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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贪睡了。”谢氏满意的点点头,直接晾了陈姨娘在一旁,看似母慈女孝的说着话。
说得渐似热络时,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妈妈进来笑道:“大少奶奶、二小姐来了!”这话未报完,已见一名年约六、七岁,头梳三髻丫、着红衣的小女孩在一堆侍女的簇拥下进来,其后一个穿西洋红宽绣背子、浅红长裙,着妇人妆扮的少女一齐进了屋来。
一听捧在手心里的爱女来了,谢氏顿时来了精神,却见爱女徐华盈蹦蹦哒哒的跑来,甚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又止了脸上的笑意,板脸斥责道:“你是魏国公宅嫡出的小姐,岂能这般没规矩,要是让外人见了不是得坏了名声!王妈你平时怎么教的她!”徐华盈的养娘王妈一见谢氏脸上的冷意,连忙跪地求饶。
徐华盈吐吐舌头,一下扑进谢氏的怀里,就嘟囔着嘴撒娇道:“娘,不关妈妈的事,您莫怪她,大不了下次女儿好好地学规矩,保准不抹了娘的脸。”谢氏伸手在徐华盈身上轻扭了一把,笑骂了一声,方摆手遣了王妈下去。
看到这一幕,一向在这时候当惯了木头人的李西,心中一动:谢氏素来不是一个好说话的,更不是心慈手软的,要不然徐达的几名妾室也不会一个个没了,最终只剩这位刚小产没多久的陈姨娘。可既然如此,方才怎会轻易绕了王妈,少说也得罚了跪才是!
李西心中正疑惑着,只见徐辉祖刚娶进门不到半年的嫡妻常氏已给谢氏行了礼,她忙收回思绪,起身行下一礼。常氏是已故的常遇春九族之内的侄女,从小养在常宅,也是眼高于顶之辈,自是瞧不上李西,只“哼”了一声就作罢。
见状,李西面色不变,似未觉受了冷遇,一如这些年的每一日只怯怯地回方凳上坐下,并无多一言或少一语。而少了她这个外人答言,又有起初陈姨娘的吃瘪,谢氏一家嫡亲母女、婆媳相处甚是欢愉,言笑晏晏。
一时,时至辰时一刻,谢氏用早饭的时辰到了,妈妈领着丫环设食几、摆桌儿。李西见是时辰离开,再也按捺不住今日的心神不宁,从凳上起身告辞,却不想谢氏脸上笑意一停,指着她吩咐道:“祖哥儿媳妇,你领你小姑子去南院子用早饭,我这由她伺候着就行了。”
闻言,在场之人皆一阵错愕,有些怀疑是听错了,可见谢氏一脸自然无错,只好各自纳闷的点头离开。不约片刻,原本还喧喧闹闹的屋室内,已是一片寂静无声。
见这阵仗,李西不由想起来时陈姨娘的话,心里难免有些局促不安;后待屋内伺候的侍女近乎走完,只余谢氏的两名心腹丫环捧着漱盂、洋巾立在一旁伺候,她才不得不正视眼前的情况。
环视一圈,不见谢氏养娘崔妈的身影,又瞟了眼桌上的吃食,李西目光在一个里外皆为白底青花的瓷碗上一停,随即上前拿起瓷碗,盛了大半碗粳米粥双手捧到谢氏跟前,低声道:“母亲请用。”谢氏瞥了眼李西,指了指食几对面的榻位,道:“你坐那,陪我一起用。”李西微吁了口气,在谢氏对面坐下,却也不敢真动了筷子用食,忙又舀了一勺炖得极嫩的鸽子雏儿放进碟子里,伺候谢氏用起食来。
少时,谢氏已有七分饱,慢慢停下了箸子,见李西倒知规矩的未用上一口,这才在两名丫环的服侍下盥漱了,又待她们撤了桌子下去,出声问道:“你可怨恨我阻拦老爷予你起名?”闻言,李西心中一凛,忙提着裙子跪在谢氏跟前,应道:“女儿不敢,母亲如此而为,必定是有母亲的考量。”
谢氏低头抿了一口茶,亦抿去唇边的不屑,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你能知道我的苦心,不怨我就好。”说着亲手拉起李西坐到身边,单手挑起她尖尖的下颌,细细打量道:“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你比起盈儿长得更像华仪,我早就将你当做自个儿亲生。”
李西忍住心下的厌恶,避开谢氏的触碰,故作羞怯的偏头道:“谢母亲怜爱。”谢氏顺势放下了手,又一派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今年也十三了吧?”
