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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被什么磨得颇为光亮。
他仰起头来,看那轮圆月在天宇升起,眼中闪过一抹狂热神情,左手已伸到腰间,紧紧握住了宝剑的吞口。
由于太过用力,连指节都捏得隐隐发白。
“月圆之夜……”声音低到几乎难以听闻,从他嘴里咝咝地吐出来,颇有寒意。红衫如血,映着寒夜凉月,却是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墓前竖有一块高过人头的石碑,云纹底座,素净光洁。碑面不是墓主名氏,反而密密麻麻,布满字体。
他不必俯首去看,便已喃喃念了出来: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那是《葛生》。
“不必百岁之后……绣娘……”最后这两个字,却是带有温度的,明亮跳跃。
月色在此时突然一暗,一个头戴黑笠的瘦长身影,出现在墓道之中,挡住了部分倾泻而下的月光。
红袍人若有所感,蓦地回过头来!
“琴先生?你不顾京畿卫的禁令,擅自进入平安镇,还伤了我好几名手下,我追你好久,却失了你的踪影。这倒罢了,你如今竟然还敢黄金墓前露面?”一阵风来,红袍飘忽不定,仿佛一片飘洒的鲜血。冷鹜的笑意浮现在他年轻的脸庞上,淡淡地盯着眼前那厉鬼般的黑笠人。
琴追阳的声音仍然沙哑,却透出森然的寒意:“我有什么不敢的?这是一年一度黄金墓开的日子,我一定要去找到绣心,无论生死。”
江如雪咬了咬牙:“京畿卫之令,任何外人不得进入黄金墓。绣心的生死,有我跟随捕神自会查明,何劳叔父操心?”
琴追阳的瞳孔,在乱发和黑笠的遮掩中,缓缓收缩:“不要胡乱攀认,你留着些气力,到我杀你的时候,也会有趣得多。”
江如雪随意地拂了拂剑柄上的流苏,轻松地笑了:“叔父大人……”似乎有些拗口:“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要找回了绣娘跟她成亲,我也是你的侄女婿了!你……”
“住口!”
琴追阳冷喝道:“我不会让绣心再见到你的!”
江如雪还是笑笑,笑容中有一丝诡意:“这可说不定。”他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墓碑:“百岁之后,归於其室……有些事,琴先生你是拦不住的。”
圆月渐移,已将要挂上中天。
琴追阳冷笑道:“那么就让我瞧瞧我这‘七星夺命琴”的厉害!”
铮铮!
两根银白丝弦应声断绝!随着琴追阳在草尖上迅速移动的脚步,弦身在空中蓦然崩直,原本的绵软化为了尖锐的利器,径直剌向江如雪的咽喉!江如雪翻身向左边躲开,谁知那丝弦如影随形,嗖!当中一根已抢先而出,几乎是擦着他的脸颊,如标枪一般,疾速扎入草下泥土之中!
“琴追阳哪来这么高的武功?”
江如雪背上一寒,汗意沁出。剑身只在空中划过一道眩目光芒,已向琴追阳疾剌而去!
瑟瑟轻响,琴动五弦。初时冷寒,化为了一团缥缈,仿佛汹涌的波浪,此时便化作了江心的漩涡,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吸住一切力量,向下、向下……
砰!剑气消散,其中真力顿时回弹!闷响声中,江如雪身子也被弹了起来,斜掠向后飞出,当真如一只断翅的红鸦般,终于悄然落于长草之中!
“你!”他强自抬起头来,怒视琴先生,口鼻耳中都沁出血来,十分可怖。
“我?”琴追阳发出一声轻微的笑,苍发披拂,看不清他的相貌,只可以猜测得出,他的脸上正带着讥嘲的神情:“你别再妄想啦。”
“手”字尚未落音,他已将两根干瘦的手指,轻轻按在了琴弦上。按指用力,琴弦“嗡嗡”响音,带有森寒的杀气。
江如雪暗暗运气,但受那一击之力,肝腑剧痛,竟然无法聚集真气。眼前突然一花,却是琴追阳指头挑起,另一根丝弦应声而断,破空而来!弦尖一点森然寒意,直奔咽喉!那寒意是如此的沁骨而入,竟连他的一声惊呼,都因此被冻凝在喉头!倒是刚才这一运气,牵动内伤,一股鲜血涌上喉头,张口一吐,便喷洒而出!
绣娘,莫非我再也见不着你……只是留恋的,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影子。
眼角余光一转,江如雪忽然惊惧交加,失声叫道:“有鬼!有……”他舌音滞涩,却再也发不出声来,只是张大了嘴巴。
笛声一缕,幽幽响起。
那一刻他有些疑心:究竟是鬼魂,还是神仙?
他神情不似作伪,琴追阳不由得也转头看去,但觉眼前一亮!冷寂的郊野荒地,那一瞬间大发光明,仿佛集中了所有的月色清辉——不,或许月亮的光芒,仍然是不及她的。
一个白衣如雪的女子,从空中徐徐飞来,翩然落于墓道前的青石之上。她掌中执有一管翠绿竹笛,此时正翩然而吹,那优美乐音,正是自笛孔中悠悠飘出。淡淡的香气,亦随风逸来。月色下但觉风姿如画,清丽难言,竟然不象是这世间的人物。
她如此之美,前所未见。琴追阳却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想都不想,一跃而起,手指疾速又向琴弦拂去!
