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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说:“姑舅哥,您别客气,咱们慢慢喧着。我还没请教姑舅哥的尊姓大名昵?”
“我叫于占水。”
朱三一听不对:我娘姓赵,我舅必定也姓赵,怎么姑舅哥姓于呢?朱三疑疑惑惑,弄不明白,就问道:
“姑舅哥,您是我舅的……”
“我是你舅赵有淼的远亲。其实你还有个亲表妹,我这次是专门来找她的。”
“我表妹…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赵春莲!——”
朱三愣住了,他一下子回到三十几年前。董传贵和他的新婚妻子赵春莲分床而睡,他们好象有什么约定?再后来,董传贵因他妻子的问题被批斗。再后来轮到董榆生,也是因为这个赵春莲的问题,他朱三和他儿子桐生一道,把个董榆生整得有头无脸,始终挺不起胸来。万万没有想到,闹了半天出鬼了,怎么董榆生竟是他表妹的儿子。如果再早十几二十年,那么挨整的就不是董传贵一个人了。他朱三摊上这份亲戚,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这样说来,董榆生就是这个叫于占水的儿子。董榆生口口声声说他爹是董传贵,我今天就把他亲爹领到他面前,看他驴日的×;脸往那里搁?想着就要拉起于占水上董榆生家,突然灵机一动,老家伙可能带了不少好东西,不能便宜了董榆生,探探虚实再走不迟。
于占水看朱三愣在那儿木头一样半天不说话,急着问道:“表弟,你认识春莲?”
朱三含含糊糊搪塞道:“啊,姑舅哥,咱们先吃饭,吃过饭再细谈。”
哥儿俩说着话儿,赵氏的面食就端上来了。老太太虽然年事已高,手脚还麻利。辣椒油、醋、酱、咸盐、酸菜、糖蒜,每人一碗香喷喷的长饭摆到小炕桌上。于占水吃得很香,他吃了一碗没吃够,又加了半碗。多少年没吃过家乡饭了,老人仿佛做梦一般。吃过饭,朱三帮着老娘把碗筷收拾停当,于占水从炕上下来,穿好鞋,拎起他的大皮箱,搁到炕沿上,然后慢慢打开。
随着于占水把他箱子的“礼品一件件抖落开,朱三的心由急速到缓慢然后逐渐到冰凉。于占水拿出一块绸缎面料递给赵氏,说:
“姑妈,这块料子给您,做件衣裳穿。“
赵氏在衣襟上擦擦手,笑嘻嘻地收下了。
于占水又抽出一块深灰色的毛呢料子,递给朱三,说:
“表弟收下,想做啥就做个啥吧!不要嫌表哥寒酸,表哥在那边其实也是个下苦的,巡夜,打更,看大门。表哥没本事,没挣下几个钱。”
朱三也不吭声,接过来夹到胳肢窝底下。
于占水又拿出几样,一一摆在小炕桌上,说:“姑妈,这些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给表哥表嫂他们分分吧!”
朱三嘴里不说,心里讥笑:什么阔佬?狗屁不是。箱子里就几件破衣服,不知哪一辈子的破箱子,几个铁铆钉锈得狗血一般。朱三把毛呢料子扔到炕柜上,说:
“娘,我等会再来取。”说罢,朱三似乎像想起什么,小眼一挤,神秘兮兮地说:“哎,姑舅哥,我想起来了。我们村有个老婆子叫赵春莲,你认认是不是?要是你就留下,不是咱再回来,箱子我给你扛着。”
于占水喜出望外:“好好,咱立马就走。表弟你咋不早说呢?”
下卷 第四十三章、娘亲爹后
于占水跟着朱三一路小跑着就出了门。按说于占水的心情更为迫切,可朱三倒跑得比他还快。一路上于占水还想问问详细情况奈何腿脚不利索,被朱三拉下七八米。到了一家门口,于占水估摸着就是了,憋不住心头突突乱跳。朱三心里有数,一步过去把门推开.让于占水上前搭话,自己退到后头。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占水也顾不得计较,只得硬着头皮喊道:
“家里有人吗?”
母亲听到喊声,忙从屋里出来,她一看见于占水就先吃了一惊:这老头咋这么面熟?后面跟着朱三,贼眉鼠眼的,他一辈子干过几件好事?母亲一见朱三,肚子里就来气,也不再考虑客人不客人,遂冷冷地说:
“找榆生到村委会去,他不在家l”
于占水可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是她是谁?多少年了,魂牵梦绕,目思夜想,隔山隔海,隔天隔地,恍如隔世一般,今日终归得见了。于占水激动万分,他真想冲过去,扑在她的脚下,跪在她的面前,向她认罪,求得她的宽恕。然而,时过境迁,毕竟是快四十年了,这位老太太已非他当年的小妹妹。人家有家有口,有儿有女,做事要有原则,不能缺了良心。不论是哪种制度,中国人的本质是一样的,老辈子不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这又不是哪个人的责任。于占水起码的活人道理还懂,他别无奢求,只想见个面,说句话,心愿就足了。尽管他心里翻江倒海,说出来的话却很坦然,他微微一笑说:
“春莲,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表哥,我是占水、于占水呀。这次专门来看看你,你好吗?你家里人都好吗?”
