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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桑落的断发,挖地方埋了。他掩上土,看看天,轻声道:“菩萨,她只是在赌气,你可千万不要当真。”
“你当真?”
老尼问夏桑落。
夏桑落跪在蒲团上,认真道:“是,请师父为我剃度,我要出家。”
老尼道:“若真是要修行,那我自然乐意,若只是为赌气,大可不必如此。”
夏桑落不做声,表情却坚决。
老尼叹口气,把佛经念珠摆到一边去,剪刀也收了,道:“我当初要你出家,是以为你孑然一身无处可去,才想给你一方安身之所,如今才知道,原来你还有家人,也有情郎,既然尘缘未断,这头发,不能剪。”
夏桑落强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为何要为了他赌气出家呢?”老尼摸着夏桑落及肩的短发,很觉可惜,“前几日劝你剪,你不肯,现在又是怎么?”
夏桑落默然。老尼叹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家吗?”
“为什么?”
“当初我在凤凰城,也是年轻的姑娘家,采茶节,晚上众人一起欢庆,有个年轻男子捏了我的耳朵……”老尼说到这里,脸上微红,神情竟有几分扭捏。
夏桑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那师父不就要嫁给他了?”
老尼笑道:“本来凭我的性子,是决计不肯的,后来一晚上,觉得这男子谈吐也颇喜人,就下了决心要嫁给他。第二日一早要去找人,那男子取了缠头布,竟然没有头发。”
“和尚?!”
“我才知道他是北边来的和尚。”
夏桑落愕然。老尼想起往事,脸上有些飘忽,过一阵,才道:“我们苗人才不管这些,和尚又怎么?可惜我要嫁,他不敢娶,后来我为了追随他,离开了凤凰城,他出家,我也陪着出家。”
“那这位师父人在哪里?”
“他已经圆寂了。”
夏桑落张大了嘴巴。看老尼满脸的皱纹,至少也六十以上,那老和尚去世,也是自然。
只是一个年轻姑娘,从二八佳龄等到花甲,是多少年?
老尼垂下眼睛,摇头叹气道:“他圆寂的时候,我后悔,宁愿自己当初不是陪着他一起出家,而是直接把他从庙里拖出来和自己成亲——后来才明白,我当初犯的错,不是自己没有勇气强逼他成亲,而是一时糊涂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
“你要为了他出家,不正说明你对这个男人用情至深吗?”老尼说完,见夏桑落给予否认,又道:“若是有情,跟了他去,无情,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出家一事,不要再提。”
夏桑落讶然,老尼却不再理会她,翻开佛经继续做晚课,木鱼一敲起来,耳边驾驾轻响。她在夏桑落面前吐露了往事,自觉罪孽,还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连连向菩萨赔罪。
嘴上再忏悔,心里不也照旧残留着后悔和遗憾吗?便是几十年的修行,也去不了七情六欲。
夏桑落不再打扰老尼,自己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月至东天,已经到下半夜,夏桑落没有点灯,在院子里乱转,游魂一样。
转得无趣,靠在墙角坐下,夏桑落发了一阵呆,一抬手,袖子滑下去,胳膊裸在外面。在这庵里,日子过得粗陋,僧袍穿着也不大合体。可真正让她耿耿于怀的不是这些,而是留在自己身上的伤。
被薛娘子抓来到现在,身上大伤小伤无数,妓院老鸨专门挑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抽鞭子,疤不留在身上,留在心里。
她受得这么多冤枉罪,何苦来哉?
若是当初凭着自己的主意一走了之,哪会惹来许多麻烦?就是因为太信任沈南溪,听他再三保证,她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沈南溪不是万能的,毫无条件地信任他,是她犯傻。
还有那账簿,大案背后的阴谋。
若不是他,她现在兴许早就嫁人,孩子都成群了。夏桑落抱着膝盖想,想自己的外甥,她妹子,想她在桐香县的酒肆,还有自己去一次受辱一次的花草会。
原本厌恶的,现在想起来,都成了怀念。
还有花草会上,初次动心的滋味……
夏桑落想得入神,情不自禁拿起地上的树枝,在墙上划拉,嗤啦几声,写出几个字来。写完一看,火气就上来了。她写的这几个字,怎么看怎么像十一郎的字样。
恼羞成怒,她扔了树枝,上去把字全擦掉,骄傲地昂起头,咚咚咚回房里去了。
次日一早,夏桑落着僧袍,戴僧帽,除了帽子里鼓囊囊一看就有头发,别的都和寻常尼姑没什么两样。
老尼看得直皱眉,夏桑落道:“师父放心,等他们走了我就把这些行头还给你。”
说完自己去开门。菖蒲守在大门口,睡得东倒西歪,门一开,他慢慢抬头,从脚上看到头上,吓了一跳,睡意全散。
“大姑娘,你真出家了?!”
