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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桑落怀里揣着那副字,做贼一样藏进闺房里去,又紧紧关上门,心里犹自扑通跳个不停。脸上更是烫得厉害。
呆了一阵,把那幅字拿出来看,看一眼,又脸红,暗自唾了一口,将那卷轴扔到地上去,狠狠踩了几脚才解恨。
下流,无耻!这个狗官!这幅字让她怎么好意思送到冯九斤那里去?
嘴上在骂,脑子里却总是浮现起她落水之后被沈狗官所救的情形,火堆边她一时失措,被他从头到脚看了个清楚——虽不是完全看到,也差不多了。
脸红了半晌,夏桑落咬着唇,又捡起地上的卷轴,摊在桌子上细看。
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散乱的脚印下这几个字醒目无比。他的字好,用笔总有一种文雅洒脱之气。雪白宣纸,浓黑的墨,倒像一团火,一碰就会烧着手,也会灼了眼睛。夏桑落强忍着满心的羞恼看了一阵,卷起来,塞回柜子里。
他存心送这么一幅字来,是戏弄自己?
夏桑落气得腮帮子都疼起来。决心把这幅字永埋衣服堆里,让它不能见天日,就像自己一个深深隐藏的秘密,锁起来,杜绝其他人的眼光。
心里有些恍惚,呆了半晌,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又觉得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戏弄自己,何必大半夜地突然叫龙小套送过来?沈狗官是这么有闲心的人?
夏桑落盘着腿,坐在榻上,左思右想。
一首咏桑落,语含双关,是千古佳句。她因为这其中嵌了自己名字的缘故,早就将整首诗记了个滚瓜烂熟。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
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桑落酒为谁倾,不醉郎中……无奈别离情。这诗句,代表什么含义呢?夏桑落靠在榻边,对着面前不断跳跃的烛火,渐渐陷入了沉思。
想了一阵,心念微动。悄悄下榻,将柜子里的一只匣子掏出来,里面放了一堆的卖身契,夏桑落翻了半天,找出来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只盖了手印,没写名字。
她记得当年那个卖身的小贼,长得一副聪明读书人的样子,偏说自己不识字,名字也不肯写。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为了瞒住自己的身份。这种狡猾,很狗官倒有几分相似。
于是找了笔来,在卖身契上小心翼翼添上沈狗官的名字。夏桑落左看右看,一拍桌子,惊道:怎么看怎么配。当年那个骗自己的小贼,可不就是狗官这幅可恶嘴脸?
往日的事已经记不大清楚。夏桑落只记得这是自己生平吃的最大的亏,又恨,又恼,又狐疑。怪不得总是觉得不对盘,狗官是记着她的仇呢。
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脑子里总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夏桑落先是骂,到最后,脸上竟显出几分羞涩来。
到第二天的时候,她红着眼睛,顶着鸡窝头站在门口,惊慌失措的菖蒲从外面跑回来,带来县衙的消息,她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沈大老爷要连夜送给自己这样一幅莫名奇妙的字。
他接到上面令,莫名其妙被调任,再过几天,沈大老爷就要卸职离开桐香县了。
夏桑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半晌,喃喃道:
“怎么这么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
“是的呀,我猜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陷害的。突然被调走,这不三年任期还没满么?”菖蒲一惊一乍,“可是也不像,听说没降职,是平级调离,好端端的,大姑娘,你说这是不是透着点古怪?”
夏桑落咬着唇,无话可说。许久,才突然爆发出来。
“平调还是好的,这个狗官,平日一点作为也没有,平白浪费民脂民膏,要我说,该直接把他贬成守大门的才好呢!”
说完一甩手进屋去了,菖蒲摸摸鼻子,在外面直发愣。
尽管沈大老爷在桐香县并没有多大作为,在他卸任之前,桐香县百姓还是表现出了一定的素质和礼貌,在县衙外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请命,恳求县太爷不要离开桐香县,请命失败之后,又合起来送了万民伞给他老人家,以表示敬仰之情。
师爷龙小套在大堂前发表第一百零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讲。
沈大老爷坐在正中,脸上挂着亲民慈善的笑容。眼神有些恍惚,差点打瞌睡。
一群拍马屁的乡绅凑上前去,热情饱满地继续撒着狗血,万民伞传来传去,印上了无数个手印。沈大老爷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搔搔头,侧着脸,保持微笑。
凭空传来震天价响的鞭炮声。
从街头一直传到县衙来,爆竹声声,透着喜庆,这还没过年呢。众人面面相觎,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大老爷的瞌睡虫也被赶跑了,探出头来往外面一看,就愣住了。
夏桑落扛着一根竹竿,竿上系着鞭炮,她喜气洋洋地往县衙方向而来,鞭炮在身后炸裂开,劈啪声中,夏桑落站住脚,一手叉着腰哈哈大笑道:
“恭喜恭喜,狗官终于要走咯!桐香县清净咯!”
