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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可谓饱经沧桑。到现在,已经两顿没米下肚了。
宁采臣暗里偷笑,忙说:“许兄想必是饿了吧,我房中尚有一些食物,可与你充饥。”
许宣一拱手:“那就多谢宁兄的款待了。”
狼吞虎咽之际,他看到站在门口的夜叉,不禁大是感叹:宁采臣落魄逃难之时,竟然还有如此忠心的仆人跟随左右,前后服侍。可怜自己孤身只影,一文不值,无处可去……嗯,兰若寺不错,环境清幽,还不怕官府缉捕,就在这里住下了。
“款待”之后,宁采臣本想再寻个机会把许宣劝走,许宣却径自把前些日子宋单衡等所居住的一间僧舍重新收拾干净,住了进去。
如此,宁采臣再无话可说。转念一想:外面的世界,红衣卫眼线遍布,争相缉捕邀赏。天下虽大,却早无许宣容身之处。劝他离开兰若寺,反会死得更快,一如前时在道上遭遇的那个被分尸的书生。
人间无处安身,反不如鬼屋安全,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安顿妥当后,许宣寻个木盆,在庭院水池装了一盆水,回屋擦洗身子。良久,装束一新的许宣走出门口,全身洁白,竟然是一身书生袍——
宁采臣想不到其所背负的破包之中,居然还藏有如此干净的一套书生袍,不由咄咄称奇。可更让他惊叹的是,许宣又拿出一副文房四宝来。
湖笔、徽墨、宣纸、端砚,一应俱全,全副家当竟无丝毫损伤。
“许兄,你这些东西怎能保全得如此完好?”
许宣傲然道:“圣贤有训:君子死而冠不免。我身为读书人,就算死,文房四宝也要带在身边的。”
宁采臣不禁晒然。
许宣把笔墨铺上桌子,喜滋滋道:“好久没有读书写字了,今日正好能一展手笔。”
刷刷刷!
下笔如风,片刻之后,“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八个大字跃然纸上。法度严谨,笔力平正,依稀有几分“欧体”韵味。
写完,许宣站在边上,颇有得色,问:“宁兄,你看我许久不写字,书法还没有荒废吧。”
宁采臣过来欣赏,赞道:“不错。昔日金华十大才子当中,许兄书法第一。这字,自然没话说。”
许宣把笔一递:“难得闲情,宁兄也来一幅字吧。”
说起来,宁采臣也好久没有动笔了,在深山狐居之时,尚有机会舞文弄墨,但出山之后,不说写字,就是读书的机会都难得。如今笔墨在前,莫名地见猎心喜,也不推搪,铺开一张新的空白宣纸,举手凝势。
这一瞬间,仿佛永恒。
宁采臣脑海翻转,种种前尘往事翻上心头,最后定格在那个风雨之夜,那一把祖屋焚烧起来的烈焰——这一把火,一直在他心头燃烧不息。当时的誓言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我自穿越以来,未曾有作为。但今夜我对天发下重誓,他日我宁采臣事业有成,必闯上金銮殿,捉住皇帝老儿,要看看他长得一副甚样嘴脸,竟暴虐如斯!”
此誓言已等同于造反宣言。也可以说,这就是宁采臣目前的方向目的所在。
旁边许宣见他久久不动,知道他在蓄势,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等待着。
宁采臣忽然一笑,已然找到了表达的字词,笔落,墨生——
“士不可不弘毅!”
字成,掷笔。宁采臣只觉得完成了一件莫大的心事,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许宣一呆,不明所以,定神去看字。只见那六个大字,字字铁画银钩,笔墨饱满,筋骨毕露,一股雄健宽博的风气扑面而来,如同活转。相比较之下,他先前所写的那幅字虽然字体完美,结构无暇,但死气沉沉,宛如标准化,并无任何生动之处,意境已经落了下乘。
“好字,当浮一大白!”
许宣不禁击桌叫好,谁知错手之下,竟然把浓墨给拍倒了,墨水横溢,把宁采臣所写的字玷污。他大惊,连忙用手去擦,一擦之下,纸墨一塌糊涂,好端端一幅字,化为乌有。
“哎呀……”
许宣扼腕叹息,心神激荡,犹被宁采臣写的六个大字表达出来的强横意境所冲击影响着,久久不能平息。
正文第二十七章:金元宝
出到门外,宁采臣立定,只觉得身心健泰,精气清爽,刚才写出“士不可不弘毅”那六个大字后,他有一种打通周身窍门,八面玲珑的舒畅感。.
——读书人写字写文章,讲究“借物抒情,以言传志”,而反对舍弃“空洞无物、无病呻吟”,每一次的情志表达,都能提升个人的胸怀意境。
宁采臣本次题字,大展书法,同样受益匪浅。此时他脑海清明,镇守本心的意志形象第一次产生出活过来的奇妙感觉,就像一块无意识、无智慧的石头突然拥有了生命迹象,鲜活、亢奋、蠢蠢欲动。
砰砰砰!
