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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小砖瓦窑。
能人“老革命”朱建明出任厂长,出尽了风头。只见他光着膀子卷起裤腿,这儿指指那儿点点,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又擤鼻子又吐唾沫,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咧嘴,时不时还瞪着不大的眼睛训人,看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有人就憋不住开起了玩笑:
“老革命,你咋不娶媳妇呀?”
“干活干活,少废话。娶不娶媳妇和你有球相干?”老革命看都不看说话人,依旧闷着头干他的活,这阵他正忙着指点一个妇女倒砖坯。
“还娶媳妇呀?老革命当年给人家杀猪短了半斤肉,没办法把那活儿割下来垫上了。”
“去去去!你球娃知道个啥?等七叔有钱了给你娶个七婶,保证还能生个七八斤的胖儿子哩!”朱建明虽说是重任在肩,仍改不了耍嘴帮子的老毛病。
“都是七叔带的头!他是老光棍,我们是小光棍,老老少少几十条,凉水泉子都成了光棍村了。”有人埋怨说。
“怎么是我带的头?村长才是光棍头哩!”朱建明只顾了低头干活了,没提防董榆生就站在他眼前。“老革命”顿时满脸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嘿嘿…我…我是说榆生侄儿,你咋不搞个对像?”
董榆生咧嘴一笑说:“怎么,七叔想找老伴了?有好的也给我说一个。”
“你条件高,我到哪儿给你找去?我自己裤子还提不起来哩!”
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很快就装窑码砖封顶。朱建明亲自动手点火,几个小伙子轮流添柴加煤,不顾汗流浃背,干得很是起劲。董榆生特意买了两盒过滤嘴“大前门”犒劳大家。
有人没见过这洋玩意,捏在手里舍不得点上火,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这烟嘴子到底是啥构造?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就问:
“七叔,你说这像雷管的烟嘴子是啥东西造的?”
“老革命”看也不看就抢白说:“你尕娃球事不懂。这叫压缩棉,知道吗?想当年我当兵时吃过压缩饼干,虽然不是一样东西,但是一样性质。人没办法压,全靠机器……”
有人不信,反驳说:“七叔,听说这是海绵……”
“放屁的话!海里能长棉花,还要我们种地干球?”
新砖出窑,朱建明高高兴兴地拣一块方方正正的好砖交给村长。董榆生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好,装进提包里,和侯有才俩人连夜骑自行车飞马进城。
张振中反复看了几遍,敲敲听听,最后一砸两半,仔细瞅瞅,再用舌头舔舔,鼻子嗅嗅,最后摇摇头说:
“老董,这砖不成!”
犹如当头一瓢冷水,董榆生浑身凉透。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神来问道:“张队长,你看主要是啥问题?”
张振中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准,根据我的经验看呢土质还是不错,火候也可以。主要的问题是水质太差,含碱量高,饮水也不是十分均匀……”
董榆生不由地暗暗嗟叹:凉水泉子呀真是浪得虚名,如果当年那眼清泉还在,能有今天这般尴尬事?徒想无用,关键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群众的集资、信用社的贷款,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一窑砖卖不出去,下一窑无法点火,以后的日子就难了……
张振中是生意人,为单位想为个人计,诈、蒙、唬、哄的嫌疑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做人要有做人的分寸,他知道董榆生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人家刚从水里泥里爬上来就先给人家一闷棍,这样有失风德,再怎样说还在一个锅里搅了四五年的勺把子哩!所以不便太过分,遂安慰说:
“老战友别慌,你刚当上村长,说啥也不能让你砸锅。这一窑砖我全收下了,正好要搞几个临时建筑,还有三面围墙。不过价格方面嘛,老战友可就不能太认真了……”
到了这般地步,董榆生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份儿?唯有点头称是,脸上还带着十二分的感激。碰巧遇上的是张振中,多少还碍着战友的面子,否则就难说了。哪个刚下海的不喝几口水?别以为商海好玩满地都是钱。
张振中又说:“如果没啥问题,我马上给你批个条子,你到会计上先领二仟元的支票,剩下的等拉完我给你一次付清。”
“谢谢张队长,谢谢老战友,今天我请客……”一说起请客,不由一惊,囊中羞涩,空空如也,搜干刮净连伍块钱都凑不上,拿啥去请客?
