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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玄点头:“君子无浮言,还请楠儿信我。”
他的话就像槌,敲在我的心上,荡起回音。我还未来得及感动,刘鸨母便推门而入,撞见了我和段玄相拥的那一幕。
她有些恼怒,将盛饭菜的托盘放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良女何以啼哭?跟孟姜女似的,别说是男人,就是老妇,也看得心疼了。”
刘鸨母早已将段玄看透,利用他对我暧昧不明的感情,左右逢源,打太极。在她眼中,我不过是件商品,价高者得。若段玄出得起钱,我和他即使做出苟且之事,也不会干涉。然而一旦侵犯到刘鸨母的利益,便会为她所不容,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
我和段玄赶紧松开对方。然后我拭去脸上的泪水,对刘鸨母说道:“我只是适才撞了头,疼痛难忍,差点昏厥过去。叔叔情急之下,扶着我罢了。什么孟姜女的,刘妈妈莫要拿我说笑。”
刘鸨母问我伤得重不重后,说道:“良女你最近是不是触了什么霉神?净是小灾小难的。前日我叫你去拜神,乞求佛祖保佑。你还不听,说什么就算有神仙,也不会管人间的事,任其自生自灭的。你看看你,隔日就破了手,落了水,今天又撞了头。按你说的,老天爷平日谁都不管,一天到晚呼呼睡大觉。偏偏你说这话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听得一清二楚,便让小喽啰来教训你。不如今日你随我再到寺里拜一拜,托相熟的神仙求个情什么的,也好消灾解难。”
“若其他神仙也在睡大觉,听不到刘妈您的心声,岂不是白拜了?”段玄浅笑,澄澈干净。
刘鸨母愕然,转而嗔怪:“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先生怎么跟良女似的,净往坏处想呢!”
段玄不语,也不好多做停留,说了句道别的话后,便提着药箱出去抓药了。我坐下来吃饭。很简单的饭菜,一肉一素,一碗稀粥,依旧分量很少,却比平时好了很多。
明朝男子喜欢苗条清瘦的女子。刘鸨母为了满足他们的审美,便通过减少食量来控制女子的体形。之前我未能给刘鸨母创造经济价值,这饭菜的质量自然差到极点,只有素菜,飘着少许的油花花,肉末儿也未曾多见。
两个月下来,我瘦了很多。不仅如此,我还患上了低血压,做事稍微长久,便会乏力头晕。昨日我那一剑之所以没刺中朱同脸,除了剑艺不佳外,也因为自己营养不良,根本使不出力气。
就在吃饭的时候,龟奴又进来送了两道帖子,说是千户和左布政使大人送来的。刘鸨母得意之余,略作沉思,便打发龟奴推掉千户的邀请,说是知府大人有约在先,还请他见谅。至于左布政使,刘鸨母则表示会让我准时过府。
知府曾羞辱过刘鸨母,因此之间有过节。知府的宴会在申时,千户的宴会在戌时,并无冲突。刘鸨母不惜开罪于千户,表面看是因为诚信,实际上是想暗示千户,知府不给面子,他要的人让人抢了!
千户是锦衣卫统领官,虽然和知府同一品阶,却直接听命于皇帝,监视着地方官员的一举一动,知府自然忌惮他的势力,尽力拉拢。
若二人起了间隙,则形同吕布董卓之争。刘鸨母坐收渔翁之利,即可抬了我的身价,又能借千户的手,惩治了知府。若是那左布政使也跟着参合,不定又弄出什么事。怕只怕最后的结果,我没当成祸水,反而步绿珠的后尘,成为他们争斗的牺牲品。
当然,刘鸨母的奸计未必能得逞。我可以洞察先机,那千户未必不可以。到最后,刘鸨母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终害己。而我,要么成为讨好别人的工具,被人利用一次又一次;要么人尽可夫,凄惨一生。
事到如今,我必须在明日申时之前逃走。至于段玄,我就姑且信了他吧。
我思索良久,开口道:“刘妈日后莫再虐打甜儿了,她是个孩子,恐受不住。若出了人命,刘妈妈岂不是还要偿还?”
说到底,我始终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有为自己打算好后,才会去考虑田甜的事。若段玄不能将她一起带走,我也只能祈祷刘鸨母能在我离开的时候,稍微善待她一点。
“良女这话在理。”刘鸨母见我昨日穿的衣物被随意丢在地上,弯腰捡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自言自语道:“这衣服怎么破成了这样?”
我心中一凛,手指跟着颤抖,以致汤匙落在了地上。我慌忙捡起,咬住嘴唇:“应该是昨夜落入湖中,被湖里的石子、树枝之类划破了吧。”
听我这么解释,刘鸨母将衣服重新扔到地上,转过头,对我笑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巧云霓祥①送了几款新样式过来,都是最好的。良女不如挑几件,喜欢就先穿着,若不中意,我再托他们送几款过来。”
她的眼神如刀,寒冷,锋利,像是要将我的肉一块块剜下来。但她的笑容却是温暖如春,甜如蜜糖。我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波涛汹涌:“刘妈妈操劳了。”
“哦,对了。”刘鸨母忽而问我:“良女,你那白狐围巾呢?今日怎不见你戴着?”
