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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皱了皱眉头,正要往前走几步细看一下,卡顿突然停了脚,挡在她面前道:“这种事情贵族小姐们还是少看一些的好,我记得你们全都弱不禁风得不能见血。”
佐伊怔了下,卡顿虽然话里透着漫不经心和挖苦,但他的举动明显是在关心自己,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冷漠、全身透着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居然为自己着想得这么周到。
只是,佐伊毕竟并不真的是那种弱到见到点什么东西都会尖叫晕倒的女子,她轻轻但却坚决地道:“卡顿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当时坐在马车上的人是我,那马车夫是我家的人,所以,这件事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我再软弱也必须去面对。”说着她从卡顿身后绕了出来,踏进了房门。
那两个小孩子仍旧一脸麻木地看着佐伊,似乎对到底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并不关心。
佐伊慢慢绕开地上的衣服鞋帽,走到伤者身边。
只是虽然离得近了,她却仍旧不知道伤者具体长什么模样。
因为,他的脸似乎正正撞到了马蹄上,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皮肤的撕裂毁坏程度让她瞬间想起以前在电视里看过的那些恐怖片。
只是,恐怖片毕竟是假的,是造型师的手笔。而现在躺在她面前的男人,却是真的,始作俑者,或许就是她。
佐伊慢慢蹲下身去,想看看伤者还有没有气息。
卡顿跟着她进来,站在她身后,脸上的吊二郎当的神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
忽地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咒骂声。
随着这串咒骂,地板上原本生死不知的人突然动了起来,几声咳嗽从他口中发出来,随着咳声出来的是一堆堆的血沫。
“我说你们这帮子吃闲饭的人都站在这里干什么?看热闹吗?我家里死了人你们是不是很开心?连让个要死的人安安静静地走都不行吗?”说着那个咒骂中的女人转头看到了克伦彻以及他头上的那顶帽子,“还有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平时不做正事也就算了,我们好好的清白人家居然和你这种人扯上关系也算我们倒霉。现在我丈夫马上就死了,你居然还戴着帽子进来,对死人一点尊敬都没有吗?……”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罗克等人纷纷给她让路,让这个女主人能顺利进到房间里。
女主人从人缝里挤了进来。也亏得她身材苗条到了可怕的程度,才能从斯曲里弗的肥滚滚的身体旁边顺利进门。
“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快看这是谁啊!我看到了什么?怎么现在的贵人老爷小姐们都有兴趣来看我们这些死掉的穷鬼了吗?”女主人一眼看到房中的佐伊,她上好的衣料和金黄的长发瞬间刺痛了女主人的眼睛,让她的声音拔尖提高了一倍。
佐伊及时制止了忠心护主的菲琳娜,站起身道:“他还没死。好像有话要和你说。”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脸色苍白。看到伤成这样的人,看到那么多血,她没像别的贵族女子那般尖叫晕倒,已经显出了她强韧的神经和坚强的意志。
女主人还想说些什么,但听了佐伊的话后,她立刻收了嘴,冲到伤者身边,蹲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嘴上,仔细听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遗言。
佐伊向后退了几步,低声对菲琳娜道:“他的胸已经被伤到了,救不活了。”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抖,还有几分悲伤。
“真的救不活了吗?”佐伊身后响起了一个同样悲伤的声音。
佐伊回头看看,这才发现进来的人除了女主人外,居然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微黑的脸庞满是泪水,更显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情。
见佐伊望向她,她急忙道:“我是他的女儿,我叫薇薇安。他真的没救了吗?”声音中带了些怯意,似乎生怕佐伊这个外来人将她这个原主人赶出去一般。
佐伊点点头,叹口气,低声道:“为什么没叫医生?”
