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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说:“他媳妇我认识的,是我南大的同学。”
两个店主都看着他说:“你是来中国读书的?”
拉里说:“早就毕业了,现在印度驻中国大使馆工作。”
“哦,原来是个‘中国通’外交官。”
拉里再无心思逛街,告别两位店主,出门就给安打电话,安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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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里正思索怎么样才能联系上安时,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抬头看见含笑正摇下奔驰车的窗玻璃朝他招手,他们都是世遗会的嘉宾,会议期间一起参观游览,混的比较熟。“你怎么也在这儿?”含笑问他。
拉里说:“我有在地摊上淘便宜货的习惯。”
“淘到没有?”
拉里说:“这次没有。”
含笑问他:“你上次所说的在东山买到《烟江叠嶂图》的北宋名画,是真的吗?”
拉里说:“当然真的,骗你干啥?”
含笑说:“能让我看看吗?”
“你想买?”
“如果是真的,我想买了送一个朋友。”
“什么友谊这么珍贵?”
“是这幅画的原主人。”
拉里说:“此画曾辗转于多个赫赫有名的主人之手,从金代元好问,元朝刘汉卿、戴祖禹、徐琰到明代周吉、魏秀敬,清初,高氏用整座庄园换得此画,后又归鲁庵收藏,此后三百多年下落不明。一直到三十年代,它重出江湖,在南京、上海、北京的文物市场流转,后归苏州楚氏所藏,文革时复流落坊间。我是在东山一农户家中获得,以20万人民币购得的。”
含笑说:“我要赠送的,正是苏州楚氏。从明代以来,这画儿的真伪,一直让人疑惑不定,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诗真画伪,有人说画真诗伪,有的说都是真的,也有的说都是假的。不过,此画只要让楚风爷爷一过眼,真伪即辨。”
拉里说:“这画儿的来龙去脉是有迹可循的,宋代《云烟过眼录》、明代《味水轩日记》、清代《式古堂书画汇考》上都有著录。我觉得,这画儿的技法精炼,画树用笔尖挺流利,峰峦用淡墨皴染,秀润而有韵致。王诜的传世作品很少,山水画存世的仅两件,书法一共四件。自从获得这幅画后,我像个迷上拼图的孩子,用上了笨功夫,一到夜里就拿着王诜书画的一块块复制品细部,与这幅画的细部反复比较,有时直到凌晨。”
拉里与这幅《烟江叠嶂图》,早已到了相看两不厌的境界,他用灵魂嗅到了画上的气息,这气息如此之好,会是假的吗?
回北京后,拉里果然让含笑到他的住所参观他收藏的《烟江叠嶂图》,那画儿有一种空灵的气息:云山高耸,杂树丛生,江上烟雾迷蒙,樵夫担着柴在曲桥上往来,渔夫在江舟上撒网,岸坡上林木交植、藤萝倒垂,更难得的是,背后还有苏轼、王诜的数首唱和诗。
含笑买下了这幅画。
她送到《红跑车》摄影社。楚地对她说:“这幅画明明是膺品么,你怎么看不出?这是清代苏州桃花坞作坊仿制的,不过,仿的很不错,几可乱真。王诜的《烟江叠嶂图》有两幅,一幅水墨,一幅青绿,现都藏上海博物馆。”
含笑说:“不是传说你们家的《烟江叠嶂图》文革时被抄走了,后来流落到民间,还被收旧报纸的拾了去了。”
楚地说:“都是以讹传讹,我们家的那一幅,是董其昌的《烟江叠嶂图》,还是摹本,怎么变成王诜的真迹了?真迹都捐给上海博物馆了。”
“我一心想完璧归赵,谁知还是买了膺品。”
“我说含笑,你要烧钱也不是这个烧法,还是捐给希望工程的好,救助失学儿童,功莫大焉,别做这种傻事了。”
“我还不是想讨好你么,谁知你一点也不领情。”
“你已嫁为人妇,我还能对你怎么样呢?”
“那幅在普罗旺斯拍的照片呢,那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才是我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含笑这样说着,眼前浮现出无边无际的紫色来,薰衣草的香味仿佛扑面而来。
齐越来到碧梧巷5号,依然是孙嫂来开的门,孙嫂领他走过花园里鹅卵石铺的小径,他习惯地站在那一泓小池前,抬眼往后面的小楼看去,苏珊的闺房里依然垂着白色的挑花窗幔。
五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导师家的小花园里,抬头看见镂有花纹的木格窗里映着一张妩媚的瓜子脸,女孩一手支颐,一手拿着一本线装古藉。窗前伸进几枝绿叶,枝上缀着几颗熟透的枇杷。这简直是《红楼梦》或者《西厢记》里才有的画面。这幅画面强烈地冲击着他的视觉和心灵。
时间不久他考上了潘和高教授的在职博士生,他找种种借口来导师家,或说来向导师请教论文的选题是否合适,或说向导师借一些参考资料。资料有借就有还,还了又可以再借。潘教授对自己的弟子总是有求必应。他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最想看到的是印在木格花窗里的那个倩影。那个长着一张瓜子脸,手拿一卷古藉的女孩让他整日心神不宁。
这个女孩和这处住宅一样,古典清雅,让人徒生一种怀旧的情愫,怀念那种月白风清的夜,怀念游鱼在水草中戏嬉的小河,怀念炊烟袅袅的人家,怀念从茅屋边竹丛中伸出两三枝带雨的桃花,是沈三白的《浮生六计》。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一种贴近自然富有诗意的生活。这种生活对齐越来说是一个梦。碧梧巷5号却让他寻找到了这个梦的一部分。可是,这个梦最终还是失落了。
孙嫂说:“师娘,你看谁来了!”