“表哥?占水?……”母亲喃喃地念叨着。怪不得这位老汉这么面善?原来他真是?……母亲不敢往下想,这个影响了她一生的男人竟然又一次撞进她家的大门?为了他,丈夫送了命!为了他,儿子跌跌拌拌,到如今连党都没入上。为了他,自己这一生,还差点没让当特务抓起来。这个给她和她全家带来灾祸的人又找上门来了,是愤怒、是怨恨、是缘份?百感交集,心乱如麻,什么感情都有,什么感情都没有。毕竟那一段历史,造就了那一代人,也毁了那一代人,谁能说得清呢?凡夫俗子、平常老百姓能知道那么多吗?岁月如梭,时光如水。水能破石、击石、穿石,也能把怨恨冲淡,化干戈为玉帛大约也与岁月和时光有关吧!母亲经历过的磨难太多,她不想那么多了,她只想让儿子过好日子,让下一代再不要重蹈他们这一代走过的路,她就很满足了。因而想到这儿,她也微微一笑,说:
“是表哥呀?这么些年,你跑哪儿去了,也不捎个信来?快请屋里坐吧,朱支书也进来陪陪客人。”
朱三终于未能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一幕;他们应该抱头痛哭,他们应该歇斯底里嚎叫,他们应该……这样就有好戏看了,凉水泉子就热闹了,看那个小杂种董榆生怎么收场?然而该看到的没看到,他们就这么若无其事地见了面。传贵婆娘还破天荒地招呼他进屋陪客人,这岂不是有违常规吗?
还是于占水说了话:“表妹,这位朱支书还是你亲亲的表兄哩!你们一个村子住,难道就不知道?”
“是吗?爹过世的早,我把这门亲戚忘了。”母亲早知道朱三是谁,她生榆生那天就听姑妈说了,后来她告诉了传贵,传贵没吭声,没说认也没说不认。
朱三满面通红,一脸尴尬相,平时挺会说的那张嘴,这阵舌头也拐不过弯来了。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你们喧吧!”就转身走人了,和他的“姑舅哥”连招呼都忘了打。
朱三一出门,见人就说:“咳,伙计,知道不?董榆生的亲爹来了!我早说你们不信,他压根就不是咱凉水泉子人嘛!”
他好久没这么高兴了。可惜大喇叭拆掉了,要是在广播上喊两嗓子,那才高兴呢!
董榆生回家晚了些。
下午,四爷侯四海、五奶安桂花、“老革命”朱建明几个上岁数的人,找到他办公室,把朱三在外面放出的风声给他学说了一遍。
董榆生没料到会有这事,上午那位华侨模样的老人找朱三,他是接待过的,怎么七里八拐,那人又成了他爹?“文革”那阵,他就听人说过,他爹不是他亲爹,他的生父在台湾当大官。看今天来的那人也不像个当官的模样,面庞黑瘦,皮肤粗糙,穿戴也很一般,旧皮箱还有几处磨破了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如果换了服装,和凉水泉子的老汉们一般无二。这人怎么又成了他的亲爹,不知这事娘怎么说呢?
董榆生说:“四爷、拜奶、七叔,各位大叔大婶,今天这件事对我可能是大事,在凉水泉子也算不了什么。家家户户谁没有些颇烦事。我告诉大家一句,我是喝凉水泉子的水、吃凉水泉子的饭长大的,我爹是董传贵、我是凉水泉子的人,这个历史谁也改变不了。大家放心吧,都回吧,我也回去看看。”
董榆生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炒菜做饭,那个瘦高老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喝茶,爷爷不在家,白天爷爷轻易不着家门的。听见门响,母亲从厨房出来,见是儿子,就说:
“榆生,你表叔……噢,对,应该叫表舅,他大老远看我们来了,你快进屋认认。”
董榆生一脸的官司,把母亲往旁边拉了拉,扳着脸说:“娘,儿的为人您清楚。我从小没有和您顶过嘴,也没让您生过气。今天我把话说明白,我是吃我爹的饭长大的,是我爹一手把我培养成人的,我心中只有我爹,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表叔也好,表舅也罢,上门的亲戚我们总要热情接待,儿就这意思。”
母亲很平和地说:“傻儿子尽说傻话,扯哪去了?我说是你表舅就是你表舅,别胡思乱想的。”
于占水从屋里出来,喊道:“表妹,来客人了?”抬眼看是榆生,连忙把手伸过去,笑嘻嘻地说:
“这不是董村长吗?”
母亲说:“表哥,这是我的独生儿子叫董榆生。榆生,快叫表舅。”
董榆生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没憋出“表舅”这俩字来,眼前这人对他一生影响太大,要不是他,说不上这阵董榆生早当上将军,带着人马跨江过海打台湾去了?要不是他,爹会活活气死?要不是他,有人敢骑在他头上屙屎屙尿?唉,人生谁能说得清?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多着哩!这第一件就是管你情愿不情愿,爹妈总要把你生下来,谁能作主啊?是皇帝、平民、还是乞丐?榆生轻轻握了握“表舅”的手,苦笑笑说:
“表舅,您好!”
于占水并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儿子。不过他对这位年轻人,有一种由衷的喜爱。一见面就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尤其是似曾相识的那一双眼睛,透露着深沉、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