有尽头。
几许朦胧,似虚若幻。
韩慕晴靠在韩政熙的肩上,精致绝美的脸因疼痛而皱了起来。积蓄许久的倦意似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纵使她再怎样坚强也抵挡不住这样强烈的摧毁。
她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任凭身旁的韩政熙再怎样撕心裂肺地呼喊,她就是无力睁开双眼。
听说人在临死之前,脑海里会像电影倒带一样,自动地回忆一生中所遇到的所有事情。
果真,她又再次见到了他,那个深深爱过的他。
他们命中注定的相见,他们儿时的幸福时光,他们久别后的不期而遇,他们正式交往后的喜笑颜开,他们分别时的心碎感伤……
紫色的薰衣草田,他们幸福地一同荡秋千;热闹的校园,他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寂静的夜里,他许下了甜蜜的诺言;梦幻的旋转木马上,他温柔地吟唱着爱情的歌谣;凄凉的冬日,他意料之外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切,如此真实,如此让人心动,叫她怎样忘却,怎样远离?
“韩慕晴!做我的女朋友!”
“我的女人,只要听话就好,其他的事情我都会解决。”
“星星的光芒是永恒不变的,就像我对你的爱一样,会永远延续下去。”
…………
意识愈来愈不清晰,她知道,自己该走了。
再见了哥哥,再见了月篱,再见了翎轩……
再见了,林雨薰!
听说,死了的人都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遗忘在尘世间的记忆,与过往断却所有关联。
若真是这样,那她一定不会喝,她不要忘记他,深深爱过的他。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会再找到他,相遇、相识、相知、相恋。
没有他的陪伴,没有他的气息,她将要一个人走完孤独的回程路。
但,假使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同样会重蹈覆辙,会选择让他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千次、万次、亦是如此。
她不想让他伤心,不想让他为自己难过。现在的他,应该很幸福吧。
冬日的风穿过暖棚的大门,拂过她的脸颊,精致绝美的容颜没有一丝血色,似白纸那样干净。
脑袋越来越沉重,身子越来越冰冷。
终究,还是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眼紧紧地闭上,冰冷的手僵直地垂下。
那双紫色的眸子不会再闪耀,那双桃色的薄唇不会再轻启。自此以后,她将化作一律缥缈的轻烟,融在凡尘之中。
“小晴!!”韩政熙紧紧地抱着韩慕晴,撕心裂肺地哭号着,悲伤的声音响遏行云,回荡在薰衣草花圃中,弥久不散。
繁花落尽,斯人已逝。吾心随伊,何去何从?
天空中飘下朵朵洁白的雪花,落不尽花圃,却覆在了韩政熙的心上。温热的泪滴一颗颗落下,打在韩慕晴冰冷的小脸上。
她的嘴角竟是微微扬起的,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却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
下雨了,是天空在哭泣。下雪了,是心灵被冻结。
【1】
——繁梦一生莫等闲,花开成荫几世缘?落红无情风中散,尽是浮华撩人间。
有些情,注定像唱片一样被人铭记;有些人,注定像繁花一样全然落尽。
思未断,念未央。花已落,人已去。
繁花落尽之后,你还会爱我吗?那些淡去的幸福,那些散落的誓言,那些花前月下,那些海誓山盟,还有多少被铭记于心?
曾记否?她笑靥如花置身于一片繁花似锦之中。
而如今,繁花落尽终成空。忆起往昔,谁会心疼,谁会怜惜?
寂静的墓园,穿着黑衣的一行人肃穆地站在墓碑旁。
灿烂的笑颜、咧开的唇角、闪耀的紫眸,拼出一个美丽的轮廓,嵌在墓碑的中间。那个娇艳的年轻女子,竟已长眠于地下,同冰冷的泥土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