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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她身边,用目光代替他的双臂,默默将她温柔罩住。
再过一会,他又会将她丢开。这对她来说很残酷,于他,何尝不是呢?
35,天鹅(二)
咖啡色的落地窗帘,原木的地板,暗花的墙纸,一幅静物的油画,深棕色的硬木家具,大得不可思议的床……很有品位很有档次的家饰,却透着一股公式化的硬邦邦的气息,像酒店的客房……
客房?
钟荩托着沉得像山般的脑袋,呼吸都窒住了,残留的最后记忆是她和牧涛在聊案子,然后她好像看到了凌瀚,老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侧耳倾听,卫生间里亦没有任何动静。她壮着胆,掀开被子,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发觉两腿抖得站不起来。咬了咬牙,扶着床柱颤颤地起身,低头看看,身上穿得挺齐整,她的制服搭在沙发上,公文包搁在一边。
咚咚咚,有人敲门,接着有人问:“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听着怎么像常昊!她不会是在梦游吧?
“还没醒?”等不到回应,门外的人自言自语。
“醒……醒了!”钟荩万分紧张地死盯着房门。
门徐徐打开,室内的光线并不很明朗,但足已让她看清来人是谁了。
这是惊破心魂的一笔,前后完全不相关联。
常昊僵硬地点了下头,“早!”其实也不算很早了,他走进去把窗帘拉开,阳光呼地一下就溢满了室内。
钟荩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她在剧烈的惊惶后,努力平静,“常律师,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第六街区把你带过来的,你喝醉了。”常昊就站在窗边,没有向她靠近一步。
钟荩慢慢地坐下来,不行了,她的记忆完全紊乱,或者说有些地方中断了,不是火锅店吗?
“我想送你回家的,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哪栋楼,只好把你带到这里……这是我的房间,但是我昨晚住在助理那里……他可以作证……”所以别做出那番惊吓的神情。
“我不可能去第六街区的。”这家夜店前有个站台,没有车的时候,她上下班都会经过那儿。那些场合她从不踏入,有酒量的缘故,也有种本能的排斥。
“你还说你不可能输呢!”常昊很擅于一语直戳中心,不给对方逆转的余地,但他发现这话此刻听着有点刻薄。“我的意思是……昨天你心情不好,想喝点酒解解闷……”闭嘴吧,越说越不对了。
“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只是没有想到戚博远是个病人。”
“你在强词夺理,不,是强颜欢笑。”
钟荩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有人输了官司会乐翻天么?“常律师,你的优秀我已铭记五内,不要时时提醒。”
常昊默然,其实,他是想安慰她几句的。也许,这个角色他不适合担当。“你要不要洗个澡?”话题转得有点别扭,真被自己打败了。
“不了,我要上班去。”钟荩侧身去拿制服。
常昊抓抓头,“马上十一点,吃了午饭再走。”
钟荩惨叫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手机,十点五十二分。
“我敲过几次门,你都在睡。”常昊急忙证明自己的无辜。
钟荩挥挥手,让他噤声。她给牧涛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了,没关系,今天你就休息吧!”
钟荩讪然笑了笑。牧涛没有马上挂电话,仿佛在等着她问什么。
“那个……牧科,昨晚我们就在火锅店前道别的吗?”钟荩硬着头皮问。
“是呀,你不记得了?”
“不是……不是……记得的,谢谢牧科请我吃晚饭,我……下午就上班。”
从火锅店出来之后,她又跑去第六街区买醉?钟荩放弃追究了,说不定她也像戚博远,被刺激之后,做出了失控的事。
再看常昊,钟荩就多了几分羞窘,在法庭上丢脸不够,还跑到酒吧再丢一次脸。
“昨晚……谢谢了。”从内心讲,常昊是工作上的对手,也是老师。虽然态度嚣张,却很真实,绝不虚伪。
常昊暗暗吁了口气,“洗手间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凑合着用下,我去餐厅订个餐,你一会下来。”怕她拒绝,他说完就闪了。
钟荩苦笑笑,看来,又要欠下常昊一个情份。
洗漱出来,穿上衣服,整理公文包时,眼角的余光瞟到书桌上常昊的电脑处在休眠状态,旁边有纸有笔,好像是做笔记的。一时好奇,跑过去看了看。常昊字如其人,个个都是狂放率直、不拘一格。不过笔记的内容让钟荩有点忍俊不禁,宁城有哪些特色餐厅、咖啡馆、茶室和影城,宁城适合放松心情的景观在哪里,怎样安慰女人、哄女人开心……
钟荩噗哧笑出声,常昊这是喜欢上谁了么,事前功课做这么详细。看不出他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午饭就在酒店的餐厅吃的,常昊的助理没有过来。常昊对钟荩说助理想去外面吃小吃,其实助理是故意避出去的。常大律好不容易有个和检察官独处的机会,他怎么的也要成全。常昊直瞪眼,说你在胡扯,明明不是这么回事。助理笑道,是啥回事,你清楚就行,这叫什么,法庭情缘?
