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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幻灭(7)
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仿佛就要冲破眼皮跳脱出来,惊骇地叫着:“住口!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不会跟你走的,你是魔鬼!阿妈说了,你是魔鬼,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得好死!你是魔鬼,我不会跟你走的,不会跟你走的!”
禺疆瞪向周围站着的一圈护卫,询问、责备的目光迫得他们一个个低下头;眼色怒然一收,看向丘林野,严肃地问道:“丘林野,这是怎么回事?”
“酋长——”丘林野怔了一怔,不知如何应答。
爱宁儿忽然看见杨娃娃,惊喜地叫唤,“阿妈,阿妈,你救救我!那个魔鬼来了,他要把我抓走,把我吃了!”她走上来,又急又慌,就像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撒娇似的哀求着,嗓音乖巧、娇嫩,“阿妈,你看那个魔鬼来了,我不要跟他走,阿妈——”
丘林野从背后抱住爱宁儿,生气地吼叫道:“爱宁儿,你疯了,你安静一点!”
杨娃娃猝然地捂住嘴巴——她的梦,应验了!爱宁儿疯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丘林野搞砸了事情?
“放开我!放开我!”爱宁儿奋力地挣扎着,左右扭动着身体,极力挣脱丘林野两只手臂的抱拢,骇然地看着杨娃娃,苦苦哀求的眼神,让人心生恻隐,“阿妈快救救我,魔鬼就要把我吃了!阿妈救我呀——”
爱宁儿疯了!把杨娃娃当作阿妈,把丘林野当作禺疆,真的疯了?为什么疯了?
禺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脸色冷冷地冻住,不耐道:“丘林野,把她抱到帐内!”
洛桑震惊地看着这一切,清亮的眼睛涂上一层温热的光影,随着爱宁儿的疯狂举动而躁动不安、却又愣愣地站着,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他也不知道爱宁儿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知道丘林野怎么把事情搞成这样的,他在附近巡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刺破沉寂冬夜的尖叫,立马转身跑到这边,接着就看见爱宁儿和丘林野对峙的情况,看见爱宁儿异常激烈的举动,紧接着,就去报告酋长。
冰清玉洁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脸上、头发上,萧萧绵绵;地上的积雪,泛映出冰冷的白光,反衬得爱宁儿的脸庞更加璨白;火把的红光,影射在丘林野的眼眸中,激动的情绪宣泄无疑。冰冷的白色之中泛着红红的血丝,燃烧的红色里面渗出死白的光点。
冰与火,碰撞,交融;白与红,纠缠,挣扎。最后,该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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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放开我!”爱宁儿癫狂地尖叫,更加剧烈地摇晃着身躯;猛力一个转身,她侧对着他,举起匕首,当胸狠刺,带着一股生猛的野蛮、一种喷薄的恼恨……
血液喷溅的声音,清脆悦耳,悚动人心!一束鲜红的光,彩虹一样升腾而起,却在转瞬之间,碎裂成珠,漫天飞舞,与洁白的雪花,共舞!纷飞!相融!零落成泥!沁入大地!
那声音,那鲜红,那红雨,灼伤了杨娃娃的意识和情绪……
那场红雨之中,抱着心爱女人的一双手臂,保持着搂抱的姿势,沉沉的疼痛一点一滴地蔓延,生命的力量一点一滴地流失,错愕的表情僵在他的脸上,发硬,发冷。丘林野的脸孔,在白雪的飞落中,慢慢地冷却,慢慢地褪去那抹残红,慢慢地惨白。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爱宁儿迅速地拔出,再次刺进僵硬的血肉,血珠点点的脸上,灿烂地笑开,仿佛无辜的小女孩,取得了胜利一般:“魔鬼,我要杀死你!杀死你!哈哈哈……”
“你——终于——杀死我了!这是我——欠——你的,你——应该拿——回去——你还——恨我吗——”
丘林野艰涩地挤出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很低很沉;厚厚的嘴角,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是一个微笑,淡淡的,微弱的,缥缈的,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松开双臂,他的身躯向后仰,向后倒去,直挺挺的,躺倒在地,发出闷重的声响。
爱宁儿转向杨娃娃,血花点染的脸庞愈加白得吓人,激动地笑了,夸张得有些狰狞:“我终于杀死魔鬼了,阿妈,我终于杀死魔鬼了——”
一个不稳,她跌坐在雪地上,就像一件被遗弃在雪地上的破碎裘袄,凄凉、孤独,喃喃自语道:“阿妈,以后,爱宁儿一定听你的话,不再任性,一定听你的话!阿妈,抱抱我吧,爱宁儿好冷呐……”
洛桑那颗悬着的心,落回原位,微微侧过头,不忍看见这个血腥、悲凉的一幕,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爱宁儿疯了!爱宁儿在疯狂之下,杀死了丘林野!