香兰从楼上下来,看见齐越,高兴地说:“你真稀客!前不久,我还跟你潘老师念叨你来着。”一边对孙嫂说,“快沏茶,齐越喜欢喝龙井,给他沏龙井。”孙嫂答应着,去厨房沏茶。
这里,齐越在花篮厅里坐了,把送给导师和师母的礼物放下,又拿出一个礼盒来说是送给孙嫂的衣料和化妆品。香兰说:“你还是那么礼数周全,一个也不落下。”
时间好像退回到三年以前,他分明看见她穿一件绲边的扎染蓝印花布对襟短上衣,同色的直筒裙,同色的做工精良的皮底拖鞋,显得身姿袅娜可爱。她的长发泻下来,像黑缎往下飘,一晃一晃的,素朴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和妩媚。他有一种心痛的感觉。一个男人,一辈子可以喜欢许多个女人,但真正让他刻骨铭心不能忘怀的却只有一个。
孙嫂端来茶,说:“齐总,请喝茶。”叫了两遍,齐越才回过神来。
齐越发现自己心不在焉,赶紧坐正了身体,接过孙嫂的茶,说声“谢谢”,一边喝茶,一边把这些年来的遭遇告诉香兰。
香兰说:“你一个人管理那么大的公司,辛苦不辛苦?”
孙嫂插话道:“辛苦肯定是辛苦的,不过齐总也是有能力领导的,他一直都是做事有魄力的,生来就是要当大老板的。”
齐越对孙嫂笑笑,把礼盒递给她。
孙嫂连忙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老是让你破费呢,我不能收你的礼物。”
香兰笑着说:“既然齐越买了,也是他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孙嫂千恩万谢地收了,就去厨房忙活了。
齐越问香兰:“潘老师又出去开会了?”
香兰说:“你潘老师不知道你要来,如果知道你来,他肯定要等在家里的。今天刚刚去南京开会了。”
齐越想问苏珊的情况,想想还是把话咽下了。香兰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与他说起苏珊来,“她现在刚怀孕三个月,她婆婆把她接去跟他们一起住了,说是要看住她,不让她熬夜。楚天他爸在东山造了个新的园林,比他们家以前的那个宜园还要大,现在他们一家都住在那儿。”香兰又问他,“你也结婚了吧,娶的是香港姑娘还是大陆姑娘啊?”
齐越说:“去年结的婚,是个苏州姑娘。”
香兰说:“苏州姑娘好啊,以后把她带家来玩吧。虽然你和苏珊没缘份,但潘老师和我都是很喜欢你的,你现在也结婚了,事业又做得这么好,我听了真的高兴,以后常来家玩,我们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齐越说:“以后我一定会常来的,我还在拙政花园买了房子,以后每年会来住一段时间的。”
香兰说:“那好啊,我们就成邻居了,时常可见到你了。今天就在这儿吃个便饭吧。山珍海味,你也不稀罕,我想你还是喜欢吃孙嫂做的粥和小菜吧?叫孙嫂做给你吃。”
齐越心头一热,和苏珊在一起的日子又浮现眼前,不觉眼眶就有些发红了,“那太好了。”他想喊她一声妈妈,但还是没喊出口。
第二十六章 蓝蝴碟风筝
杨教授的电话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的手机停机了,再也拨不通了。
她看着她的爱情死去,回天乏力。
她开始害怕失去,她试图抓住仅剩的感情,然而这却加速了这段感情的崩溃。
最后的一次Zuo爱,她听见他的心里有某种东西在消退,以最快的速度,然后他从他的眼睛里收回了疼痛和爱情。
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一切都死了。
真正的爱情不在知道它为爱情以后,而在于当你猜想着,诚惶诚恐却又万分惊喜地去忖度这到底是不是爱情的时候。
掩埋的东西一旦被挖出来,它就失去了它原来存在的意义了,因为一旦离开原来的位置,它就已经开始变质,开始烂掉。
她不知道是什么埋葬了他们的爱情。难道男人都是这么喜新厌旧?
她的梦依然诡异,她梦见她的双胞胎妹妹,有着美丽的长发和柔软的紫色丝绸裙子的女孩,为了追赶一只蓝蝴蝶风筝,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妹妹怕小动物,家里养的白猫,她从不抱它,它就躲在妹妹的床单下面,妹妹一回来,它一下子扑到妹妹身上,它能跳得很高,抓住妹妹胸前的钮扣,妹妹吓得拼命叫,它也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