我心乱如麻:“应该是昨夜丢在某处了吧。”
刘鸨母说道:“待会儿我派人找找看。”
作者有话要说:①“云霓”二字出自屈原《九歌 东君》中“青云衣兮白霓裳”一句。“祥”是古代服装店的称呼,比如瑞蚨祥。
意淫得面红耳赤,捂脸狂奔~(@^_^@)~
15、毒殇 。。。
见田甜睡了,刘鸨母索性将她的饭吃得一干二净,然后跟我说我住的地方太过寒酸,反正再过几天便是评花榜,不如今晚就搬到凝春楼里去住,也省得日后折腾。
凝春楼的看守更为严密,刘鸨母摆明了是要看紧我。我颇感无奈,却只能点头,表示同意。
吃了饭,刘鸨母收拾碗筷出去,说要给我布置一下新房间,顺道再把新衣服拿过来。正巧段玄将药煎好了送过来,料想刘鸨母已经看出什么端倪,我对段玄说道:“明日申时,知府请我过府,戌时是千户大人,三日后是左布政使。”
我喝着药,很慢,一口接着一口。药微苦,辛酸,我的心本来就酸涩,此刻便更难受了,眼泪再次簌簌落下:“我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却是作茧自缚,徒劳惘然。”
“船到桥头自然直。”段玄伸手抚住我的脸颊,用拇指帮我擦掉眼角的泪,“楠儿无需忧虑,今夜我便带你出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我的目的达到了,却依旧感到忧虑,更因自己没有真诚待他而歉疚:“若不成功,岂不是会连累了叔叔?”
“无碍!”段玄满眼尽是怜惜,略带羞涩地对我说道:“楠儿可否莫再叫我叔叔,这岂不是让我白白蒙受乱伦之冤?”
当初称段玄为叔叔,只是一时兴起。这看似亲昵的称呼,实际上有和段玄保持尺度的寓意。我从未想过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后,能再次觅得有情人。身在明朝,除去外在的因素不说,若我哪天突然回到原来的世界中,与相爱的人天各一方,岂不是会很痛苦?
我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论对任何人。我这样的女子,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不可能再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去纯粹地爱一个人。即便如此,我的心还是因他而悸动:“我改口便是了。”
段玄含笑:“不知楠儿称我为夫时,是什么样子。”
我的脸蓦地发起热来:“日后自见分晓。”
酉时刚过,段玄便借别人的手将假死药送了过来。据段玄说,此药服用后,会浑身长出类似天花一样的丘疹,就算尚有气息,别人发现了也会草草处理。只是苏醒后,会有一些副作用,浑身奇痒难耐,不能沾荤腥,不能受风寒。三日期限一过,丘疹自会消失。
我担忧自己会破相,但想要离开这里的心却更坚定。仰着头,端起药碗,正要将汤药一饮而尽的时候,田甜却醒了。
“姐姐……”她似有话要说,却不再言语。只是用那双小而亮的眸子看我,隐隐透着不舍。我的心又是一阵抽搐,那口药最终没有喝下去。
若我不在,刘鸨母答应得再好,也还是会拿田甜出气吧。虽然段玄会留在这里照顾她,但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我决定冒一次险,利用假死药的特性,让别人先认为田甜因出天花而死,而我亦受感染而亡。虽然经过一段时间,发现别人都不得,难免惹人怀疑,但亦可以解释为其他疾病。
我问她:“甜儿,你真愿离开此地么?”
田甜虽然傻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点头,害怕而充满期待。我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又问:“若能离开此地,即便是死,你也愿意么?”
我需要知道她的决心,若因此而怯懦,那她骨子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将来跟着我必定吃不了苦,成为累赘不说,还有可能在我背后捅上一刀。
田甜怯怯的,犹豫了好长时间,才接过碗将药喝下。她说就算死,也要离开这里。我从未料到一个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勇气,震惊之余,心中暗暗决定将来要好好待她,栽培成我的左膀右臂。
药是极苦的。田甜的眉毛拧成一团,停歇了好几次,终于将药汁喝完。过了半个时辰后,药效发作,田甜身上开始出红疹,最后沉沉地睡去。
我看一切准备妥当,便起身去找段玄。
见到他的时候,段玄正满头是汗,从藏娇阁另一侧正门的方向急急忙忙往我这里赶。我将让田甜喝假死药的事告诉了他,让段玄先带她离开此地。段玄略作沉思,便随我一同回到住处。
段玄见到田甜,大惊,急忙为她诊脉。然后他拿出银针,去刺田甜的穴位,田甜却毫无反应。段玄满头是汗,一字一句,竭力克制自己的悲伤:“囡囡,夭亡了。”
我犹如晴天霹雳,急忙去看。田甜的嘴唇和指甲发乌,瞳孔涣散,心跳呼吸均已停止。我正思索是不是因为那碗药的缘故,刘鸨母却如阴魂不散一般,带人破门而入。
她命人将我和段玄捆起来,语气尖酸:“老妇平日里对先生尊敬有加,你若真喜欢良女,为她赎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