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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簪-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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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便下了船。

扬州城依旧繁华,柳影轻烟。我稀里糊涂竟从凝春楼门口走过。刘鸨母在门前欢送昨夜留宿的客人,瞧见我,便说:“公子!风尘仆仆,一路劳累,要不要进这温柔乡里坐坐?”

我抬头,木然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一阵错愕:“良女?”

她让我进去坐坐,我同意了,随她到了藏娇阁以前住的那家小房。她准备了热水给我洗澡,又准备了饭食,静静的,没有了以往的聒噪。我沉默良久,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才开口:“刘妈妈,生意还好么?”

“还可以。”她的语气有些不自在:“良女你呢?”

“生了个女儿,然后死了。”

刘鸨母一阵沉默:“是王爷嫌弃你生的是女儿,所以溺死的么?”

我摇头。

“那为何——”刘鸨母戛然而止。她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女人间的争斗一清二楚。“你是被正室赶出来的?”

我又摇头。这种事太丢脸,就算是,我也不好意思说。

刘鸨母一阵诧异,“良女你是逃出来的么?”

我点点头。

刘鸨母说:“良女你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就回去吧。我瞧着那王爷对你应该不错,人么,要知足常乐。只要他是真心待你,其他的都可以无视。”

我原本想说不,但忽然想起刘鸨母和吴桥之前有过勾结,可能会给他传信,便点了头。

刘鸨母给我说起了我走之后评花榜的情形、今年的评花榜情形、以及知府被贬、那纪族长因贩卖私盐被抄家流放、那个袁玖涵科举不中疯了的情形,不胜唏嘘:“真是物是人非!”

我多少有些惊讶,除了感慨世事变幻莫测外,从包袱里拿出出门前佩戴的首饰,犹豫了半天,将一只象牙黑曜石交错、每枚珠子上都刻着天禄辟邪、并缀着一龙一羊和夜明珠的(男女主的属相)镶银手串拿出来,交给刘鸨母,说自己已经没了路费,要拿这个换钱。

刘鸨母望着它,目瞪口呆。她说她没有更多的钱,所以只能给我一千两。我嫌钱多带着麻烦,也太引人注意怕被人抢,就只要了十两银子。刘鸨母说可以找家全国都有分号的钱庄存进去,换成银票。我同意了,等第二天一早拿到银票,便离开了凝春楼。

我买了些纸帛,到飘雪、田甜以及刘先生和刘婆婆的坟前拜祭后,到渡口坐船,前往杭州。犹记得留在段玄房内的那张信封上的地址,又经过打听,找到了段玄的家。

段玄的家看上去不错。两进的瓦房,门前台阶扫得一尘不染。杏花、榴花、葡萄枝纷纷探出墙外,鸡叫、鹅叫、狗叫声从院落中传出来。我想敲门,却又犹豫。段玄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自寻短见的,且我心里还存有一丝怀疑。若他活着,我该怎样面对;若他死了,我又该怎样向他的父母提起。

就在此时,出来一对年近五旬的夫妇,衣着干净简朴。似乎看出我的来意,他们客气地招待,让我进去坐坐。我说不用,问他们段玄现在在哪里。他们一阵惊愕,支支吾吾地说段玄已经入土为安,不希望我再去打搅,让他不得安息。

见他们有意瞒我,我只好离开,兜兜转转,后又稀里糊涂到了山西。

我去山西不为别的。只因被太原杨家退婚,面子上过不去,于是便想瞧瞧那杨腾有何能耐。结果去了一看,大失所望,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嫁给他。

然后我到阳曲,经石岭关、榆枣关到五台县,又经代州过雁门关,最后进入大同境内。

正德九年秋七月乙丑,小王子犯宣府、大同。太监张永提督军务,都督白玉充总兵官,帅京营兵御之。八月辛卯朔,日有食之。辛丑,小王子犯白羊口。己未,小王子入宁武关,掠忻州、定襄、宁化。①

先前鞑靼多次挑衅,边界战乱连年。我到大同府的时候,全城已经戒严。城门上旌旗飘扬,内外皆是守军,根本不准人进。眼看进不了城,我雇佣来驾马车的伙计提议说回来时经过的夏米庄去。

我装了一路的哑巴,怕自己开口露馅,便点点头。接着伙计驾着马车原路折返。

天已漆黑,北国的气候日趋寒冷。风声萧瑟,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血腥以及火药交杂的味道,偶尔还能看见几具死尸以及伤残者倒在路边。想来应是在我去又折返的途中打了一场仗。

“公子——不,我该称你为小娘子才是。”行至辟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赶车的伙计来到我面前,淫~笑着,将禄山之爪伸了过来,“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女的。本来我也不想,只是我正好缺个媳妇,你不如就将就着——”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臂便被一突然出现的蒙面黑衣抓住,然后拧断。伙计痛得哎哟,一听那蒙面人冷声让他滚,就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我隐约觉得这黑衣人很熟悉,正要向他道谢,他却一脸沉默,转身跳到马背上,驾着马车重新往回赶。半路经过一条岔道,将我带到了驻扎在城外的兵营前。