虽然明显会死掉,但不管怎么说,在他还有气息的时候,居然不叫医生来,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薇薇安单薄的身体抖了抖,道:“我们欠了医生……很多钱,医生……不肯来……”
佐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抬头看了看菲琳娜,刚要说什么,卡顿已经开了口:“我对这附近熟一些,我去请医生吧。”说着也不等回答,转身下了楼。
薇薇安紧张的神色松下来些,再看这些人的眼神明显带了几分感激。
没一会儿的功夫,楼梯又吱嘎作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矮矮的小老头走上来,后面还跟着卡顿。那小老头穿过中间众人让开的通道,走到伤者身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又解开伤者的衣服。
伤者的胸部整个都血肉模糊,连一点完好的皮肉都很难找得到。在他心脏的正位置处,有一个明显的伤痕,显然这里受过极强烈的撞击,连旁边的肋骨都没能保全,断了好几根,骨茬都穿破皮肉支了出来。
薇薇安低低惊叫了一声,几乎要晕过去。罗克眼明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扶到了女孩的胸部,让她没有真的倒下去。
卡顿请完医生回来后,一直站在佐伊身边,这时便听见她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极微弱,若不是他就站在旁边,几乎便听不清:“这是我造的孽。”
他又看了佐伊一眼。
医生检查完伤者,抬起头,晃了晃小脑袋,道:“没用了。头和胸都伤得这么重,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你们看着吧,等一会儿,说不定十分钟都不用,这人就会咽了气儿。再好的药用到他身上,都不可能让他哪怕再多活一分钟。”
佐伊听了医生这话,默默低了头。那医生顺着来路回去了,甚至吝于多看一眼这个地方。薇薇安也走上前去,蹲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小声哭泣着,可是眼神却迟迟不敢落到血肉模糊的父亲身上,他现在的情况太过恐怖。
佐伊轻轻走了出去,菲琳娜和另外三个男人急忙跟上。克伦彻看了看伤者,又看看佐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闭了嘴。
反倒是佐伊,走到一半时,转身对克伦彻做了个手势。
克伦彻急忙跟过来。
“克伦彻先生,您是这个伤者的亲属,是吧?”佐伊道。
克伦彻点点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虽然他这几十年里见过的人不少,但像佐伊这种出身又这种行事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在伦敦大街上,纵马狂奔的贵族们也不是没有,哪个不是撞到他们这些如草芥的穷人后随便丢几个硬币出来就打发了?原本他还想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敲上佐伊一笔,可从头到尾看完佐伊的行为后,他又改了主意。
倒是佐伊主动道:“那就好。我看这家生活……也很艰难,这种时候,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我这里有些钱,或许不是很多,刚刚那位太太实在太过伤心,我也没法将钱给她。既然克伦彻先生是伤者的亲属,我将这笔钱托您转交给那位太太和她可怜的家人,伤者虽然不治了,可办理丧事也要花些钱。克伦彻先生应该能满足我的小小要求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斯曲里弗和罗克都满脸惊色。
贵族阶层原本就是有特权的阶层,别说是惊马碰到人,就算是随便驾车在城里辗压,也极少有人敢多说什么。佐伊所在的诺曼家族虽然不是贵族中的一员,但诺曼先生却是伦敦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当地亦极有名望,是很得人心的绅士。这也是为什么马惊了之后,佐伊能从容离开,而警察却没有露面的原因。
第五章 佐伊显然并不是说说而已。她说完后,就取出一个小小但却相当精致的钱包,将里面容纳的几枚先令便士都取了出来,递给菲琳娜,要她交给克伦彻。
克伦彻接过钱后,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流利的话,结巴了半天才道:“尊敬的小姐,您这样做,真是太善良了。”说着从头上脱下了那顶就算刚刚被女主骂过对死者不敬都没脱下的破帽子,对佐伊鞠了一躬。
他的帽子一拿下,其余人才发现他的头发又粗又硬,全都凌乱地竖在头上,就如同钉子一般。再加上他的脑型比较奇特,远远看去,就像是造物主在造他时,找不到他的头就拿了一个刺猬来顶替一般,或许这也是他说什么都不肯拿下帽子的原因吧?
佐伊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一般来说,长着这种头发的人,性格都特别暴躁易怒,大概他自己也觉得难看,才会时时戴着帽子?
心里这样想,佐伊却没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在现代,那些后现代非主流的头发,有了发胶摩丝等等的帮助,什么造型做不出来?她什么头型没见过?相对于那些人,克伦彻这种的反倒是小儿科了。
她道:“那就麻烦克伦彻先生了。”说着居然对着克伦彻也施了一礼,这才扶着菲琳娜的手走了出去,上了马车。
克伦彻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全身激动得发抖,活像一个得了疟疾正在打摆子的人一般。他转身冲上楼,在女主人怪罪的眼神里将那几个硬币全都扔进伤者的房内,接着也来不及细回女主人的问话,只说了声:“这是刚刚那位善心小姐给的钱。”
说完后,他就跑回了自己那个就算把厕所算在内也只有两间的房里,街上那些人看到他这样,以为他又重操旧业结果被人抓了包在后面追杀呢。从那之后一个月内,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几乎从早到晚要听他讲一位如何像上帝派来的天使般美丽善良的少女对他恭敬礼遇,称他为“克伦彻先生”,还向他鞠了一躬。
他抓着每个能抓住的人激动地道:“你能想像得到吗?那位小姐,那位小姐就这样对着我说话,对着我笑。她的笑容如此温柔,我不信主,但是如果真的要让我相信有主存在的话,她就一定是主派来的天使,一定是。”
当然,那些被强迫的听众是不可能相信他这些胡话的,他们曾偷偷暗示过克伦彻太太,在克伦彻先生的臆症严重到不可救药以前,先将他送到那些专门收容得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病症的地方去。可惜克伦彻太太虽然平时胆小怕事到只会祈祷的地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