杨娃娃更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疯的疯,死的死,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就是她的“好心好意”、多管闲事,造成这样的结局。再一次的,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难过的泪水,滑下她的眼眶,在脸上蜿蜒成河。悲伤如水,只要轻轻一晃,她就难过得抽痛,绝望得无以复加。
禺疆轻叹一声,难掩脸上的一抹无奈之色,轻轻搂过她,任她在温暖的怀中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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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头曼(1)
丘林野死了,禺疆派人向丘林基泰报丧,说明情况,之后,塞南护送尸体回到丘林氏部落。据塞南说,丘林基泰只是悲痛、愤怒,但也没有愤怒到率兵来犯的程度。然而,禺疆和伦格尔总觉得丘林基泰的反应太过平静,不像他的脾气和个性。于是,派人时刻关注着丘林氏的动静。
爱宁儿真的疯了!
她不再纠缠于禺疆,确切地说,她纠缠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只跟黑妹说话,多数的时候自言自语,也是一惊一乍,疯疯癫癫的。她很快乐,行走在部落里,低头沉思,或者唱着嘹亮的牧歌,宛若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天真无邪地行走在白雪皑皑的雪原上。
然而,部民们都知道,爱宁儿居次,疯了!
杨娃娃也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她造成的;即使禺疆多次劝慰她,她仍然无法释怀。就像夜天明、林咏和夏心的死,让她抑郁了好一阵子,这次,她能否再次地拿得起、放得下?
也许,事情总有因果循环,总有了结的办法,未来,谁能预测呢?
飞雪萧瑟,草原的冬天是孤闷的,冷峭的,砭骨的,凛冽的寒风扫荡着贫瘠的大地,部民的日子更加寒苦,心境也更加焦躁,企盼着来年春天的来临。
禺疆禁止她出外走动,说外面寒冷,风雪漫天,怀孕的女人要乖乖地待在帐内休息。杨娃娃忍气吞声了好几天,终于忍不住烦躁的情绪,跟他发了一通脾气。她掐着肥腰,腆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着他大叫,“我要出去!你知不知道,怀孕的人不多多走动的话,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痛很痛的,而且还可能生不出来,到时候,想哭都哭不出来!”
禺疆被她吼得愣住了,豪气的俊脸上无辜得没有一丝涟漪,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好一会儿,他颤抖地问道:“生孩子,真的很痛吗?”
“你说呢?”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他走上来,从背后拥住她,靠着她的侧脸,沉溺地说:“我答应你,到时候我会在你身边,一定在你身边!如果你要生了,而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等我,知道吗?”
闻得此话,她呆住,随即扑哧一声笑出来,边笑边说道:“宝宝急着要出来,我还能不让他出来吗?难道我跟宝宝说,等你阿爸同意了,宝宝才能出来哦!宝宝乖哈,再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不然,你阿爸就不疼你了!”
“你这小东西,就会逗我开心!”禺疆亲昵地抚弄着她的下颌,爽朗地笑开,高昂的笑声,流荡在营帐中,浓浓的暖意。
当然,这天之后,每天的午后,他都会陪着她在外散步,走遍挛鞮氏部落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候会走得很远,雪原上,月亮湖……她挽着他的胳膊,缓慢地行走,她觉得,幸福,离自己很近很近,可以听得到幸福呼吸的声音,仿佛就隐藏在冰冷的空气中,流淌在她的脸上,流溢在弧度优柔的眉梢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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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宝宝已经七个多月了,她的身子越发笨重了,圆滚滚的,又有点尖,倒像别人九个月大的样子。临近三月份,草原上仍然雪覆千里,月亮湖和内陆河流依旧冰封冻人,然而,冰凉的空气中似乎熏染了丝丝缕缕的暖意,枯树上仿佛也能窥见纤毫的春意。
这天,禺疆和兄弟们外出打猎,嘱咐她不要外出散步了,就落下一天,没有大碍。不过,待到下午,她觉得头晕晕的,胀胀的,有点心烦气躁,一下子完全抛开了禺疆的叮嘱,叫上真儿四处溜达。
平展的天空密密匝匝地贴满了彤云,不见一丝缝隙,望也望不到边涯;空气中流散开一股阴湿的潮气,沉沉的发腻,西北风就像暴动的乱民一样失去了控制,一浪赛过一浪,汹涌不绝;整片莽荡的草原,阴霾得厉害。
“阏氏,好像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真儿搀扶着阏氏,担忧地说。
杨娃娃抬头望天,天色晦暗,风势稍稍减弱,漫天的雪片开始细细地飘落。除了几声狗吠,天地间更加宁静了!
她想着他也该回来了吧,于是折身往部落走去。
远处的草丛,簌簌抖动,风雪萧声的掩盖下,传来隐约的弓弦声。杨娃娃警觉地捕捉到了,连忙喊了一声:“真儿,小心!”紧接着,她看到了右边踏雪飞射而来的羽箭,一念之间,她推了一把真儿,然后快速地侧开,避开羽箭的追魂夺命。
又一枚羽箭穿越风雪追风而至,誓不罢休的劲头强劲无比,笔直地冲向杨娃娃的胸口。
“阏氏!”真儿大吃一惊,尖叫着奋力地跑过来,挡在她的前面。顿时,飞奔而至的箭镞猛力地扎进真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