幸亏张振中说:“你也别客气,咱俩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在乎这一顿饭?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管闲事呢!你先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跟拉砖车一块出发。我还有些琐碎事就不陪你了。”
从张振中的建筑工地上出来,董榆生和侯有才俩人到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就着自带的干粮,一人吃了个多半饱。吃完了饭再去找住的地方,跑了几家也没找到合适的旅馆,不是价钱太高就是自行车没处保管。董榆生笑笑说:
“秀才,看来我俩今天只有天当被地当床了。”
侯有才说:“榆生哥没事,咱们农人还管哪些?外面睡着还凉快。”
随后俩人来到一家关门打烊的商店门口,水泥台子平平展展,比家里的土坑还舒坦。为防万一他们把自行车靠在里头,土台子足有半个炕大,两个人并排躺下还绰绰有余。秀才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块破砖头当枕头,也不管地下有土无土,俩人就合衣躺在台子上面。
天色尚不很晚,开始还不时有行人从旁边走过,甚至有人回过头来,诧异地朝他们这边瞅瞅,小声嘀咕道:“报纸上不是说年年大丰收吗,怎么还有人出来要饭?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真给社会主义丢人。”偶尔还有几辆汽车呼啸而过,震得土台子都发颤。
侯有才人年轻心里不搁事瞌睡自然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董榆生两眼望天,哪里就能轻易入睡?这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他心上的女人。分别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没有写信,一个字都没有写。不是没时间,实在是没心情。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从哪儿着手动笔呢?说他斗败了朱三当了村长;说他领人在山上种了无数的树;说他建了个砖瓦窑……陈谷子烂芝麻的多没劲。他一直推脱着不写信,她会怎么想呢?她会轻易忘了他吗?白天他领着秀才从市委办公大楼前经过,甚至他都不敢扭过头去多看一眼,他是什么人?一个农民,一个庄稼汉,土里刨食吃的,人不管在啥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他虚伪吗?是他庸俗吗?他认为不是。像他这个样子,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假如当真迎面碰上,一个人还好,要是几个同事在一起呢,打不打招呼说不说话,是他难堪还是她难堪?如果说是老家来的乡亲倒也罢了,她能给她的同事们说他是老家来的乡亲吗?说他有点自惭形秽倒是真的。他曾经发誓要挣许多许多的钱,到那时如果她还没结婚,他就和她好。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活在世上有两样东西最能体现他的存在价值,一样是权,一样是钱。这一辈子权大概是和他沾不上边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挣钱,挣大把大把的钱。挣得家里放不了,挣得银行里存不下。如果这一点也做不到,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了,既然那样了他还有什么资格高攀人家省城里的大干部。大概是压抑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董榆生的思想有些变形,有时候他也想改变一下这种近乎顽固的思维,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曾经是想当官,但最终还是落空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没能力也不是因为他没机会,确切地说是他生不逢时。一个人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算不如天算,更多的时候起决定作用的是老天爷。老天爷是谁?董榆生不是傻瓜,自然心知肚明。他清楚不过是谁给了他如今这难得的发财机会,当初一个“以工代干”足足让他高兴了好久,似乎是拾了个金元宝似的。如今他不想那些了,他要一门心思挣钱,为乡亲不假,为自己也没错,他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附近车站的钟楼已经敲响了午夜的时钟,董榆生的两只眼睛还睁得一样大。他之所以选中这块地方睡觉,是因为在这儿可以直接看到那个他心仪中的窗口。现在倒好,窗口是看着了,他的睡眠也跟着丢失了。这么晚了,那个温馨的窗口还亮着灯,莫非她也像他一样也再思念着他?他不知道那个窗口如今换了主人没有?他也不知道在这个夜晚那个窗口的主人在干什么。他不能想那么多,他也想不了那么多。假如有一天她果真当了科长、处长之类的高官而舍他而去,他以为这也很正常,谁见过水往高处流?怀揣一颗平常心,善待世间人和物,这不是他董榆生的专利,中国的老先人历来就有这种主张。董榆生想,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那你就应该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不行就换一个位置来考虑。她刚进入社会,她还很年轻,给她一点时间,也许明天的她和今天的她已经相去甚远了。那时他怎么办?他没想过他怎么办,他想不了那么多。
这样想罢,董榆生顿觉心中坦然了许多。刚刚有了些睡意,猛听到商店里传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你为啥不和侯梅生离婚?原先你说你离了怕董榆生乘虚而入,现在董榆生回家当农民去了,你还怕谁?”这是何万紫的声音。
董榆生早听方千红说何万紫进城当了营业员,原来竟是这家商店。
“废话,离了还不是白离!你妈嫌贫爱富,她不会同意我们结婚。”
董榆生轻蔑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你快要当副县长了吗?当了副县长我妈还能有啥话说?”
“报上去几回了。上级的意见说是我在文革中整过人,是三种人,一直压着不给批。”
“声音小点,我来时看门口睡俩人。”
“管哪些?几个臭盲流,听到咋地,能把我的球咬掉?”
“早上你起早点从前门出,当心人看见,单位上说闲话的不少了。”
“知道了小姐,你放麻利点成不成?我都等不住了……”
董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