常昊失语。
餐厅环境很好,用餐的人也不多。钟荩刚坐下不久,侍者就上菜了。常昊是一盘扬州炒饭,一碗海鲜汤,钟荩就是一碗白米粥,还有一块新烤的冒着热腾腾香气的松饼。最后是,一人一杯木瓜汁。
钟荩恍惚地抬起头,常昊已经开吃了。
“还想添点什么?”他察觉到她的注视。
“不需要了。”钟荩掩饰地端起牛奶,还没碰到唇,常昊说道,“宿醉的人最好先吃点热的。”
钟荩轻轻嗯了一声。
粥熬得很稠,尝了一口,才发觉里面还加了杏仁浆汁,特别的香浓,心,幽幽地一颤。有种感觉,软软的,茸茸的,暖暖的,细细微微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什么时候回北京?”精神鉴定需要一段时间,不会很快就下来的。
“晚上的航班。”
“牛肉锅贴、鸭血粉丝、盐水鸭头、如意回卤干,不吃等于没来过宁城。宁城的街道有种灰旧的感觉,平实安全,没什么惊喜,比较热闹又有点文化气息的,就是湖南路了。魁光阁茶馆和六华春餐厅,带有浓郁的文化古韵和历史痕迹,也可以去转转。”
“你想尽地主之谊?”常昊眼里光芒四射。
“我……”因为尴尬,有点结巴,她本意是想帮点忙,省得他在上网查。“可惜你……要回北京了。”
“我一周后就过来。”
她假假地笑笑,很后悔自己的多嘴。
36,天鹅(三)
常昊回房间拿车钥匙送钟荩去单位,让她到楼下大厅等着。电梯是从楼下上来的,电梯门一开,无预期地和汤辰飞四目相对,两人都怔了一下。
汤辰飞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女伴,丰胸,长腿,狂野的卷发及腰,美女中的美女。
美女轻轻呀了声,满脸紧张地朝汤辰飞看去。
汤辰飞不动声色地耸耸肩。
钟荩觉得这种场合,点个头就可以了。电梯门合上前,汤辰飞伸出手臂卡在中间,硬挤了进来。他也没提女伴是谁,只是打量着钟荩,“你这样子出入酒店,会把人家老板胆给吓破的。”
钟荩笑,“身正不怕影歪。”
汤辰飞斜倚着墙壁,“又不练兵,站太正不累吗?来这是见朋友还是犯罪嫌疑人?”
电梯到达底楼,钟荩率先跨出电梯,回眸展颜:“辩护人。”
汤辰飞睨她一眼,跟着出来,“他给你啥好处了,男色还是美金?那么简单的案子,你居然输了。放水了吧?”
法院也没完缝的墙,钟荩轻叹。“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但别羞辱人家。他何需我放水?”
汤辰飞歪歪嘴,神情琢磨不透,“公诉人和辩护人走太近,别人很难不多想。昨晚为啥不给我打电话,我至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靠靠。”
钟荩是想向汤辰飞打听付燕的事,便问道:“你哪天有空?”
汤辰飞深究地凝视着她,意外她的主动,“是你的话,我哪天都有空。”
钟荩看见常昊来了,“好!改天我和你联系。”点头道别。
汤辰飞看着两人上了车,才转身上了楼。等着他的不只是美女,还有好友解斌。在汤志为眼里,解斌却是典型的损友。解斌看上去憨憨的,笑起来的样子还有点傻,实际上,却是个精明到玲珑剔透的人。
汤辰飞与解斌号称最佳拍档,一个路子广,一个能力强。解斌注册了一家公司,什么赚钱做什么,大到造路建桥、盖楼修庙,小到药品采购、物流运输,各个领域,他都长袖善舞。公司登记时,法人写的是解斌,真正当家的却是汤辰飞。
汤辰飞从来就不想走仕途这条道。人在仁途,都得戴着面具、夹着尾巴。他嫌累、嫌烦。现在,只是借这个位置,把人脉扩扩大,等条件成熟,他就辞职下海。那时,走到哪,他就是汤辰飞,而不是汤志为的儿子。
“遇着谁了,把迎迎都扔了。”美女告过罪,解斌打抱不平。
汤辰飞朝迎迎温柔地抛了个电眼,“去吧台给我们调两杯鸡尾酒,乖!”
迎迎腰肢一扭,嗔道:“讨厌!”但还是乖乖去了。
“咋了?”解斌是朵解语花,看出汤辰飞心情不算好。
“打听下远方请的那个卷毛律师从哪座山上跑下来的程咬金,逞什么英雄!妈的!”汤辰飞忍不住还暴了句粗话。
解斌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你这是吃醋呢,还是别的。”
“你别管,你就给我好好打听打听。还有,这个怎么回事?”汤辰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啪地摔在桌上。
解斌低头看看,奇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
“真是你拍的?”
“是呀,那天不是看你那么喜欢陆虎,就拍了张做纪念。我搁书房里了。”
汤辰飞冷笑:“是真做纪念,还是背后给我留一手。”
“辰飞,你说这话太伤人。我们哥们还不够肝胆相照么?”
“回去看看,书房里还丢了什么。”汤辰飞抓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大口,心口的那股火苗才缓了缓。
解斌抽了口冷气,脸色立刻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