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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眼搬了个凳子坐在下,对着我们一拱手说:“在下钱茂。”我说道:“就叫钱眼儿得了!”那边又喷水。我低声说:“有人不会喝茶了,只会喷茶。”钱眼笑起来,马上成了我们一伙的了。他看着我问:“请问这位。。。。。。”就听那边有人向这里走来,我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气?是不是惊蛰?”钱眼一下捂住了嘴,李伯低头。
有人在桌子旁停下,慢慢地说道:“我也想凑一份。”声音响亮,象个歌唱家。那人说着在桌子上放了一块大银子。我闭眼叹气,我还说不惹麻烦,就因为生了谢审言的气,招来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我没抬眼说道:“懂不懂凑份子,大家都得出一样的银子,你放这么多我还得找你钱,我又不会数数,麻烦死谁!你把银子拿开,我请你了。”
钱眼说:“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我得出银子,他就不用?他那块银子那么大,干脆把我这份也出了吧!”说着就要去拿桌子上的银子。我看着他说:“你要是敢把你刚吐出来的银子再吞回去,我就让人把你鼻子拧下来!”钱眼一愣,手缩了回去。杏花哧哧笑。谢审言咳了一下。
桌边那人哈哈一笑,收了银子,说了声“借光”,人来搬了椅子,他坐在了我旁边。我隐约感到谢审言全身一僵,呼吸停滞,我心中一下子轻松了。这才抬了眼睛看我旁边的人,就见他二十来岁年纪,一张宽阔的脸庞,两道扫帚一样的浓眉,大大的眼睛,亮光四射,鼻若悬胆,唇厚颌方。他穿着平常,但就显得尊贵高尚。他看入我的眼睛,那眼神深情专注,可我知道那会是多么短暂。我认出了这样的性格,因为我对此有二十年的相知。我轻摇了下头说:“没用的,你不用拿你那风情万种的眼睛看我,我不会上当的。”
他一愣,微笑说:“你为何如此肯定?”
我也微笑:“因为我知天意。”他笑容敛去,眼睛针扎一样盯住我,我看着他,平静漠然。
他点下头说:“请问名姓。”
我一笑说:“我叫宋欢语。”我没问他的姓名,他没有说。
虽然谢审言安静无语,没有任何动作,可我忽感到他几乎无法呼吸,极度紧张恐惧,似想从这里消失。我脑海里灵念涌现,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身边的人重整旗鼓,再展笑颜说:“宋小姐想吃些什么?”我一笑:“我口味十分简单,随便就是了,公子不必多虑。”我看向李伯说:“李伯,你来点吧。”心中知道经过我刚才的言语唐突,现如今,只有装傻充愣表现可爱再展示些有用之处方能逃得性命。
我转脸看着他说:“你们刚才是不是想谋害我来着?”
他一愣,大笑起来:“小姐骑术实在有待提高。”
我哼道:“我若被你们杀死了,就冤枉大去了,人家会说是马陷害了我,谁信?!”
说话间饭菜上来了,我看看,知道现在不能大意,就只吃了两口饭,一筷子菜,喝了些茶。李伯他们和钱眼都吃得津津有味,谢审言没有摘去斗笠,吃得极少极慢,咳时声音都压得很低。
那人只笑着看着我,我装不知道,放下筷子了才看着他说:“你一口都不吃,看来刚才要凑份子就是应个景。幸亏没收你的钱,不然我还欠你的了。”全是双关之语。
他哈哈笑道:“你若说欠就是欠,你若说不欠就是不欠。”
我一笑说:“欠不欠的没什么关系,关键是需不需要还。”
他又看着我笑着说:“你若欠了我,可是要还?”
我摇头说:“我还不了,无以为报,所以还是不欠的好。”
他静下脸来说:“小姐这样的言辞,女子中少见,可是学过什么策辩之术?”
我笑起来:“我天生短记性,读了就忘,忘了还读。学过些商学知识,但现在大约全还给了老师。”
他叱了声:“商人。。。”
钱眼喜道:“难怪你一眼看透我,原来我们是同行!”
我凶狠地笑道:“我看透你不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是因为我懂你这样的人!”
他又轻哼道:“可见商人。。。。。。”
我知道这是历史给我的时机,也是我们求生的时机,就笑着看着他说:“我对此别有体会,可不可以让我说说我的理解?”
他重看着我说:“小姐想说的,自然是有趣的。”
我一摇头:“我为人十分愚笨,记不住圣贤之书。只能凭些自己的揣摩。你帮我看看对不对。俗所谓人无完人,人大多能干好一件事,所谓专长。比如有人最擅长纺织,如果她全天都纺线,可以得到三大筐。又比如有人最擅长磨面,如果她全天都磨面,可以得到三大缸面。可如果她们又要纺线又要磨面,因为总要干件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所以每个人每天只能得到一大筐线和一大缸面。如果你有安排她们工作的权利,你会让她们怎么工作才好?”
