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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畏惧。
走吧,帕帕,既然你决定了,我们就永远在一起,无论怎样,好吗?她仰头幸福地落泪,忧伤地微笑。
是的,我说,别无选择,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她牵着我的手,我们登上云彩,相拥而去。
在一片开满了桔梗花的山坡上,兀立着一间精致的白色小房子。
我们就住在那里,从今以后。她指着那房子对我说。
她按下云头,我们走进了那间白色的小木屋,屋子里非常的整洁,隐略飘溢着一种清凉的芳香。
那种味道很独特,也很好闻,我坐在那精致的小木床上,忽然倦意涌来。
她甜甜地笑着说,睡吧,你累了……
一梦觉时,只觉鼻中闻道一股臭味。初时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渐渐清醒些了一闻,却分辨出乃是脚臭。我睁眼一看,只见四壁萧然,茅草屋顶东塌一块,西破个洞,身下躺的却是一张破床,床单上污垢遍布,只隐略还能见出曾经是白色的。我心头吃惊,翻身下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哪里还有什么整洁的房间,哪里还有什么精致的小木床。
我吃惊不小,从那敞开的破柴扉冲出去,却是一个小院坝,四顾一看,山清水秀,流水声声,分明是在一个山谷之间。蓦然想起,这岂不是当年来过的如去的居处?
左右无人,鸟语阵阵。我望那山谷跳脚骂道,你个乌龟王八蛋,阴谋诡计,把我抓来这个鬼地方,老子饶不了你……
骂了半天,也无人回应。我骂得累了,去屋里掇条长凳出来坐了,跷个腿自愤愤不平。
不移时,听到一阵山歌从那谷中远远传来,我识得那是如去声音,只听他咿咿呀呀唱道:
山上野花香不香啊
闻闻你就知道了呀
山中泉水甜不甜啊
尝尝你就晓得了呀
……
我心下大骂道,什么破歌,还好意思唱,不嫌丢人。倒不如改作:
如去大脚臭不臭啊
闻闻你就知道了呀
如去心肠狠不狠啊
剜来看看晓得了呀
……
正自嘟囔着骂个不停时,渐渐那山歌就近了,我立起身来往山道上看,果然见那如去背着捆柴禾乐颠颠地一路走来。
那如去抬头也看见了我,哈哈大笑着道,徒儿你昨夜好肉麻哦……
呸,我怒道,你个老不正经的,年轻人谈恋爱,你来偷窥,还把我抓到你这破地方来,我告诉你……
我一时气得哽咽,跺脚怒目看他。
如去也不回嘴,自笑嘻嘻地把那捆柴禾弄到门前柴垛上堆了,又慢慢码好,方回身笑道,昨日可是你自己要跟我走,今天却又怪我。
无耻!我气得浑身发抖。
可不是么?如去自去那长凳上坐了,跷了腿开始抠脚丫,一面眯着眼睛享受,一面说道,昨日我在忘情山下,扯根竹子变了个假如去,自己摇身变了个假仙姑。我问你跟谁走,你自己要跟假仙姑走,假仙姑就是我,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若是你跟那根竹子走,我没有话说,咱师徒的缘分真的就尽了。由此可见,咱师徒缘分未尽,你将就着点,我也将就着点,咱们好歹把这段师徒缘分了了,将来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我不管你……
什么?我听了他一席话,差点昏倒,我当然不信了,我靠了如去坐下,问道,你说昨天那何老师是假的?你变的?
嗯,如去很得意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可能?我说,你有证据吗?
有啊,如去把脚丫里的一坨污垢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很惬意地说,你看。
言罢一道白光,我眼前豁然一亮,他居然真的变成了我那千娇百媚的何仙姑。
不会罢?我又羞又恼,又急又怒地说,你这是愚弄我的感情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呢?如去,我好歹也是你挂名徒弟,你咋能这么对我呢?
我一想道,昨天又哭又笑,还搂着何老师亲近的那些场景,真是心头百味杂陈,一团乱麻。
这有什么?如去摇身变回了自己,继续抠脚道,我骗你又不止一天了,你自己那么容易上当,能怪谁?
我一听他此言,差点窒息,我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不敢想,也不敢说,我只是一个劲地瞪着如去看。
如去又把手指放到鼻子尖上闻,深呼吸了一口,不以为然地说,可不是么,这几年来,我变成何仙姑,天天晚上来给你补习,你以为我好受啊?
天啦,我心中的担忧终于证实了,居然连平常那个跟我说说笑笑,眉目传情的何仙姑也是假的,我只觉头脑晕眩,坐也坐不稳了。
不会,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如果你变成了何仙姑,那么,那个真的哪里去了?
上课,如去平平淡淡地说,你没有发现么,白天上课那个何仙姑对你挺冷淡的,是吧,没有晚上那个热情,你一直没有发现吗?