是心跳的声音,虽然低微,但清晰可闻;隐隐约约之间,那本心形象仿佛具有了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让宁采臣血脉喷张,想大喊,想怒吼。
“……诗书满腹,气质自华;文华团结,能得文心。心者,胎动也……”
宁采臣顿时想起《麟经养兵诀》里的一句话,赶紧闭目冥思,入定消化种种心得。他也不讲究地方,就站在庭院水池边上,从背面看,倒像在欣赏风景。
……
却说许宣,把宁采臣所写的字幅弄坏后,后悔不已。他平生最爱书法,沉迷成痴,不惜耗尽家财求购各类古文碑帖,为求一睹名家真迹,千里跋涉,锲而不舍;往往研究一个字,就能研究上三天三夜。
其阅字多矣,可看到宁采臣所写的“士不可不弘毅”之后,顿让许宣产生一种“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嗟叹。他本想把这幅字裱起来好好珍藏,孰料错手之下,墨宝变成涂鸦,如何不心痛懊恼?
当下心急火燎,也不去想为何宁采臣突然能写出如此形神具备的好字,只是手拿笔墨,疾步追出来,要宁采臣重写一幅。
出到外面,看到宁采臣负手背向,正不知在沉思什么。
许宣也不管了,大声叫起来:“宁兄!”
“嗯!”
受到打扰,宁采臣颇感不快,蓦然回首,重重“嗯”了声。
“哎呀!”
在这瞬间,许宣猛然看到宁采臣的脑后,有一物体吞吐不定,一巴掌宽,近两尺高,白蒙蒙,十分怪异。
但更诡秘的是,此板状物体中间,可见红芒激发,隐隐能看到有一婴儿拳头大小的心脏藏于其中,一张一缩,井然有序地跳动着。
许宣何时见过如此怪端,吓得失声惊叫,一跤跌倒,摔得**发疼。他急忙挣扎着要爬起来,却看到宁采臣笑吟吟地立在身前,伸手来拉他。
“你,你……”
许宣如见鬼魅,下意识地缩身躲开,脚步踉跄,最后又是摔倒在地,哼哼唤痛。宁采臣不以为意,依然伸手过来。
这时许宣抬头看去,宁采臣脑后哪里有什么东西。
“难道我眼花了?”
许宣拼命揉眼,定眼再看,天高云淡,宁采臣玉树临风般站立着,全身上下,分明无怪。
“看来是眼花了……”
许宣在内心给自己下了结论,借助宁采臣的手站起身子。可是一颗小心肝犹自怦怦乱跳,还没从刚才眼花所看到的奇观震撼中恢复过来。
宁采臣笑眯眯地看着他,问:“许兄急急叫我,有什么事?”
许宣吞口口水,干咳一声,平定心情,片刻才开口:“宁兄,这个……刚才你写的字非常好,我要留下来揣摩临摹……”
“无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宁采臣与燕赤霞一番相处后,别的没学到,语气口吻上倒学到几分简短淡然的意味。
许宣讪讪道:“可是刚才我不小心,把那幅字给抹黑了……”
宁采臣也不生气,呵呵一笑:“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再写一幅。”
宁采臣略一沉吟,忽然面露苦笑:“只怕我再也写不出那般的字来了。”
许宣一愣,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禁悠悠一叹——写字往往如写诗,讲究灵光一闪,妙手偶得,意兴一过,就无法复制再现了。
……
回到自己的僧舍内,许宣站立在书桌之前发呆,那副“士不可不弘毅”整体上说已经毁掉了,只剩下寥寥几横笔画没有被墨汁糟蹋,犹如寒梅枯枝,苍劲有力,风骨毕露。光是看到这些笔画,许宣就意兴萧索,再没有写字的兴致,觉得不管怎么写,都有种“班门弄斧”的卑下感。
日落,弯月初上。
许宣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端坐不动。
良久。
“噗”的一声轻响,好像有只老鼠跳进房间。许宣心一跳,抬头看去,房内一片灰暗,什么都看不到。他赶紧寻出以前宋单衡等人所遗留下来的一盏油灯,打着火折子点上。
举灯四望,房内什么异状都没有。他又蹲下去照床底,灯光照耀之下,床底的左上角落竟然反射出一片明晃晃的金光。
“黄金?”
许宣不禁轻呼出声。调整好角度,看清楚些,那金光闪处,分明就是一锭足足有巴掌般大的金元宝,起码有半斤重,色泽柔和,散发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光华。
许宣一向严守礼法,是个严谨得不近人情的正人君子,换了平时,别说一锭金元宝,就是一箱黄金摆在面前,他也不会去拿。但是现在,被那金光一照,许宣内心莫名地一阵悸动,根本受不住诱惑,弯下身子爬进床底,双手颤抖地把金元宝捧了出来。
金元宝静静地压在掌心上,沉甸甸的,颇有分量。
许宣看得大力吞口口水——金钱本色,本来就是很少人能拒之门外的。
啪啪!
“许兄,我可以进来吗?今晚弄到两只野兔,分你一只。”宁采臣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宣一醒神,茫然地望着掌心的金元宝,似乎在疑惑,这块金元宝是如何被他拿上手的。
“圣人有训:路不拾遗……”
他如此想着,便要把金元宝丢出窗外。但此时古怪的金元宝再一次熠熠发亮,映入他的眼帘,他又迷糊了,仿佛被催眠一般,像个守财奴立刻把它藏进怀内,贴身收好。然后左顾右盼,确信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这才整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