兵营守卫森严,陆陆续续地从里面抬出几具尸体,想来是重伤救治无效死的。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下车正要问那人怎么办,他却已经消失。

“兵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违令者斩!”一粗犷沙哑的声音响起,那说话的人身着红色战袄,腰间佩刀,站在兵营大门前,手中的长矛不由分说向我刺了过来。

“长官且慢!”就在此时,一送饭的火头兵突然出现。他身手极快,原在两丈开外,转眼便到了我跟前,抓住长矛,一用力,那矛“啪”地一声断成两截。

又是一个高手——今天见到两个呢!只是这人的声音也分外耳熟。我扭头去看,发现他竟是王斌!

奇?未料到王斌会出手,那人恼羞成怒:“大胆!你只是个小小的火头兵,竟敢忤逆上级!”

书?王斌嬉皮赖脸,略带谄媚地笑笑:“小人哪敢啊!是长官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人计较,小人这才能逃脱。若您非要小人的性命,小人恐怕是难逃一死。”

网?那人对此十分受用,面色缓和了一些,道:“念在你懂事的份儿上,吾姑且饶你。”

“萧——楠。”王斌也看向我,非常惊讶,赶紧打圆场:“长官这是我朋友,男(楠)朋友,是来找我的。长官,我能带她到营帐里去吗?”

王斌将食盒打开,偷偷给那人看,里面是只鸡。那人嘴角露出些许笑容,又故作正经道:“既然是朋友,那就破例一次,进去吧。”

王斌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军礼:“得令!”

王斌牵着马,我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到了他给人做饭的帐篷。王斌将马拴好,盛了两碗饭,又拿了三个窝窝头,接着带我到他住的帐篷里,让跟他一起住的同伴暂时先出去,然后将窝窝头和饭分给我。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一阵沉默,等王斌先说。王斌抓耳挠腮,说他被充军,因为鞑靼小王子犯边,就被调配到了这里。

“你呢?”王斌小声问:“不是该在宁王府养孩子么?”

眼泪不禁簌簌落下,我咬了一口窝窝头,道:“孩子死了。”

“哦。”王斌也沉默了下来,良久开口道:“我第一次见那宁王就觉得不是可靠之人,跟着他还不如跟着墨通,最起码不用受那些闲气。”

段玄?胸口闷闷的,百感交集。我说:“他不是死了么?”

“他还活着!”王斌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犹豫了一下,索性说了出来:“墨通目前在城中为天武将军治伤,就住在大同城内。我明天正巧要护送粮草进城,可以带你去见他。”

吴桥最终还是骗了我——

我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吧。”

“还是去吧。”王斌说:“你待在兵营不方便,外面也不太平,有墨通的话会好些。他这人你是知道的,很可靠。”

我犹豫着点头:“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明史 本纪卷十六》

61、山西 。。。

出去从车厢里拿了被褥进来,还有一些散碎银两。

王斌将银两一一分给要进帐篷睡觉的人,让他们疏通疏通,先到外面暂住一宿,明天进城他会带些好酒好菜回来。他的同伴见有赚头,自然好说话,卷起铺盖到别的帐篷里去了。

我铺好被褥,躺下正要睡觉,却看见王斌还待在帐篷内。我说他怎么还不走,他嘿嘿地笑笑,说这里的男人好久没见过女的了,就算见到长得像女人的男人都会上前调戏,所以要留下来帮我守夜。

“哦。”

我没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你长得真好看,怪不得墨通会喜欢你。”王斌说。

他难得一次夸奖我,我自然听得高兴,同时也觉得王斌未免有些肤浅,竟认为段玄对我只限于外表。谁知他话锋一转,道:“可我爹说红颜祸水,女人长得美,对己对人都是祸。”

我靠!段玄说他脑子少根弦,果然没错!我气得不行,但忍耐着,听他接着往下说:“但我娘说,若男子都像柳下惠一样的人物,坐怀不乱,经得起考验,女人长得再美也没用。”

没想到他娘还挺有意思。我问他:“你有几个娘?”

“只有一个!”王斌说:“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女人。”

“你娘美么?”

“年轻时很美,不过现在老了。”王斌的语气有些伤感:“我想我娘了。”

“真好,”我也想我的父母了,“至少你还有机会回到娘亲身边。”

王斌像是在替我难过:“你爹娘仙游了?”

我气得差点吐血,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囧人。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回不到父母身边,难道就不能有其他原因?”

“啊?”王斌一脸窘态,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这人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他人其实挺不错的,也不记仇。我也不跟他计较,说:“我还是比较理解你的,你娘养活你肯定特费心,你要是不想她绝对地狼心狗肺。”

“那是!”

他咧嘴笑道,根本没多想。

将就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王斌跟人一起将粮草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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