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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余家的二夫人便是方晏南的姑母,又向来走得亲热,樊音心里既存了想进方家的念头,自然对她又比别人更不同一些,全家除了老太太是第一个最敬重的,这第二个便是她了。
二人坐着吃了会子茶,二夫人便瞅着她的脸上上下下地直打量,樊音被她看得红了脸,忙低了头不作声,心里却扑腾扑腾地直跳,按说天天见的,二夫人也从来不曾这样瞧过她,如今这么着不知是为了什么?
“都说我们家大姑娘生得齐整端庄,要我说若轮纤柔俊俏,你却还胜她一筹。好孩子,你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我们大姑娘会投胎呢!”
二夫人看了她半日,却轻轻叹了口气,说着说着便拉着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拍着,语气中带着些许心疼。
樊音听了越发合了她的心意,忙把眼圈一红怯怯地说道:“夫人说得哪里的话,大姑娘是豪门千金,音儿不过是寒门丫头,哪里是能放在一处比较的。音儿自小无靠,虽有个亲娘,却从来不管音儿的死活,镇日家只知道在家里哭,哀叹自己命薄,要不是有个姨母体恤接了音儿过来,只怕早就要饿死在家里。偏生音儿到了这里,老太太又是极慈爱的,又有夫人这样疼我,音儿常常想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尽是遇着贵人了。”
说罢便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听得二夫人越发心疼不已,好一个可人疼的孩子,可惜就是家底子薄了些。不过她们母女两个孤儿寡母的,守着个小铺子也难以度日,如今既然有个好男儿肯入赘她家挑起这副担子来,岂不也是她的造化?
原来方晏南得了念锦的提醒,果然故作无心地将此事透给了他姑母,二夫人为人心慈,一向又同情樊音,听了这话竟自己替她高兴了半日,在她看来以樊音这样的出身,想找户好人家做个当家奶奶那是比登天还难的,再者她家里没有男丁,若她出嫁,家里的老娘也再无人能管,如今有人肯入赘,岂不再好也没有?
“好孩子,快别这么着。我们女人啊,一辈子好不好也不在娘家,只要能找个知疼着热的好男人,那下半辈子便有靠了。你如今在这里住着,老太太又这么疼你,你的终身大事,余家是断断不会放任不管的,就是不知你家里的老娘肯不肯让咱们多这个事了。”
说着便又笑了起来,樊音听着这话心里不由得跳得更厉害了,早听说昨天方大哥来过,才隔了一日他姑母就找她说起这些话来,莫非他来同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与念锦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要说他对她有意,只怕也很难从大门里八抬大轿地抬进去,不过念锦那丫头却是个绣花枕头,外头看着好看,里头竟是没用的,枉费她花了那么些心思去试她,她却懵然不知,真真是个蠢人,如何配得起方大哥?
不过好了歹了话分两头,她蠢笨些也好,若像那杜氏那么厉害,她将来又要多费多少周章?且如今先哄着她吧,只要二夫人肯给她做主,等过了门再与她计较便是。
当下便心里越发得意,一张秀气的瓜子脸臊得通红。
“自然全凭老太太和夫人做主,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尽说这些羞死人的话欺负人,音儿可不依呢!”
说着便赖在二夫人怀里撒娇,二夫人听了她的话心里越发放心,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和她心里想的可差远着,这里二人又说笑了会子方散,二夫人直接去了老太太那里,将想与樊音做媒的事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正愁没法子打发她,听了这话哪有不依的,不由拍手笑道:“还是你心细,按说樊丫头比我们大姑娘还大一些,大姑娘眼看着都要出阁了,这丫头的婆家却还没有着落,莫不是在我们家住着住着耽误她了吧?要果真如此岂不罪过?”
“可不正是这话?媳妇也琢磨过这事,不过她是淑姨娘的外甥女,并不是我们家的姑娘,这话要是媳妇说出来,弄得好了或许无事,要弄不好,只怕有人要怪媳妇多事呢,因此一直只搁在心里,如今二夫人既提了出来,媳妇倒觉得老太太是该拿个主意了。女孩子家一来二去地人也大了,总这么在我们家住着,万一错过了好姻缘,将来岂不埋怨我们?”
杜娇容一面给老太太捏肩一面细细说道,二夫人三夫人听着她的口气,想起淑娴是她屋里的姨娘,人又极要强,她要当真做这个主只怕也确实吃力不讨好,须得由老太太出面方成,因此彼此对看了一眼皆笑着点头,老太太略一沉吟方看了杜娇容一眼道:“难为你了,这事是我这老婆子和老二家的主意,很不与你相干,再者樊丫头一向乖巧,对方又是方家铺子里管事的弟弟,本身也在她们家的铺子里当差,很是知根知底的,难不成我们还能害了她?淑姨娘要果真因这个与你为难,你叫她来找我,我亲自和她说。”
“老太太说得是,哪里能有这样不懂事的人呢?想必是我们多虑了。依媳妇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把樊姑娘的娘请来,问问她的意思如何?”