发现了啊,老大,我扑通一身摔在地上。我蜷缩在地都不愿意起来了,我怎么会没有发现呢?我早就发现了,可谁会往这方面想啊?
天啦,原来我一直朦朦胧胧爱上的竟然是个男的,还是个喜欢抠脚丫的男的……
你以为我容易啊,如去嘟嘴道,每天都要跟你肉麻兮兮地说话,有时候还要配合你的性骚扰,你还难受呢?我早快被你给恶心死了。真是丢人。
完了,我觉得我的一切信念、理想、人格、尊严,所有一切曾经拥有过的东西全被他打碎了,碎得一塌糊涂,碎得灰飞烟灭。
我再也不想多废话了,我敞开四肢躺在天空下面,我真的,真的,对这个世界很无语,对我自己更无语。这是怎样一种万念俱空的感受啊?是绝望,还是涅槃?
我不晓得,反正我是一动不愿意动了。
第十章.得道.2
我就那么一直躺在地上,如去也不管我。到晚上该睡觉时候,他就一把将我从地上提起来,把我放到长凳上安顿好,然后他自己进了草屋,关了柴扉,鼾声动天地呼呼大睡起来。
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合眼,白天看流云,夜晚看星辰。这是天堂,不是凡间,所以那云彩有时候会飘得很低,从我的身上掠过,那星辰有时候也会慢慢降落,降落到我的眼前,眨着眼睛,与我对视一番。我就那么躺着,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这所有一切,不过是师父在点化于我,告诉我那情色虚妄。想透此一节,我就把那数年来与何老师诸般情义都看得淡了。
我翻身从长凳上坐起来,我看见如去正在整理他心爱的柴垛。我起身道,师父,徒弟想通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笑了一笑,也没说什么。
我连忙走过去帮他整理柴垛。他也不理我,他做他的,我做我的。
那段时间,如去也怪,以前话多,如今什么都不跟我说。
我们两个就沉默着,该睡觉就睡觉,该吃饭就吃饭,该跟他上山砍柴就上山砍柴。我们就象两个哑巴,在无声的世界里静默地生活着。
就这样转眼过了数月,某日下午,我和如去在山间砍柴。我砍了一阵,累得心慌,终于忍不住叫他,师父……
如去看都不看我一眼,砍柴的节奏如常,一丝一毫的停顿犹豫都没有。
我放下手中斧头,匍伏在地上给他磕了三个头,我说,师父,徒弟以前错了,请师父原谅徒弟。
如去听我这么一说,放慢了砍柴的节奏,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仍然没有理睬我。
我膝行而前,抱住如去裤脚,哭丧着脸道,师父,徒弟现在是真心诚意要跟你学本事,你为什么不但不教我,还连话都懒得跟我说?
如去这次看了我一眼,甚至连砍柴的动作都停止了。
我连忙爬在地上又给他磕了三个头。
我听到如去嘿然一笑,我心头大喜,抬起头颅道,师父,您大人大量,原谅徒弟了?我就晓得,师父对我好,不会跟我计较从前恩怨的……
但我话没说完就失望了,因为我看见如去充耳不闻,接着继续砍他的柴,没有半句话来说。漫山遍野,伐木声声,林籁如涛。
直到一个鸦雀乱噪的黄昏,我正在院坝安排碗筷准备吃饭,那个时候,我已经习惯并且麻木于这种生活了,我下定决心再等个三年五载,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铁杵磨成针的。
忽然我看见如去在门里对我招手,我以为他又要安排我做别的什么事情,一直以来,他都是用手势跟我说话。
我屁颠屁颠跑过去,那状态跟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差不多。
我用目光询问他,要我干什么?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去,我一定去。
如去瞪着我,蠕动着满嘴又黑又脏,铁针似的黑胡子,一脸严肃,忽地开口道,你进来。
一年无语,乍闻人声,如同见鬼。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对我说话,我一惊之下,顿时眉开眼笑,我高兴极了,我大声回答道,遵命,师父!
我的声音把我自己也吓着了,多么陌生的人类语言啊。
但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我期待已久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克制着满心激动,我走进草屋。只见桌上点了油灯,如去返身进屋,开始在床上柜子一通乱找,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终于,他在一个破箱子底抽出本又黄又旧的书来。
我心惊胆颤地看如去仆仆地拍着那书,一团一团的尘土四处飞扬着。如去自己先翻了一翻,继而合上,一脸郑重严肃地看我一眼,双手举了那本书,沉声道,徒儿,我生平绝学都在上面,你且看看。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时畏缩,竟不敢去接。
如去道,你不想要?
好,如去作势就要把那旧书收进柜子。
我连忙道,师父,我要,我要……