白衣女子横笛而吹:“嘘溜溜——”一串清音流淌而出,仿佛有谁迎空洒出了一捧滚珠碎玉,飞泻而出的无形力道,斜剌里抢掠而出,已经当头拦住了那根尖利的丝弦!扑!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丝弦绷紧的力道,仿佛从中被截断一般,顿时软了下来!
刷!
另一根扎入泥土中的丝弦弹跳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反向江如雪的喉头绕去!
然而只是迟了这么一瞬间,白衣翩然,如云气从山间轻盈地飘掠!她只是挥笛轻轻一绕,笛端划过唇间,又是一串清音逸出!琴追阳只觉指间一松,是那根丝弦又被她以奇妙的音律截断!
琴追阳心头大骇:这琴弦化为利器,以柔转刚的绝技,往往出人意料之外,刚柔并济,又兼以利器与乐音之威;任是怎样的高手,也没有如她这样随意自如地破解!除了需要有内力上的深厚修为外,还要极其精通音律,特别是深谙以乐驭力的诀窍,才能在乐音转为真气的刹那间隙中,准确出手,击破那稍瞬即逝的薄弱一环!
他先前立意要杀了雪剑客江如雪,也是想独力进入墓中。谁知竟冒出这样一个神秘女子,武功又是如此高强。如果让她进入那黄金墓,自己只怕行动更难自如!
想到此处,杀意大起,手指用力,在琴面连连拂开!
铮铮铮铮铮!
剩余五弦的同一端,同时断绝!
琴追阳嘴角露出一缕冷酷的笑意,左手抱琴,右手五指蓦地拂洒而出,指尖灵巧转换,变化出无穷幻影!
五根丝弦在空中扭曲交织,化作奇特的线条!嗖!一根丝弦率先奔出,笔直扎向女子咽喉,而另两根丝弦已左右环绕,巧妙绞向她的颈项!白衣女子竹笛挥动,拨开那剌向咽喉的弦尖,就势一绞,已缠住了另外两根丝弦!琴追阳冷笑一声,最后两根丝弦悄没声息擦地而出,如出洞毒蛇一般,嗖嗖两声,已分别缠住了她的手腕!
他咬一咬牙,力贯右掌,五根丝弦蓦地向外拉开!
白衣女子双臂受力,被猛然拉开,竹笛脱手飞出,啪地一声落入草丛之中。
琴追阳大喜!脸色虽在黑笠的遮掩下看不分明,但也听见他的牙关兴奋地格格交击,仿佛野兽待人而啮一般。
他毫不迟疑,左手食指伸出,正待在琴面最上端凹处按下!
一声清啸,突然从白衣女子的口中发出!
那啸声穿越夜空,扶摇直上,仿佛一直钻入深远神秘的云霄深处,也有一种穿透人内心的力量,将某种积蓄的力量破坏了,使之在刹那间失去了最锋利的威力!
就在琴追阳心神失守的刹那间,所有的丝弦失去了力度,由绷紧的直线突然软化,在空中飘洒开去。白衣女子跃起身来,层层衣衫如同百合的花瓣,在空中蓬然盛开。
白衣女子凌空回转身子,衣袖飞舞间,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来,五根指尖只在空中虚虚一捞,已将一把丝弦都握在手中!
琴追阳顿时回过神来,沉身不动,挥手只在琴面一拍!
寒光闪动,却是琴面七点绿石脱身飞出,闪动着幽然的绿光,扑面而来!
白衣女子右手再招,无形气机自掌心涌出,直向绿光抓去!
琴追阳阴鹜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却听有人厉声道:“当心绿光!”
啪!绿光陡然大盛!原先不过是幽绿的七点,在那一瞬间冒出千头万缕,形成七簇细细光针,刷地一声,无数细绿光芒,向四面八方喷射开来!
江如雪脸色惨白,喃喃道:“怪不得这琴又叫夺命琴!原来……原来这就是夺命……”
白衣女子挥袖一招,绿光受真力所吸,尽数入袖。然而噗噗有声,竟然那绿光穿破衣袖!白衣女子蓦地弯腰闪避,绿光几乎贴面飞过,只在袖上留下一片小孔。
琴追阳狞笑一声,喝道:“夺命七星,遇者夺命!”言毕身形一闪,径直跃到了江如雪面前,手腕一拂,琴上两根丝弦刷地飞出去,径直缠向江如雪的咽喉要害!另三根脱弦而出,当空绷紧如箭,直向那提醒白衣女子之人的发声处飞去!果然是存了一个遇者夺命的心思!
两根丝弦如毒蛇一般,素白的光影划过夜色,眼看就要缠上江如雪的颈项!江如雪双眼瞳孔睁大,已经染上了绝望恐惧的灰色。
铮!
一声琴弦轻响,在这充满了死亡寂静的月夜中,悠悠传来。
而两根纤秀修长、骨节均匀的手指,已是掠空而至,几乎是贴着江如雪颈部的肌肤,指节只略微一曲,堪堪夹住了那两根细细的丝弦!
江如雪气血凝滞,此时心中一松,猛然迸发出来:“啊!”
那是一只苍白而优美的手,从浅灰的袖中伸出来,指甲剪得干净整洁。两指略曲,琴弦在中。三指屈伏,隐于其后,宛若幽兰形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