夏桑落颔首。菖蒲围着她跳来跳去,又戳戳她帽子里,问:“这个,头发……”
夏桑落不耐,拍开他的手,道:“我这叫做带发修行。”
两人在说话,沈南溪已经到了面前,夏桑落有意给他看,抬起头,满脸的挑衅。沈南溪阴沉着眼睛,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上前把她的僧帽扯下来,夏桑落的头发散了一肩,正要叫嚷,被沈南溪一拉,跌跌撞撞跟着他往外面庵后去了。
两人到了后面无人处,沈南溪问:“你这是做什么?”
“看不到吗?我带发修行!”
本以为她已经想通,积攒了一夜的希望,到这时全都破灭,沈南溪胡子拉楂,眼睛通红,又狼狈,又气愤,问:“你带发修行,那我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夏桑落不松口,“从此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要去桐香,要回凤凰城,自便!”
甫一听到凤凰城,沈南溪怔住,问:“你怎么会知道……”
夏桑落见他承认,冷笑道:“现在可原形毕露了吧?我怎么知道的,我是从这里知道的!”说完把账簿从怀里掏出来,扔到他面前,“赵七尹的账簿里,躲躲藏藏,总有提到凤凰城,凤凰城是苗人的圣地,你可不就是从那里来的?他犯了滔天大罪,却毫无缘由只判了个流刑,还送回了自己老巢,这还不是你这位青天大老爷做的主?难不成一直和赵七尹做生意的就是你?”
这一连串说出来,夏桑落将多日来的怨气和怀疑倾泻而出。沈南溪接过账簿来看了两眼,明白过来,道:“你以为是我?”
“或者你有更合理的人选。”夏桑落把账簿又夺回来,瞪了他一眼,“这是罪证,我以后要交给官府的。”
说完就要走人。沈南溪在后面留住她,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我信任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夏桑落差点跳起来,“就是因为信任你,我才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沈南溪哑然,竟也无话可说。夏桑落等了半晌,见他连解释都没有,心里一酸。沈南溪又道:“有人觊觎这账簿,你留在身上,恐怕会招来祸端。”
“哈,露出真面目了!”夏桑落冷笑,“不留在身边,难道给你?你千里迢迢追过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想得美,我要留着去告官,才不会给你。”
沈南溪叹口气,道:“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夏桑落面无表情地绕过他,走了几步,又回来,抓回自己的僧帽,“你可别逼得我把剩下的头发全都剪了。”
沈南溪忍无可忍,对着她的背影,发狠道:“你也别逼我把头发全都剃了。”
夏桑落回头看了他一眼,很鄙夷,呸道:“尼姑庵里不收和尚!”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了。沈南溪满脸铁青。沈南溪说到做到,虽然没有在尼姑庵对面出家当和尚,却从此跟定了夏桑落,她去哪里,他也跟着去哪里。简直阴魂不散。
老尼的眉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夏桑落无法,先敷衍着她,暗自谋划着要回桐香县去。
这一日,老尼出门做善事,夏桑落也跟着,在街上施舍薄粥。大勺在锅里搅着,蒸气扑了满脸,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断往人群里探去。
沈南溪带着菖蒲,在对面面摊子上,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如芒刺在背,把勺子往别人手里一塞,道:“我去解手。”
就绕过人群悄悄跑了出去。却没有解手,她脱下僧帽,在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耳边清静下来,找个地方坐了,喘口气。
沈南溪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缠着自己,是为了这本簿子,还是为了她?
夏桑落从怀里掏出账簿来,摊在面前发呆。
这件事真和他有关系,这簿子,该毁去,还是该交给官府?若是交给官府,沈南溪会怎么样?如今有许多人抢这簿子,她把东西留在自己身边,可不是自找麻烦?时时刻刻想摆脱阴谋,最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从此离开他,就真能一生无忧了吗?
夏桑落心乱如麻。呆了半晌,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身边有动静,她极其机警,忙把册子塞回去,起身道:“你——”
还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来人不是沈南溪。
是赵七尹。活生生的赵七尹。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四目相对,夏桑落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转念又一想,自己恐怕没他跑得快。于是又定住身子。与他周旋片刻,说不准沈南溪就找过来了。两个人比起来,这时候她倒倾向于相信沈南溪。
赵七尹慢慢走过来,打量着她,夏桑落咽口唾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七尹从见到她,表情都是毫不意外的。他微微一笑,道:“你不也在这里?”
夏桑落心里一震,问:“你来这里是——”
“是来找你。”赵七尹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藏了簿子的怀里转来转去,“和你身上藏着的那个东西。”
夏桑落下意识地护住胸前,后退一步,满脸警惕道:“你休想。”
赵七尹也不急,劝她:“你留着那个东西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去报官?我,你自然不在乎,但有的人……你不怕连累他吗?”
“他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赵七尹作出诧异的表情:“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背后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