三夫人一向厌恶淑娴姨甥俩,最近下人们之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樊姑娘对方家的晏少爷有意,听得她差点没气炸了肺。她们大姑娘这里还没过门呢,她倒是给备上了,余家这么好茶好饭地款待着她,她就是这么报答的?正想着寻个由头回了老夫人,早些打发了她,没想到竟有今日,当即附和着说了起来。
三位夫人各有各的心思,说出来的话却又都是同一个意思,老太太见众望所归,也乐得装糊涂,忙叫袁妈妈打发人去请,一面又叫人去叫淑娴过来。
淑娴听见老太太请她过去,忙丢下手边的事情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到了门口看见芝兰和几个小丫鬟正在踢毽子玩,便问了声有谁在里头,芝兰脸上淡淡地不接她的话,还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笑道:“姨娘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太太正等着您呢,快走吧。”
说着便挽起她的胳膊朝里走,淑娴笑着骂了声混账小蹄子,便令有丫头子过来打了帘子,一进门见老太太正笑着与人说话,绕过屏风一看,却见她姐姐正在底下坐着,一张脸笑得像朵花似的。
“给老太太请安。”
疑惑归疑惑,她到底也是个经过大事的人了,先镇定地给老太太请了安,才想跟她姐姐打招呼,却被她姐姐一把拉了过去。
“我的好姨娘,你说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不过是挣口饱饭吃不用饿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再没想到老太太竟然这样肯看顾,让音儿在这里叨扰了这么久不说,如今竟还这样操心她的亲事。”
淑娴被她说得头晕,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可亲事两个字她却听出来了,这是唱得哪一出,要说给樊音说亲,她怎么之前一点影子也没听说?
看她姐姐喜欢的那个样子完全是找不着北了,要再问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陪着笑在底下坐着,谁知老太太也不发话,没多会儿便说乏了,叫她留了她姐姐的饭再走,她姐姐那里千恩万谢地磕了头,她也不好就在这里问,只得攥着她的手一路飞奔回了自己的屋子。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才进门,淑娴便再也忍不住了,樊音是她从小用心培养的孩子,只为将来能给她说个好人家,以后得了势,她自己也好有个臂膀。如今看着她能讨方家几位太太的喜欢,尤其上回方家二太太还说起过要将她说给他们家的二少爷,这事要是成了,连带着她将来在余家的日子也能把腰板挺直些。就算给二少爷做正头老婆不成,看着她和那方家大少爷的样子,做个得宠的姨娘又有什么不好?横竖她们家大姑娘是个老实好揉捏的。可看她姐姐这副没见识没骨气的样子,她心里就没来由的着慌。
那卢氏被她攥得手里生疼,忙用力脱开了揉着手腕不解道:“姨娘这是怎么说?你们老太太真是个老佛爷,大善人,特特叫人请了我过来,说是你们大姑娘眼看就要大喜了,心里很为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又问我心里可有可心的人家,若有难处只管开口,音儿的亲事余家一定帮衬。你听听,这样的好事也当真是我们的造化,我便将那陈伦的事给老太太回了,老太太听了也说很好,还许下了好些赏赐呢!”
淑娴听了这话气得整个人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卢氏正在兴头上,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见她妹子半天没搭话,这才觉着不对,再看她时只见她脸色铁青,嘴唇也直哆嗦,忙过去扶她。
“你这是怎么了?快,快坐下。”
淑娴挣了半天放喘上一口气来,用力把她姐姐往外头一推,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恨道:“不用你扶我,你竟直接勒死我岂不更好?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前程,就这么叫你这个没见识的蠢东西给糟蹋了呀!”
樊音在得了消息后更是揪着她娘的衣襟哭了个天昏地暗,一面赌咒发誓死也不嫁,一面叫人撵她老娘出去。伺候的丫头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竟比戏台上演的六国大封相还热闹呢,都凑在窗台上看好戏,哪里有人理她,只有柔云和荳儿劝着,毫不容易劝得她安静了下来。
卢氏见她这般着了魔的样子,却一改往日的懦弱,铁了心地要带她回去,索性回了老太太,自己先回去拾掇屋子,过个三五日便来接人,老太太那里自然是肯的,樊音哭着去求,只说不去,老太太却也无可奈何地哽咽道:“好孩子,我哪里舍得你去?只是如今你人也大了,又是你亲娘给你做的主,要接你家去,我们就是再舍不得你,也再没有霸着你不叫你们母女团聚的道理啊?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打听去了,那孩子为人行事是个好的,必不会亏待你,我这里也给你备了些头面首饰,算是一点心意吧。”
说罢便抚着胸口直叹气,唬得芝兰月晴忙扶着她进了里屋,之后樊音又去求过几次,都被拦在外头见不着面,芝兰只推说老太太心里舍不得她,怕见了越发伤心,上了年纪的人最怕忧思过甚,实在不忍再见了。
樊音实在被逼得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