他微笑着说:“自然是让擅长磨面的人天天磨面,让擅长纺织的人天天纺织。这样总得三筐纺线,三缸面,比她们身兼二职所总得两筐两缸要好。此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也,按圣人所云,诚如是,天下为治,王道乐土矣。”
我笑了:“如此英明!那么广而及之,是不是该让擅长丝绸之人专长丝绸,擅长农作之人专长农作?”
他微点头说:“当是如此。”
我说:“那丝绸之地也需农作之物,那农作之地也需丝绸之品哪。”
钱眼得意地插嘴说:“那不就靠我们商人了吗!”
他脸色微变说:“商人谋利欺人,取中间利润,坑害两头。”钱眼似忽觉异样,马上低头,不再说话。
我一笑说:“那是因为商人不够多!”
他冷冷地看着我说:“何出此言?”
我笑道:“东方不亮西方亮,山不转水转!试想,如果满地都是商人,他们必然互相竞争比价,农人可以选择出价最高的人卖出他们的产品,而别人可以选择去买最便宜的东西。商人就不再是中间的盘剥者,他们只得微利,成了润滑之油,让两地的产品互换交流,农人和纺者都得应得之利。”
我感慨道:“人人富有,自然国家税收丰盈,所谓民富国才强盛。关键不是重税,而是民富。试想,如果只有一百钱,抽税八成,国家才得八十钱,民众二十钱不能为生。可如果民众有一万钱,抽税二成,虽是轻税,可国家得两千之资,远胜八十之钱。民间尚有八千,足让人生活富足。人们安居乐业,国家自然安康。”
我欢乐地叹道:“此所谓当遵古法,重农重工,可也不守旧例,要重商多商。商业如一只无形的手,可以运转调配,补缺拾遗。若民疲惫,更当轻捐轻税,让民修养生息。。。。。。”到底也上了四年商科,经济学多少记得些。
他打断我说:“你从何处听得这说法?”
我忙回了神,笑着说:“我梦中常游仙境,听大师们评讲人世纷纭,也读过他们的仙书妙语。可惜我读了就忘了,学不致用,只存了这么点理解,就用这来抵偿你要凑份子的虚情假意可好?”
我微笑着看着他,他目中如炬光芒,可淡淡地说:“你讲了这些,是指望能全身而退吗?”让我透心凉!
我笑得温暖人间地说:“我是个无用之人,只适合在外面瞎逛。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你若待我是个朋友,我助你一臂之力。若是待我如其他,我大不了一走了之,逃到异界灵乡,本来我也是从那里来的。”我是在以死相拒,装神弄鬼,可脸上笑容不减。
他狠盯入我的眼睛说:“你又能如何相助?”
我深吸气闭眼感觉着他的思绪,无词的言语涌现在脑海。我虽不知真假,但这时,舍此无它,只有冒一下险了!我睁眼看他,起身附耳过去极低声地说:“你所思西方之役,若现在强行,凶多吉少。”别人都该听不见。我马上坐回来,见他脸色大变,视我如鬼魅,看来我说对了!我心里大舒了一口气,又忙笑:“我时有时没有,今日我们有缘,我才有这么个感觉。明天就不见得有。我一害怕,忧伤,反正不高兴吧,就也没了,别怪罪我。”别强迫我!
他眼睛看着我,好久,脸上笑容显出,字字是钉子地说:“谁曾想太傅之女竟是如此睿智。”
我大惊,眼睛睁得老大,但两军相逢勇者胜,就又迷了眼咬牙道:“你认得我是谁,干吗不告诉我?!我还把你当个朋友,你也太不够意思!”
他看着我又微笑了:“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
我叹一声说:“我一场大梦,前事尽忘!结果就经常被人耍着玩,我都成了白痴了我!还睿智呢,你就知道怎么嘲笑我!”
他出声笑了,说道:“日后娶你的人,大概得有些胆量。”他似乎无意地瞥了谢审言一下。此时四周已经一片寂静,桌子边的人都低头垂目闭口,气都不出。
这时可不能后退,只有二百五到底,我甜笑道:“朋友干吗用的!我还指望着我日后看上了谁,自己追不着,找你帮个忙,给我做个月老。我好事得谐,心情欢畅,还能多知些奇妙的天意,给你帮帮忙。不然我郁郁寡欢,短命早逝,谁常来说这么一两句不明底细不知真假的话,让你听了一笑呢?”反正我是耍赖撒娇,寻死觅活了。
他看着我半天,终于笑了,说:“竟有只想当我朋友的女子,倒也不错。”
我嘿嘿笑着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细水长流。千古难逢是知音,友谊常在。我也不懂对仗格式,这么说说,算是个朋友之愿吧。”
他点了下头,站起来,大家同时纷纷起来,他说:“日后有缘再聚。”
我也已经站起来,笑着说:“有幸相识一场。”我可不想再聚了!今天死里逃生,我已经知足了。
他淡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一大帮人嘈杂而出。
看着他们都出去了,我长长地呼出了口气,跌坐了下来。旁边的人都颓然坐下。我抬眼看,李伯脸色煞白,钱眼身子在抖,谢审言现在开始一个劲儿咳嗽,杏花眼中有泪。
我苦笑着对李伯说:“李伯,我错了!我比你们原来的小姐还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