其实李西今年年底才满十二,但若以年论,她周岁是十三了,遂点头答道:“是的,母亲。”一听是肯定的回答,谢氏一下笑得极是明丽,惹得李西心底莫名一慌,直觉谢氏必有后招耍出。
果不其然,谢氏话什一变,论理道:“你也自幼习读《女戒》、《女训》等书籍,知道为女子者要习得两处,一为女德,一为女红,而作为魏国公宅出来的女儿,更应该擅于此两处。”李西听不出不对,尽管心里一直警惕着,也只有点头默认。
见李西点头,谢氏又道:“这京城的大家宅邸,其闺秀养至十三年华,皆会禁足绣楼习得一身才识,备十五及笄之日显于众人眼前,以便宜寻得好夫家。”话略停了一停,叹道:“唉,你六岁之前,我未予你缠足,一直就觉得有愧于你。为了你将来的前程,我只有狠狠心,将你禁足绣楼一年半载,请人专门教导你。”
话一落,谢氏不予李西反应之前,扬声唤道:“催妈妈带两位妈妈进来见过小姐。”
须臾,就见次间帘子一撩,一个眉眼透着精明约五十多岁的婆子领着两名三十来岁的婆子走了进来。这两名婆子虽已是徐娘半老,却是风韵犹存,尤是那名双眼无神的婆子更是风姿卓越,行走间,姿态妩媚风情,不似良家女子。
观之到这,李西心头猛地一沉,还未琢磨二人的来历,崔妈已笑着福了身,指着身边的一名婆子道:“这是绣花娘许娘子,擅针刺女红,以后教导小姐女红手艺。”语毕,又指着不似娘家女子的那婆子,道:“这是瞎先生林娘子,精乐器,以后由她教导小姐技艺。”说着,抽了二人一把,嗔怪道:“还不快给小姐请安。”
许娘子、林娘子一得话,忙俯身行大礼,齐声说道:“婆子拜见小姐。”
望着眼前的四人,李西怒极反笑,好一个如意算盘,给她设得套子。竟找了三姑六婆中的二人来教导她!这绣花娘倒还罢,确实是教导大家闺秀女红;可这瞎先生却不是什么好货色!
瞎先生顾名思义即双目失明的女子,是由宋代流传至今的一词。这瞎先生颇有美色,静技艺,善笑谑,常被大家妇人招至宅内供养用以说书,或是由男家主带至枕边,门风也多为她们败坏。现在却找了这样一人来教导她,是让她学会哪门子技艺?又去迷惑于谁!
怒气难消之际,陈姨娘的话又一次回响耳畔,李西立时想明:难道谢氏准备将她送去北平,与朱棣做妾?
看着李西脸色骤然剧变,却只端坐着半日无反应,谢氏怀疑的眯了眯眼睛,这丫头到底知道些什么,莫不是风声走露了。刚想到这,谢氏忙摇头否决,这不可能!不过就算是她真的察觉一二,此事说来也是难得便宜了她。就她一个排不上名的外室女能给燕王做小,也是莫大的福分。
心念至此,谢氏以不容回决的语气,一锤定音道:“从明日起,你不用过来请安,只需好生跟着两位妈妈学为女之道即可!我给你两年时间,学成之日,便是你起名上族谱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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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国殇(上)
李西被拘楼阁上,是洪武十四年四月间的事,转过了夏秋冬,就翻了年,不到几月春日即过,又至一年夏暑。
应天地属江南,每逢春夏之际,四周都弥漫着炎热的气息,待到暑气最盛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及时雨,总会不早一分亦不晚一分地纷繁而至,以靡靡霏霏的水帘遮挡了烈日的凡尘,为躁动的人心浇下一片宁静。
李西不知她是何时喜欢上这水雾迷蒙天,一如此时,她又趴伏在窗棂间,以手托腮,目不转睛的望着绵细如针的雨水,兀自出神。
“吱呀”一声门扉启开,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从外及至,李西稍稍醒过神,偏头看了一眼,兴趣索然的说道:“外面下着雨,妈妈让个丫头去领就是,犯不着湿了鞋子自个儿去。”冯妈低头瞧了瞧刚换的弓鞋,眯眼夸了一句“小姐眼真是厉”的话,又道:“这是夫人特意给小姐重做的纱衣,式样、质地,样样都是上好的,婆子怕丫头们不着心,才亲自跑了一趟。”
朱元璋早在十年前就规定了,闺中女子一概作三小髻,金叉珠头巾,穿窄袖褙子装扮,式样再新又能到哪去。李西心里想着,口里却道:“金陵的款式十年就一个样子,不说褙子,就是下裙不看也知是六幅开。”
所谓裙拖六福湘江水,隋明两代裙一般以六福为准,李西这话无疑是有挑剔之嫌。冯妈听了,晓是李西埋怨谢氏,便不多接话,只拎起一条浅色画裙在手里展开,笑道:“姑娘您这回可说错了,这次的可不是六幅,而是群幅十开的月华裙!”
李西略提兴致,目光打量的往裙上一看,见此裙行动时辄如水纹,风动色如月华,确实不属凡品,谢氏倒是舍得!想到这,李西脑中灵光一闪,她忙从窗棂边起身,拿起未展开的褙子端看,果真也是奢华至极,竟是“珍珠半臂”衫!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初她被迫禁足绣楼,至今已有一年半未踏出过阁楼一步。在这段彻底封闭的日子里,她每日只知道习女红、技艺等事,不晓时月。这般下来,她满身的棱角也在不知觉间近乎磨平,渐渐的慵懒度日,不问世事。
可前两天许、林两位妈妈突然被唤走,今日又有奢华衣饰送来。如此看来,谢氏只怕是等不住了,或者说徐华义等不住了,需要她这个庶妹侍候朱棣,以帮其生下子嗣,稳固在燕王府的地位!
见李西脸色有变,冯妈忙放下手里的月华裙,急急问道:“小姐您怎么了?”闻声,李西一脸凝重的回视冯妈,正色道:“近期之内,母亲可能会将我送去北平。”冯妈也是知谢氏的打算,一听这话,不禁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要等小姐及笄吗?您这才多大点,被送去了,也是名分不正!”
李西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