胡员外手里的万民伞啪嗒一声落地,额上冷汗涔涔。
沈大老爷也不气,歪在椅子上,直戳戳看着夏桑落,半晌,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
夏桑落对他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鞭炮依旧在响。劈啪声中众人也反应过来,龙小套使个眼色,便有衙役把夏桑落强行拉了下去。只留下几只爆竹还在地上跳来跳去响得喜庆。似乎还在欢庆狗官的离开。
沈大老爷摇头笑笑,终于起身,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对众人拱手让个礼,然后接过龙小套递来的行礼,招呼轿夫要启程了。
万人呼声中,沈大老爷光荣卸任。轿子晃晃悠悠离开了桐香县,他在轿里安安静静,走到一半,忽然敲敲旁边的栏杆,低声道:
“先停下来吧。”
停下来,下了轿,沈大老爷见旁边有流水,过去蹲下来洗了把手脸,负手在周围转了几圈,似乎欣赏风景,神色却明显的不对,有些恍惚,有些期待。
远处夏桑落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她面红耳赤,头发乱,额上都是汗,满身尘土,不知道跑了多久,估计还和衙役大哥们打了一架,这才追着轿子赶了过来。
“沈南溪!”夏桑落提着裙子一边跑,追过来,“沈南溪,你给我站住!”
沈大老爷抄着手,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深沉,像一潭水,吸引人的,却看不出里面的波澜。
她赶到了,站在他面前喘气,却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觉得陌生,似乎自己在心里已经叫了千百次,一辈子。也许她在十年前就认识了他,从十年前就开始的缘分,怎么能说断就断?
夏桑落心里狂跳,她擦把汗,还没想到要说什么。耳里轰鸣,他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她心里很急,想了半晌,终于抬起头,盯着他,讷讷道:
“你不是说、不是说还要对我负责么?”
酿酒秘方
狗官,他口口声声说要对她负责,可是他还是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夏桑落又气又急,又失望,又迷惘,她很想什么也不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一场,撒泼胡闹,真正做一次泼妇夏桑落。
可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沈南溪张开口,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是她没听到。
他微微一笑,凑近她,气息迷乱,夏桑落心里也一塌糊涂。他俯下头,似乎要碰到她的脸,她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只感觉到男人的气息擦着自己的耳边拂过。沈南溪顺势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小心赵七尹,还有你身边的人。”
夏桑落愣住。
他笑笑,抚平她鬓边的散发,放下手,转身,招呼轿夫,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这样走了。
夏桑落失魂落魄,慢慢在河边坐下,水声从耳边过,哗哗轻响。她鼻子一酸,把头埋在膝盖里哭起来,她的怀里,还揣着他写的字。
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眼泪流下来,上好的宣纸都被打湿,漆黑的墨被泅染开,最终变得模糊不清。
哭了半晌,夏桑落擦擦眼泪,洗了把脸,站起来左右看看。还是在桐香县,她熟悉的地方,什么都没变。只除了走了一名狗官。就算没有他负责,又能怎么样呢?夏桑落依旧是夏桑落。
她头一甩,整好自己的衣裳和发髻,大踏步回去了。
惠泉花雕和菖蒲都在酒肆里,人人脸上都是不安。见夏桑落安全归来,虽然头发乱了些,衣裳脏了些,到底人没有出事,于是都放下心来。惠泉犹犹豫豫迎上来,问:
“县太爷真的走了么?”
夏桑落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点头。
“走了。”
惠泉睫毛垂下来,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化,眼里却明显黯然。沉默了一下,她咬着唇,想要再问,却只见夏桑落的身影从眼前一闪就不见了。内室传来同往日无异的大呼小叫的声音。
“菖蒲,去叫竹叶青!说好下半晌要和我出门的。”
竹叶青被夏桑落拉着转遍了桐香县各大药铺,看了酿酒所需的各样药材和香料,回去之后,夏桑落从窖里搬来底酒,竹叶青往里面慢慢加料,细心勾兑,药香融于酒香之中,逐渐变得均匀。
夏桑落尝了一点,笑起来,很满意。于是对竹叶青道:
“好像比以前酿的都好,是不是因为加了料的缘故?”
竹叶青抓抓头,憨笑道:
“大概是吧,我这两天没事,往里面加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章法,现在看来,好像味道也不坏。”
“何止不坏!”
夏桑落哈哈一笑,拍拍竹叶青的肩膀,豪爽如梁山好汉。又尝了几口酒之后,她眼睛一转,郑重其事道:
“回去想想,都加了什么,写成方子给我,以后我们酿酒就照着方子来。”
竹叶青点头称是。夏桑落一边吩咐他加料,手下搅拌不停,似不经意道:
“今天晚上就写,用点心,他们几个聒噪,别让来打搅你——写完之后直接给我。”
说完之后,见竹叶青仍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于是故意作出凶相,吓唬他道:
“要是这酒方子传到别处去,直接扣你工钱,让你连豆腐脑都吃不了。”
竹叶青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